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我在竹筏之上,瞧見遠端那個白髮弓腰的老者,以及他臉上那張熟悉的和藹的笑容,整個人頓時淚崩,拼盡全力將竹筏划過去,然後一腳跳上岸端,撲進了他的懷裡。
不錯,這個老人正是我爺爺,那副音容笑貌,我絕對不會忘記。
但是不知爲何,他老人家會出現在陰曹地府,黃泉路上,他不是早幾年就已經去了嗎?爲何現在還未投胎?
我緊張的看着他,問道:“爺爺,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老爺子一雙混濁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痛苦之色,當下摸着我的頭道:“三生石畔,奈何橋頭,我不見他,誓不罷休!”
我聞言心裡一驚。
要知道,忘川河畔生長彼岸之花,三年一開,三年一謝,在這裡除了紅火的花,冰涼的水,就再也沒有別的了,而我爺爺能在這裡一等就是數年之久,忍受着飢寒交迫,忍受着悽風苦雨,不曾離棄,說明這個人對爺爺來說至關重要,那他會是誰呢?
我想問爺爺,但是他的樣子不像是想說,他的眼眸中閃爍着痛苦的神色,我從未見過老爺子露出這般表情,心中當下有些悲痛。
可老爺子卻是沒事人一般,當下拍了拍我的腦瓜以示撫慰,而後笑道:“不說了,倒是你小子,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爺爺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波瀾,似乎我出現在陰曹地府中並不讓他驚慌,我知道老爺子是個心胸豁達的人,但是唯一的孫兒死了,他不說悲痛溢於言表,總該有點表示吧?
但是此刻爺爺就像是跟我說家話,嘮家常一般,哪裡有半點兒難受的樣子?我看了不禁一陣不解:
“爺爺……”
“不必說了!”
我還沒說話,爺爺便是率先將我打斷,然後看了看我周身上下,悠忽一笑,道:“你這傻小子,這些年來挺忙活啊,連魂魄都不全了。”
我聞言臉色有些暗淡,我那丟失的一魂兒,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找回來了,如果找不回來的話,我這輩子都要渾渾噩噩的過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然而,此刻老爺子卻是拍了一下我的腦袋,道:“早些年就教過你,天塌下來,波瀾不驚,地陷下來,不動聲色,你小子把我教你的東西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聽到這話,我確實有些慚愧,但是不得不說,我沒有老爺子那份篤定,如果丟失的那一縷殘魂找不回來,我這一輩子都要當個不人不鬼的怪物了。
雖然別人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是我心裡總感覺自己不完整。
爺爺看我半晌不說話,驀地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說道:“傻小子,你的魂魄過不了鬼門關,現在應該還在那地方困着,爺爺帶你去把他找回來!”
聞言我大喜過望,爺爺在陰間呆了這麼長時間,消息自然要比我靈通許多,但是我剛要點頭,頓時就想到了一件更嚴重的事情。
在陰間行動,可是很危險的,這裡四下一片黑暗,在我們靈魂狀態的人眼裡,周遭一片黢黑,什麼都看不見,但是鬼差卻能夠一目千里,所以如果我跟我爺爺一起行動的話,可是很容易被鬼差發現的,爺爺既然出現在這裡,肯定是瞞着鬼差的,我若是讓他陪我去鬼門關,保不齊就會拉爺爺下水!
不!
我不能!
說什麼我也不能把老爺子攪合進來。
見到我不走了,爺爺停下腳步,疑惑的問道:“小晗,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對他說道:“爺爺,還是我自己去吧!鬼門關一行兇險萬分,我現在也沒有能力保護爺爺……”
爺爺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是一震,繼而一張麪皮抽了抽,眼眶之中便是升起一抹水霧:
“好!我戴勝傑的孫兒長大了,有本事了!”
我靦腆的笑了笑,然後讓爺爺將鬼門關的具體地方告訴了我,緊接着爺孫倆就一起上路了。
我爺爺獨自在陰間等人,這一等就是十數年,這十數年間,他一個人飄蕩在忘川河上,不曾被鬼差發現,甚至連地府的閻君恐怕都不知道在他們的轄區之中有我爺爺這一號人物吧?
畢竟爺爺的行蹤還是很縹緲的,根本讓人琢磨不到。
很快,我爺孫二人便是去到了鬼門關前,再往前就是虛無之境了,爺爺不能再走了,我與他老人家道過別之後,便是獨自一人踏上了征程。
爺爺都已經幫我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必須把丟掉的那一魂找回來!
身形一閃,便是在虛無之境消失了,身後的爺爺突然不見了,就像是走過了一扇門一樣。
但是我知道,只要後退一步,我又能看到忘川河以及河上那條竹筏子上的爺爺。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景象,三兩句話說不清楚,但是我現在已經別無選擇了,只能繼續朝前走。
虛無之境裡面黑黢黢的,沒有一點聲音,就好像到了一個三維空間中一樣,那種感覺,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可能體會的到的,就好像你從未得過絕症,所以也不可能體會得到那種在病魔面前無力抗爭的悲哀。
在虛無之境後面,就是傳說中的鬼門關了,我還從來都沒有去過鬼門關呢,因爲一旦過了鬼門,我就成了真鬼了。
萬萬進去不得。
爺爺說我丟掉的那一魂應該在鬼門關門口徘徊,畢竟我那一魂並不完整,所以他根本就沒辦法過鬼門關,只要我把他找到然後再帶回陽間,就能夠補回這丟失的一魂。
走吧!
我知道前面肯定有許多鬼差,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我是不去鬼門關,就找不回來我丟掉的那一魂。
沙沙!
走了不知道多久,感覺身後像是突然間出現了一道奇怪的聲音,我詫異的扭過頭去,卻猛地見到身後不知何時,已經跟上了一個青面獠牙的鬼。
嚇了我一跳!
一股陰風吹來,這鬼似乎根本看不到我,徑直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滿臉的菜色,看樣子應該也是一個去往鬼門關的傢伙吧。
不過所幸,這傢伙沒有鬼差跟着,應該是陽壽盡了,自己前來報到了。
陰間的鬼差雖然很多,但是陽間的人更多,每天每時每刻每秒都不斷的有人死去,又不斷的有人輪迴新生,所以地府之中幾乎從未消停過,新陳代謝在這裡得到最直觀的體現。
我決定跟在這個鬼的身後,去往鬼門關。
畢竟在虛無之境中,我這樣的很容易迷失方向,到時候要麼就是困在這裡不得而出,要麼就是碰到鬼差,直接將我抓走。
反正這兩個沒有一個是好的。
乾脆冒險闖一闖吧。
越往前走,周圍的沙沙聲就越是密集,此刻我雖然看不到,但是我卻明白,在這些沙沙聲傳來的方向,肯定有數只鬼在前行,他們一準兒是朝着鬼門關行去的,只希望我不會碰到鬼差吧!
“快走!”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厲喝之聲突然間在耳邊傳來,聽到這個聲音我魂兒都嚇得一抖。
鬼差!
這是鬼差趕鬼的聲音!
該死,還是碰到鬼差了麼?在這虛無之境中碰到鬼差可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因爲在這個地方,鬼差的數量極多,他們在虛無之境中並不像我們一樣看不到地府的路,相反,他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前面的道路,以及這一路上的孤魂野鬼……
要是被發現的話一切都完了!
鬼差可不管你有沒有什麼苦衷,反正只要到了地府之中,那就是已死之人,既然是已死之人,那麼就一定會被他們抓到冥王殿裡面面見閻羅王,然後根據上輩子的業,給你相應的獎勵與處罰。
必須逃過鬼差的追捕!
然而,越急越容易出亂子,此刻我越是着急,卻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頓時就將我撞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在地上。
擡起頭,就見到半空中出現一張臉。
一張比白牆皮還要白上幾分的臉!
鬼差!
我艹!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小爺這邊正害怕會不會撞到鬼差呢,沒想到直接就讓我碰上一個。
完蛋!
當下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連逃跑都忘記了,就好像腦袋裡面嗡嗡炸響了一般,直到那鬼差將我從地上提了起來,我纔是神色一變,開始慌張起來。
那鬼差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就像是冬日裡刮來的寒風一般:
“咦?這倒是個有意識的魂魄,不過丟了一魂兒……”
我聽到這話,正想告訴他我就是來找魂兒的,但是還沒等我說話,就感覺身上驀地一輕,這傢伙竟然直接將我給扔了!
“入隊!”
入尼瑪波!
老子又不是鬼,入尼瑪波的隊!
這要是跟你去了鬼門關,老子哪裡還有活路!
當下,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咬了咬牙,竟是不計後果的站起身來,猛地將他推了一個踉蹌,隨後看準機會,撒腿就跑!
那鬼差顯然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敢推他,當下愣了一下,不過緊接着他便是大怒,腳下一蹬,整個人朝着我這邊撲了上來。
我艹!
這王八蛋竟然還窮追不捨了。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絕對不會跟他走,因爲一旦被抓進了鬼門關,就算是不想死也是死了。我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沒有做呢,憑什麼你讓我死我就死啊?
我當下便是瞅準了一個方向逃了起來,但是我畢竟是一縷殘魂,而他是鬼差,兩者在速度上有着極大的詫異,此刻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在他的手掌心掙脫,果不其然,他只是腳下一蹬,一個箭步竄上來,輕而易舉的就將我給抓住了。
我氣的大罵:“混蛋!放開我!”
他卻也很生氣:“與鬼差動手,辱罵鬼差,你的膽子很大,但是很可惜,你馬上就要變成一隻鬼了!”
我氣結,這根本就是作弊嘛。有本事在陽間跟我過過招,老子弄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