大業十年(614年),初秋!
在歷經一年時間的坎坎坷坷後,我才能夠回到舅舅高士廉家歸寧。
說起來,自打舅舅因了護我被楊廣貶到嶺南以來,我和舅舅多年未見。雖然他在那窮山惡水之地有馮盎的照顧,也未受多少罪,但因了他身子一向虛弱,再加上嶺南地區瘴氣極重的原因,也不知有沒有受什麼影響,得沒得後遺之症。
我擔心順德等人與我說的那些‘放心’的話,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看出我眼中的擔憂,李世民摟着我的肩勸道:“你如果不相信叔德的話,也應該相信囡囡的話,小孩子的話不會有假。倒是你,如果等會子有傷感流露,反倒會惹得舅舅傷心。你若不想舅舅因了傷心而勞神,就得高興纔是。”
我‘嗯’了一聲,看向前面一徑開滿野菊花的小徑。
舅舅家離我家不遠,走的話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在如今有馬車的情形下,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
很快的,我看到舅舅家門前站着一羣人,熟悉的身影一個個映入我眼簾,除卻舅媽外,居然……居然還有一個一如父親般偉岸的身影。
“二哥!”我震驚的扭頭看向李世民的方向。
他得意的一笑。“你道我回了洛陽爲什麼偏要晚幾天才歸寧?真的是爲了買歸寧的禮品麼?我在等……等二哥和二嫂,自瓦崗救下你後,我就吩咐老劉……”
原來劉文靜隻身前往了長安。
一時間,我眼中有些霧了,看他也有些模糊。就算我再怎麼說只想回舅舅家歸寧,可我終究是長孫家的女兒,回不了長孫家也許就是我心中一輩子的遺憾。這份遺憾和失落,他居然早就想到了,並且早早的就做好了安排。三哥因陪着楊廣西巡不可能看到歸寧的我,而二哥終究是從長安趕回來了。
馬車在舅舅家的籬院前停下,李世民瀟灑的跳下馬車,然後伸手扶着我下車。順德則一一將禮品從馬車上搬下來。
“觀音婢!”衆人齊齊上前,激動的看着我。
我的眼光定定的看着舅舅,如果母親在世,這般年紀只怕就是這個容顏了。“舅舅”二字出口,我的語氣有些哽咽。
舅舅激動的上前輕輕的抱了抱我,那熟悉的清雅之氣撲入我的鼻端。
腳步剛勁有力,神情極佳,這說明舅舅身體康健。只到此時,我的心方放下。
我再看向二哥的方向,多年的軍營生涯,二哥的身形不但像極了父親,神采間更佈滿了父親當年的神韻,我又哽咽喚了聲“二哥!”
二哥亦是上前輕抱了抱我,摸着我的頭,“觀音婢,長大了……爹、母親、大哥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之極。”
“二哥成親之時,我不能前往道賀二哥和小凡姐……”
又摸了摸我的腦袋,二哥截住話說道:“傻丫頭,那個時候你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又如何爲我們賀喜?倒是二哥不能救你出賊人手中,很是自責愧疚。”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在這喜慶的日子裡要說些吉祥的話方是。哪有見面不是自責就是認錯的理?觀音婢,歡迎你回家。”舅娘張氏一邊說着話,一邊將我的手從舅舅、二哥手中抽出,含笑說道:“還‘小凡姐’呢,應該稱二嫂子。”
我怎麼連這個禮都忘了呢?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高小凡我不可能再稱呼姐姐了,得依着長孫家的輩份稱呼纔是,汗顏之下我向着高小凡的方向喏喏的喊了聲‘二嫂子’。
高小凡聞言,羞得有些臉紅的上前抓了我的另外一隻手不停的搖擺着,並不作聲。
她這番不好意思之態,倒惹得一衆人笑了起來。
見女兒羞赧,舅媽出來打圓場,“你們這些大老爺們碰到了自有話說。我們娘兒們有娘兒們的話說,就不陪你們了。”
在舅娘張氏的一番打點吩咐下,舅舅、二哥拉着李世民進了大廳,而舅娘、高小凡則拉着我進了內室說着些家常話。
從談話中我知道,二哥時常從長安來這裡祭拜父親,也正因了此認識了高小凡,再加上高小凡年歲也大了,不好找婆家,恰恰舅舅從嶺南歸來,見二哥孝心可嘉,是以親上加親,撮合了二哥和高小凡的婚事。
高小凡對二哥很是滿意,豔姨娘對高小凡亦是不錯,是以他們三人的關係倒也融洽。
“我捉摸着要不要給安業納個妾……”說到這裡,小凡有些羞赧的看着我,又道:“可婆婆說‘不必了’,我這纔不再起心思。”
對於小凡這種爲夫‘納妾’的思想,我很是不贊同,但我也不可能給她做什麼思想工作。倒是豔姨娘的一句‘不必了’我能夠猜中她心中的苦澀,她一輩子就是妾,知道妾的苦惱和無奈,當然也就不希望再有女子如她般的心酸了。
“觀音婢,你呢,有沒有想過給世民納妾?”
我搖了搖頭,託詞說道:“二郎的奶奶和母親春秋正盛,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高小凡‘哦’了一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於是,又和我扯着些別的話。
呵呵……這個時代的女人,與我真的沒有多少共同的話題,不是妻就是妾,不是三從就是四德,不是東家長就是西家短……
說着話,我就有些累了。
“看情形觀音婢有些累,小凡,我們孃兒倆就別打擾了。讓她休息休息。”說話間,舅娘抿嘴偷笑,親自服侍着我躺下,又拉着高小凡出了房。
我知道舅娘那一笑之下的瞭然,我也不想解釋了。這些天的不知節制也確實令我夠累。很快我就閉上了眼睛,只聽外面傳來李世民的聲音,“舅娘和二嫂怎麼沒陪着觀音婢?”
“怎麼?心疼了?”外間傳來舅娘揶揄的聲音,接着她笑了兩聲說道:“觀音婢似乎很累,睡下了。姑爺若真心疼她,就別去打擾她。”
一時後,我聞得腳步聲輕輕的走到我的牀榻前,接着他脫靴上牀,然後輕輕的摟過我,和我一同睡去。
這一覺睡得真是香甜。正在欲睡欲醒間,外間傳來舅孃的一聲驚叫。接着傳來她‘馬、馬、天馬……’那語無倫次的聲音。
李世民聽得驚叫聲已是翻身而起,拍了拍我的肩背以示安慰後,他利落的翻身下牀來到窗邊推開窗子往外看,“舅娘,怎麼回事?”
“姑爺,好奇怪。我纔剛說到院子中去摘點新鮮的蔬菜準備晚餐,不想在你們的窗外看到一匹從未見過的大馬,高達二丈有餘,鞍韉齊備、神采飛揚。那馬兒看到我吃了一驚,突地長出一對翅膀,就那般直飛入雲端,不見了蹤影。”
聽着舅孃的話,我起身披衣來到窗前,向外看了眼,“只怕是看花了眼。”
“怎麼可能?這還沒天黑呢,光線這麼好。”
聽得舅孃的嘰嘰喳喳,舅舅和二哥亦是來到院子中,舅舅有些擔心的看着舅娘,“真在觀音婢他們的窗外?你說的是真的?真不是花了眼?”
舅娘堅定的點頭。“妾身的女工一直是老爺讚賞的,還一直稱妾身的眼睛極好,怎麼可能會看錯。”說着,她手指了指天上,“真的,飛到那雲彩之後就沒有蹤影了。”
舅舅和二哥相互看了一眼,只聽舅舅吩咐舅娘說道:“也不知是主吉還是主兇?快,快去請高僧算上一卦。”
“好,妾身這就去。”語畢,舅娘匆匆忙忙往院外走去。
經此一鬧,我再我睡意,和李世民梳洗一番後出了屋子來到大廳。大廳中,舅舅、二哥和二嫂正在談論方纔的事。
“方纔真是糊塗了,你舅娘腳程太慢,應該讓順德去請高僧的。”
看舅舅皺着眉,我知道純是擔心我的緣故,是以笑道:“舅舅放心,若真是天馬,肯定是主吉。”
“我估摸着也是吉,可心中終有忐忑……”
舅舅正說着話,舅娘卻是返回,看着我們疑惑的目光,她急忙解釋,“真是巧了,方出家門不遠就碰到了玄奘小法師,正好請了他來。”
玄奘,江流兒!
一衆人急忙起身迎向廳外,院子中,那一襲白袍的少年雙掌合十、迎風而立,恍眼看去,似站在漫天菊花叢中的仙人乘風而來,頗有仙風道骨的感覺。
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穿着破爛的頭陀。
衆人紛紛見過禮後,將江流兒和那頭陀迎進大廳。
舅娘脾性燥,迫不及待的將方纔的事說了一遍。又道:“小法師,您好好算算,看這景兒是主吉還是主兇。偏偏是在觀音婢歸寧的日子,由不得讓人替她擔心!”
大體上聽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江流兒柔和的眼光一一從我們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我的身上,“觀音婢,你可看見了?”見我搖頭,他又看向舅娘,“高夫人所言,可是真的?”
舅娘舉手發誓,“若有半句虛假,弟子願受佛祖任何懲罰。”
“舅娘。”我輕輕拉過舅娘,捂住她的脣,急道:“小事一樁,何苦在佛祖面前發下如此毒誓?舅娘如此這般,觀音婢心甚不安啊。”
直是拍着我的手,舅娘眼中有些淺溼的說道:“如果不是你,老爺怎麼可能重新和我得以享受天倫之樂?想想往日待你之心,舅娘終有些愧疚……如今這詭異之事發生在你的歸寧之期,也許還事關你一生的吉禍,由不得不讓舅娘擔心。若好則好,如若不好,舅娘寧肯折些陽壽替你衝去那禍事。”
與人爲善則是與已爲善,這話果然不假。舅娘待我,從初時的不滿、忌妒,到如今似護着小犢子般的護着我,令我感動不已。
日久終是見人心啦……
我輕抱了抱她,將臉挨着她的臉,輕聲低呼“舅娘”。從眼角的餘光,我可以看到舅舅眼中的欣慰和欣喜。
舅娘輕拍着我的臉,再度焦急的看向江流兒,“小法師,您快算算,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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