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麼。”白冥安皺着眉說道。
因爲大火引來了許多路人,大家撐着傘對着燒燬的孤兒院指指點點,而站着淋雨的我們顯得異常顯眼。
白冥安拉着我離開了現場。
一家咖啡店,坐下去的我依舊渾渾噩噩。
一塊乾淨的毛巾丟在我頭上,遮擋住全部視線後我受驚地跳起來,雙手打亂了桌子上的水杯。
咣噹,輕響。
地上頓時狼藉一片。
“沒事的客人,我們這就清理乾淨。”服務員很敬業,火速處理地面。
頭上的毛巾被人扯下來,我看見白冥安略擰着的眉眼。
我愣愣的,目光呆滯。
看着他,卻又彷彿透過他再看其他東西。
至於看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
白冥安蹙眉,拿着毛巾開始給我擦拭雨水,他的手指修長,動作時候一點也不粗魯。
他擦了兩下,第三下的時候我躲開了。
我退後,乾澀的眼睛用力眨了眨:“你走吧。”
白冥安眼眸動了動,懷疑自己聽錯了話:“你趕我走。”
我緊了緊手心,努力擡起頭,視線和他平視:“對。白冥安,你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要我複述給你聽嗎?你說只要是阮藍,你會救她,無論多少次……”
白冥安冷冷的:“我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不用你提醒我。”
我輕扯了一下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這樣最好。”
就不用我說更多的話了。
“那我先走了,我還得去找我朋友下落呢。”我轉身退出位置,感受到白冥安的視線一直凝在我身上。
我沒有停下腳步,直到走出店門,跨入街道的時候白冥安拉住我的手臂。
“寧歡,你不需要自己一個人硬撐。”
聞言,我身體僵直了一下。
回頭不解地看着他:“你爲什麼要出現?爲什麼要管我的事情?”
既然已經選擇了阮藍,何必在意我。何不離開得徹徹底底。
白冥安漆黑的瞳孔迅速縮了一下:“我之前說的話你沒注意聽?”
我自嘲一笑:“之前?不好意思,之前你說的話太多了。你說哪一句?”
曾經隨便一句話我都緊緊放在心上,如今哪一句又有什麼分別。
我這樣的災星,只會給周邊的人帶來不幸。
所以啊,最好都遠離我吧。
越遠越好。
“我沒有去寺廟的山上,是因爲我的肉身和齊南洲的身體不在那裡。”白冥安聲音平穩道。
我眉眼動了動,表情卻沒有多大變動,只是很輕地說了一聲:“哦。這樣啊。”隨即擡頭望向他:“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不讓我去,我看開了。
如今又要跟我坦白這些。
白冥安一貫清冷的表情露出一絲錯愕:“你不想知道?”
“之前特別想知道啊。”我如實回答:“不過現在不怎麼想了,反正宋理到頭來一定會告訴我。我又不急,多等一會兒稍等一會兒又有什麼區別。”
白冥安抿嘴:“寧歡,你狀態不對。先別這麼快做決定,等你冷靜一點我們好好談談。”
談,還有什麼好談。
“不用了。”我沒什麼情緒地拒絕:“我真的很急,我的朋友現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實在沒工夫跟你在這裡說這些……很早之前就該停止的廢話。”
白冥安面容一僵,聲音冷然下去:“你是這樣認爲的,和我說話浪費你的世界麼。”
我歪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白冥安眼神一沉:“你笑什麼。”
“哦,沒什麼,笑我自己啊。”
你從來都不曾瞭解我,也許,我也沒有自己以爲那樣瞭解你。
笑容裡有着自嘲有着淡淡惆悵,我再一次轉身離開,這一次我沒有回頭,即使白冥安在後面說了一句。
“寧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背身遠去的我清楚地聽見這句話,心情卻意外地平靜。
傷害不傷害,有沒有想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初聞火災的迷惘過去後,我的清明逐漸回來。我去商店買了一隻手機,第一個電話帶給祝長樂。
嘟嘟嘟,電話忙音,然後成爲長久的音波。
我蒼白着臉,沒有說話。手裡盯着手機。
我早就有心理準備,那麼大的火,燒得整個孤兒院坍塌一片,到處都是雞零狗碎的殘渣。
祝長樂真要清醒着在現場,以她的機靈一定會想法設法向外界求救。
然後從救護人員到最後天公下的大雨,都沒有把愛熱鬧的祝長樂給引出來。
我只希望火災發生時,她抓住機會逃出生天了。
至於另外一種可能,我竭力不去想。
第二個電話我撥給李凜,給他訴說了我被指控謀殺蔡磊的事情,並且把自己處於很不利的形勢都告訴了他。
說完後,我很平靜地問他:“我現在違反了保釋條例,除了小鎮。”
李凜在那頭意外的沉着,聽此居然還有心情笑話我:“是,要是乖乖聽話你就不是我認識的寧歡同志了。”
我眼睫微微顫動,想起他一身清瘦躺在重症病房的樣子。
你認識的寧歡是個災星,你知道麼。
“案子是有些棘手,不過依你所說那個徐峰存了私心針對你,我從他那邊下手說不定能找到一些不利於警方的證據,到時候你找個好律師上訴,警方那邊是要吃虧的。”
身爲年輕有爲的刑警,對於警局和警察,李凜自然比我有發言權的多。
“好。”
“你冷靜一點,不要自亂陣腳。放心,有哥在只要你沒殺人哥有的是辦法弄你出來。”
“嗯。我信你。”
李凜很受用:“哈,不錯。那就這樣,哥哥我立刻忙去。”
“嗯。”
第三個電話,我打給了程文劍。李凜提醒了我,案子需要好律師,而程文劍還能幫我做另外一件事情。
一件困擾我許久的陳年舊事。
“喂,是我。”
程文劍有些意外:“小歡,你怎麼……”他到底是人精,很快就恢復了鎮定,語氣溫和中帶一點熟絡道:“沒有是你不會主動聯繫的,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很好,我喜歡聰明人。
程文劍也許不是一個好的男友,但不失爲一個好的幫手。
“你以前資助我上學,我希望你以這個名義去警局調一份資料,地點是我在蔡母家寄宿的時候,年齡在13-16歲,關鍵詞是一件野生動物傷人。”
程文劍有些好奇:“什麼動物?”
我的目光很平靜:“狐狸,野生狐狸。”
程文劍很有分寸,即使有些好奇也沒有追問下去。簡單地問了一下相關情況,掛了電話。
“小歡,你的事情我立刻着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覺得有些好笑,怎麼今天認識的每一個男人似乎都特別柔情?
“多謝。”我也不多說。
電話都打了,接下去得去找一下孫院長了。祝長樂能進孤兒院一定是打通了院長那邊的關係,跟孫院長交談一下,說不定有意外的信息。
說不定,能知道祝長樂的下落。
我正色地垂了垂眼睛,準備朝孫院長家的方向走去時,忽然感覺後頸處一陣冰涼。
略一直身,就感覺那抹冰冷帶着一股鋒利,劃破我的皮膚,刺痛傳來。
“寧歡,好久不見。”一道女生在耳邊響起。
我的瞳孔放縮一下。
阮藍。
下一秒,一道黑影迅捷地閃過,出現在我面前,目光淬毒陰寒無比。
“跟她廢話什麼,讓我直接殺了她。”
“誒不行,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她暫時歸我,不過你放心我們談好的,她的命我不會碰,留着任你處置。”
阮藍的聲音典雅溫和,質感比殷乃沙啞的聲音好上許多。
可我聽着她平易近人的,近乎有些假惺惺的話語,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汗。
僻靜郊區,草長鶯飛。
小屋內光線充足,我被捆在椅子上,放在房間裡陽光最猛烈的位置,日頭毒辣,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但有人不能如願。
頭皮忽然一陣發緊,我悶哼一聲,被人揪着頭髮被迫仰着脖頸,朝上看去。
對上阮藍的臉,她那一雙清澈的泛着無比恨意的雙眼。
“難受嗎,嗯?”她微笑着,秀雅的面容外熱看着絕對是合格的大家閨秀,可下一秒她更加用力地扯我頭髮,被迫我離她更近。
“放心吧,這只是剛剛開始。”阮藍笑了一下。
我頭皮發麻,臉部緊繃,眼睛都被拉扯出扭曲的形狀,可在我看來真正可怕的不是我。
而是阮藍。
纔多久沒見,5天,1星期?
一個人在短短時間內能發生這樣大的轉變嗎?
面前的阮藍身上早就沒了當初的氣質,臉蛋不變,還是一樣漂亮,只是她的眼神,她身上的氣息。無一不顯示出暴虐和深深的戾氣。
我忽然想到一點——這樣的阮藍會願意接受白冥安的拯救嗎?
左腿上方被長長的指甲用力劃出一道血痕。
我悶哼一聲,阮藍陰鬱地盯着我。
“你在想什麼?想誰來救你嗎?”阮藍嘲諷地笑了一笑:“哎呦,雖然你不算什麼國色天香,但也勉強有三分姿色吧。我想想救你的人會是誰呢?道士宋理?
嗯不會,他不是出去辦事了嗎?那……白冥安?”
她一字一頓報出這個名字,開口的時候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緊緊盯着我。
她想看我的反應。
看我在聽到白冥安的名字時,會做出何種反應。
激動,或者悲傷。
可惜了,我並不如她的願。我是這樣的平靜,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阮藍的臉色陰沉下去:“爲什麼沒有反應。”
我聲音不起伏:“你想要我有什麼反應。”
阮藍被反問,怒從心氣,手指掐住我的脖頸,幾寸長的幽藍指甲扼住我的臉頰,指甲在上面冰冷地遊走。
“我忘了你一向言辭聰慧。”
誰?
我?
呵,好笑。
我真的笑了一下,緊繃的面容這麼一笑多少有些詭異,只是看在阮藍的眼裡無疑是赤裸裸的挑釁。
“你這個賤人,你笑什麼?你在笑話我?”
我看着阮藍皺着眉頭,曾經多麼出衆奪目的千金小姐,如今更像是一個神經質多疑的瘋女人,一直抓着自己的猜忌不放。
“不。我沒有笑話你。”我越發平靜了:“我只想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麼?”
我擡頭看她一眼:“可惜白冥安的決心,和他說的那些話。”
一聽到白冥安的名字,阮藍的眼睛就無法抑制地睜大,幾乎是激動得掐着我不停往後,語氣森冷猙獰地道:“決心?什麼決心?他跟你說什麼話,一五一十全部說給我聽!每一個字我都要知道!”
脖頸處的壓力帶來呼吸的一點困難,即使這樣我也還是如實跟她說了。
“他說,你是他尋找了六七年的青梅竹馬,無論你走錯路多少次,他都會去救你。無論多少次。”
阮藍被深深震動,表情從走火入魔的女魔頭中走出來,露出幾分撼動和小女孩的迷茫。
“小白他……真的這麼說?” щщщ● тTk ān● ¢ Ο
她側着臉,期待又緊張地問着我。
“當然,他——”
“跟這種詭計多端的女人廢話這麼多幹什麼。”殷乃從邊上陰沉着臉走來,手中握着一柄匕首。
匕首刃發黑,上面有一隻黑斑蝴蝶若隱若現。
我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嘴角揚了起來:“殷乃,是你啊。對了,你設計陷害我成了謀殺案的嫌疑犯,這招可真是聰明啊。”
殷乃眼睛陰鬱下去:“你這個低級的女人……”
“你除了低級、垃圾、沒用,這些詞語外還有其他嗎?”我搖搖頭,一副我都聽膩了的樣子,“你手下那個警察呀,徐……徐峰對吧?”
我故意拖拉一番,才說出名字。
殷乃的瞳孔縮了縮,我笑得越發燦爛:“你緊張什麼,嗯,你這麼神通廣大一定知道他的結局吧?”
我收斂了笑容,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他膽大包天跟蹤我,被我殺了。”
殷乃整個人散發出濃重的殺氣,語言陰霾無比:“低賤到塵埃裡的女人,我要殺了你!”
“要殺我?”我做出好害怕的樣子,眼底卻是一片嘲弄:“真的嗎,這句話你說了好多次了,可是——每一次你都沒有成功呢?”
來呀,看這一次,你能不能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