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壓下心中強烈波動的情緒，讓自己迅速鎮定了下來。
然後他試探性的問道：“CDS產品比較小衆吧，你怎麼想着要投資它？”
“對，相比於證券、期貨這些大衆的金融品種，CDS的確有些小衆了，而且還需要通過國際掉期與衍生工具協會審覈才能參與交易，較高的交易門檻直接就把散戶和一些小型機構隔絕在外。
但，正因爲這樣，盯着這款產品的目光也沒有那麼多。
戴倫，你覺得美國近幾年房價漲勢正常嗎？連我家裡的鐘點工都買幾套房了，這還有天理嗎？
鐘點工告訴我，說她再辛苦幹兩年，等房子的價格漲起來以後，就賣掉房子去環遊世界，實現她年輕時候的夢想。
我估摸着，全美國的人，不管有錢沒錢，全都來炒房了。
照這樣下去，房市遲早會崩，房屋抵押貸款債券違約率將會一路飆升，CDS價格很有可能迎來一**漲。”
夏景行沉默了，這和他的判斷一模一樣。
不過，這並不能證明走漏了風聲，也有可能是人家自己分析得出的結論。
畢竟這個世界永遠不缺少聰明人，缺的是能將想法付諸於行動的人。
“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那你直接募集一隻新基金買它不就好了嗎？”
電話那頭長嘆一聲，“哎！現在投資CDS風險也不小，萬一預測錯了，房市沒崩，或者晚崩幾年，那真的是給出售CDS的機構白白送錢。”
夏景行沒接話，電話那頭繼續自言自語：“這種可能性還相當大！因爲在2004年就有對衝基金看衰房市，嘗試過做空。
結果呢？房價一直堅挺的上漲，空頭全部被拉爆，對衝基金倒下了一大批。”
“嗯。”
夏景行發了個鼻音，就沒說話了，他在想04年對衝基金爆倉的事情。
做空房市，不是遠景資本的專屬，更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早就有不怕死的機構在兩年前嘗試過了。
對衝基金本來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在全球金融市場尋找投資和投機機會，不可能沒注意房市。
結果呢，做空房市死了一大批。
這事情纔過去兩年，對於很多金融從業者來說，仍記憶猶新。
這也是很多機構看衰房市，但卻遲遲不敢下場的重要原因。
夏景行猜測，電話那頭的男人就屬於此類了，有賊心沒賊膽。
想到這，他終於放下心來，應該不是消息走漏，而是對方自己判斷出了一些市場動向。
但信心又不是很足，於是就想尋求一些鼓勵，順道聽聽別人的意見。
“戴倫，美國房市積累了大量的泡沫，這是肯定的。
我現在不確定或者說擔憂的是，一旦出現危機，聯邦政府會不會下場干預房市？”
夏景行問道：“怎麼說？”
“比如，立法嚴禁居民私有土地進入房地產市場，開放商施行預售證制度，嚴禁隨意下調開盤價格；
號召墨西哥偷渡進城務工農民工們買房，買房就送綠卡；
進一步降低首付比例，全國去庫存，鼓勵進一步加槓桿，居民加不動的話，就鼓勵企業加。
首付已經是零？
那麼就施行買房抵稅，房貸抵個稅，企業買房抵所得稅等等。
還可以向違約者直接發放房貸補貼，反正花不了幾個錢，聯邦財政沒錢的話就進一步擴大赤字……”
夏景行聽得哈哈大笑，這太荒誕不經了。
同時他又感覺熟悉。
突然想到，這不是兔子2015年用過的手段嗎？
2015年～2016年的那輪全國性房價暴漲，他至今記憶猶新，望房興嘆！
“如果哪天我碰到小布什統領，我一定向他推薦你來擔任財長。”
“哈哈哈，戴倫，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推測，聯邦政府幹預房市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而且小布什大統領前幾個月纔派遣了6000名國民警衛隊到美國墨西哥邊境，以阻止更多非法移民的滲透。”
夏景行回道：“是的，房市接下來的走向，誰也無法預知。
你怎麼突然想起問我這個呢？我一直在炒股，其他金融產品碰的很少。”
“哈哈，我倆都是華人，自然要互幫互助啊！去年你回中國了，跟你聯繫就少了，希望別見怪啊！”
說到這，對方突然轉成了中文。
哎喲我去！
夏景行拍大腿，他終於知道電話那頭是誰了，查理·芒格的衣鉢弟子李錄，對方也有一家對衝基金公司，叫喜馬拉雅資本。
他是跟着蓋茨去拜訪巴菲特時認識李錄的，交情一般，平時工作忙，彼此也就沒怎麼聯繫。
他也是沒想到，李錄居然會給他打電話。
仔細想想，也不覺得奇怪。
華爾街和硅谷、好萊塢一樣，同樣存在着“透明的天花板”。
在華爾街打工的華人不少，但擁有自己對衝基金的華人老闆卻不多。
遠景資本的對衝基金規模，放在美國毫不起眼，但在美國華人當中，卻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李錄的對衝基金規模跟遠景資本相差不大，不找他聊，也找不到別的華人聊了。
想明白這些後，夏景行突然又想到，自己這算不算“坑”了李錄一把啊？
人家帶着CDS這款產品來同他交流一些看法，而他卻隱瞞了一些事實，顯得不夠坦蕩。
可他把什麼都告訴李錄，特別是自己準備拿30億美金做空美國房市，對方會不會也跟着大肆做空？
這很容易打亂他的部署。
想了想，夏景行覺得還是隻能小人一回了，暫時不透露。
沒辦法，商海無情，小心無大錯。
“我覺得你可以和查理·芒格先生交流一下，告訴他你的一切想法。
他縱橫金融界數十載，見識遠遠強過我們。”
李錄長嘆了一口氣，“哎，我每週二都要和他共進晚餐，因爲他是喜馬拉雅資本最大的LP，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所以我很尊重他。
我前陣子已經跟他交流過了，他不建議去做空房市。
因爲老爺子和巴菲特一樣，從不贊同做空。
老爺子原話是這樣說的：房地產市場崩潰，最終肯定是政府來買單，做空CDS賺的錢，本質上都是納稅人的錢。
聽了他這一席話，原本我想大規模進入CDS市場的想法淡了很多。”
夏景行笑了笑，巴菲特也說過同樣的話：記住，永遠不要做空你的祖國！
他很認可巴菲特的這番話，但他的祖國是中國，做空美國，他又沒有任何心理包袱。
而且巴菲特還說過，不買科技股，後來買蘋果股票賺了幾百億美元。
任何人都逃不過真香定律！
真信了這些糟老頭子的話，這輩子都註定只能打工了。
“李兄，我送你一句話。”
李錄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低聲說道：“好。”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庸》給了我們保持獨立思考的方向。”
聽完，李錄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鐘，“你是說我該堅持自己的看法？”
“這我可說不好，不構成任何投資意見，謝謝配合！哈哈哈～”
夏景行笑着岔開了話題，他還是給了李錄一定提示的，可如果對方這輩子安心當查理·芒格的衣鉢傳人，那肯定不敢冒風險忤逆師門。
其實這條路也不錯，安安心心接手老頭的家族基金，日後還可以頂着老頭的名頭行走江湖。
可若是想成爲一代投資大帝，那必須找到自己的道。
“好的，謝謝你戴倫，隨時歡迎你到奧馬哈來，我請你喝酒。”
夏景行能感受到對方誠摯的邀請，微笑回道：“好，有機會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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