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阮藍動容,喃喃叫道,只見她腳下的白光淡下去,那句昏迷的身體似乎有甦醒的跡象。
阮奶奶急忙上前,按住阮嵐的手臂,擡頭對上空道:“時間快到了,來,藍藍,進去吧。進去奶奶爲你準備的身體,再次醒過來吧!”
“嗯——”
阮嵐睜開雙眼,迷濛了一會兒,雙目睜大看着周圍的一切,倉皇地叫起來:“這是幹什麼?奶奶?你幹嘛按着我……”
“藍藍!快進去!想想阮家,想想白冥安——你不是一直想要跟他在一起嗎?現在這副樣子,他是人你是鬼,你們怎麼在一起?快進去啊!”
阮奶奶厲聲叫道,阮藍原本寒冰似的表情破裂開,我注意到白冥安的名字對她造成很大的觸動。看來,對於阮藍來說,白冥安在她心中的地位不亞於家族。
阮嵐看着奶奶的樣子,越發驚慌,她雖然看不見上空的阮藍,卻能從奶奶的語氣和神態中判斷出形式。
“奶奶……您……”
這是要犧牲她?
“不,不要!我不要!憑什麼!憑什麼我是她的代替品!”阮嵐喊叫着,半空中的身體極力地扭動掙扎。
阮奶奶一個老人家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能壓制住她的動作,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甚至有一些責備和不悅:“老實一點!我說過,這是你報答阮家恩情的時候了。別亂動!”
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迷離的笑容,顯得那樣虛假而殘忍:“放心,很快就好了。藍藍進去後你的意識和靈魂會被代替,逐出這具身體。你不會感覺到什麼痛苦的,放心好了……”
“不不不,我不要——”阮嵐漸漸失控,猛地扭頭看着我這邊的方向,緊緊盯着我,眼神悲愴中帶着巨大的希冀,大喊着一個名字。
她叫:“冥安。冥安!救救我。救救我!阻止他們,我不要死……我不要離開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呃啊——”
原本略有遲疑的阮藍似乎別刺激到一樣,忽而傾身下去。身形一閃。眼見着一抹藍色往阮嵐的身體擠壓進去。
進入的過程並不那麼容易和順利。
身體再反抗。在排斥。我想那是阮嵐在爲自己鬥爭。白光和藍光各佔一邊,我揪着一顆心暗暗爲阮嵐加油打氣。
堅持住,千萬別被打敗!
一邊悄悄的。已經走到另一邊的階梯入口。因爲背光的原因,我從這邊上去整個人是陷在陰影裡的,一時間不會被發現,能夠奪得一些時間。
“呃啊——”
阮嵐忽然痙攣起來,越來越劇烈,同時的,白光迅速從半身褪去,很快的藍光覆蓋了先前白光的位置,霸道地排擠原主。
我眉頭一緊,看了看壓着阮嵐的阮奶奶,心下一橫,猛地撲身過去。
“哈!”
阮奶奶沒有防備被我撲倒在地,阮嵐失去壓制後力量恢復一些,但還不足夠對付比她強大許多的阮藍。從我爬起來開始,沒多久,藍光徹底霸佔了那具身體。
升起,仰頭,隨後落在地上站直。
臉還是那張臉,衣服身形全部沒變,那我知道阮嵐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阮嵐了。
阮嵐她……死了,現在這個是阮藍。
阮家心心念唸的救星。
“藍藍!”阮奶奶用力掐了我的手臂接着把我推到一邊,胳膊撞上石柱,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藍藍,太好了,太好了!”
上上下下地打量,伸手去撫摸那張臉,阮奶奶的激動無法掩藏。
相比之下,阮藍的情緒貌似又冰冷了下去,略微別過臉,避過她的撫摸。走到石柱邊,在火光的映照下擡手打量着自己的身體。
阮嵐的身體。
她看了一會兒,放下手,回頭淡淡道:“很像。這具容器養了這麼久,奶奶費心了。”
“這是什麼話?爲了你,奶奶什麼都願意做。”阮奶奶慈愛地笑着走近,不顧她的些許躲避牢牢握住她的胳膊,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阮嵐的視線掃過一邊的我,目光中有一絲難以解釋的東西,很快的,她移開視線,走下祭壇。
邊上的幾個托盤裡還裝着戴地的器官,隨着阮藍的腳步一個一個忽然升上空中,我詫異地看着它們像是虔誠的僕人一般盤旋在她身後。
祭壇下面站着的幾個阮家男人,見到阮藍,也是露出欣喜的神色。被她冷冷一瞥,欣喜中又露出幾分畏懼。
“大伯姑姑他們呢。”
阮藍注意到自己的親人少了好幾個,於是開口。
我扶着石柱子站起來,她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吧。不知道她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是找人報仇嗎?
掃過祭壇上的白骨,還有飛旋在她身後的器官托盤,我抿着嘴巴。戴地都已經成了祭品,她想找人報仇也遲了。
總不能找我……
冒出這個念頭,我不由眉心一跳。
爲什麼不會?我按着阮志的要求回到阮家,幾次阻止他們的計劃,而且害死阮玉紫的那把飛刀畢竟是從我手上飛出去的。
阮藍她——難保不會對我起殺心。在野地的時候她就有這個念頭了。
“他們……”阮家男人臉色晦暗,言語遲疑,什麼也沒說阮藍就猜到了。
奇怪的是,她沒有絲毫傷心,只是轉頭問了阮奶奶:“才發生不久吧。現在還來得及。”
什麼來得及?我聽着很不解。
阮奶奶笑着跟上來:“來得及,沒錯。”她扭頭對幾個阮家男人吩咐道。“你們快去把大哥大姐還有小妹他們帶來。”
男人們遲疑:“可是他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阮奶奶冷了臉:“囉嗦什麼,聽我的快去。”
“是,媽。”
男人們領命急匆匆地走了。
阮奶奶立刻露出笑臉,親切地擡起阮藍的手,不住地撫摸:“藍藍啊,冥安那小子也在阮家,你是不是很想見他,嗯?”
阮藍的神情很顯然地一頓,顯得有幾分不安和侷促。
“他……也在嗎?”。
“是啊,這小子也是個癡情種。看着阮嵐那個丫頭長着和你一模一樣的臉。居然就喜歡上了。呵呵呵呵。”
阮藍的神色莫名。只是冷着臉道:“是麼。”
阮奶奶看出她的幾分不悅,止住了笑聲,“奶奶怎麼會騙你。他就在院子裡,等會我們就去見他。誒。這六年來他可從沒停止打探你的消息。一路上都在尋找你啊。”
用力拍拍阮藍的手。看着她眼眸放大又縮回,露出那種回憶的表情,帶着幾絲難得的溫情:“他沒忘記我。”
“當然不會忘記你。他愛你啊。傻丫頭。”
愛。
這個字聽在耳裡,像是一記清醒的耳光打在我臉上,悶響般帶給我沉默的痛楚。
是啊,白冥安深愛着一個女人,那個人就是阮藍。
“丫頭,奶奶告訴你。你和冥安的事情奶奶心裡早就有數,給你的嫁妝奶奶六年前就準備好了!呵呵呵呵。”
阮藍詫異地擡頭,自見面後第一次露出這種小女生的意外和驚喜:“奶奶?”
“不相信?來,奶奶這就帶你去看你的嫁妝。呵呵呵呵。”
阮奶奶搭着她的手,還沒走動,就聽見前頭傳來驚呼聲:“媽,媽!大哥大姐他們、他們……”
阮家那幾個男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那模樣彷彿見鬼似的。當我看見隨後而來的幾個人時,下巴也差點合不上去。
阮藍大伯,阮玉紫,阮家小姑,他們居然又活過來了?
怎麼會?
我情不自禁湊近,這個位置光線明朗,清楚地照出幾個人身上受了致命傷處的情形,血跡已經停止,只是傷痕很明顯地停留在那裡。
比如阮玉紫是被失控的飛刀刺中心口的,她左心房的位置赫然有一個黃豆大的破口。在我錯愕的時候,她也從迷糊中醒過神來,空氣中我們的實現對上,她忽地瞪眼。
我心下暗叫一聲,不好!
正準備邁步,就聽見她尖銳的叫聲:“那個賤人!媽,藍藍,是那個小賤人殺死了我!快把她抓住弄死她,給我報仇!”
我想要逃跑,然而阮家七口人在場,逃路被團團圍住,我無處可逃。
我又被粗魯地綁起來,他們把我帶到了禁地的其中一間房間裡。阮奶奶和阮藍在隔間裡不知在商量着什麼,而阮玉紫和阮家小姑則負責看管我。
阮玉紫恨得我牙癢癢,丹鳳眼之前被我用飛刀刀柄砸腫,看上去刻薄又滑稽。她極盡所能地諷刺我,期間不忘動手動腳,施展一些可笑的女人用的伎倆。
啪,啪啪啪。
不知第幾個耳光過後,我偏過頭,從嘴巴里吐出一口口水,還帶着幾分血絲。擺正臉,目光冷然地面對她。
阮玉紫氣怒難忍:“你這個賤人!好啊,你骨頭硬是嗎?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她轉來轉去,找不到合適的武器,直接扛起邊上的一張檀木椅子,高高舉過頭頂,就要朝我身上砸來。
微胖的身軀,因爲情緒激昂步伐特別重,帶着氣勢也強勢起來。
我擰着脖頸,眼睛卻忍不住閉起來。
“住手。”
阮玉紫被制止,然後聽見她不滿地叫喊:“你不讓我教訓她?她可是殺害我的兇手!”
“只要我活過來,姑姑你們是不會死的。奶奶知道這一點,我想你們多少也是清楚地。不是嗎?”。阮藍的聲音裡帶着一股魄力,讓人不得反駁。
什麼意思?我閉着眼睛,耳朵把對話捕捉個清清楚楚。
“藍藍,這是你情敵!姑姑敢保證在白冥安心裡,這賤人的分量不必阮嵐那丫頭少!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吻得難捨難分的!”
話一出,氣氛立刻陷入一陣靜謐。
該死的,我眼皮不不住跳動,在心裡把這個多嘴的阮玉紫罵了一萬遍。都說了那是誤會,是意外!他媽的,她每次都挑不合適的場合,在不合適的人面前提起!
“哦。”淡然卻冰冷的音調。腳步聲朝我走來。
裝死沒用,我只能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那一雙曾經清澈溫暖,充滿善意的眼睛——阮嵐的眼睛。
看着這雙美眸,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寧歡。”阮藍開口,用着比阮嵐低冷好幾度的聲調,一下子把我的神思拉回,“在野地那次,我差一點就殺了你。”
我扯了一下嘴角:“你還記得,不錯。”
阮玉紫對我這種散漫的態度十分不滿,眉毛眼睛都豎起來就要發飆:“這個賤人什麼態度!看我不——”
“她屬於我,誰也不準動她。”
冷冷一句囑咐,弄得阮玉紫臉色漲紅,半響,恨恨收回手,被阮家小姑拉到一邊去。
阮藍彎腰,忽然靠近我,面對她意外的貼近我很不舒服地後仰,她眼底閃現出一絲嘲諷:“你怕我?很好。”
我挑眉,還沒說話又見她揚起一隻手,食指尖幽幽的藍光立在上頭,像是一柄沒有柄的劍,我心頭揪緊,不會吧,她難道是想……
咻,藍光一閃四分。
捆住我的所有繩索應聲斷裂,我的身體又能活動了。我立刻站起來,警備地看着她:“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解開我的繩子?”
她美麗眼眸微微閃動,嘴角勾起,卻難掩一身的戾氣和冷寂:“留着你有用。”
“什麼意思,你——”
我還沒說話,阮奶奶從屋裡走出來:“藍藍。我們去找冥安——”
一個頎長身影出現在門口,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房間裡四下無聲,阮藍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張清冷的俊臉。
而白冥安的視線同樣凝聚在她身上,即使是一模一樣的臉,他還是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不同,低低的,他問:“藍藍,是你。”
語調不是詢問,是肯定。
阮藍的眉睫迅速眨動,倏地一陣風,她跑到了白冥安面前頭一竄就靠近了他的懷裡:“是,是我!我回來了!小白,我很想你……”
我看見白冥安僵直的脊背猛地一顫,一貫冷然的眼底泄露出一抹深沉的情緒。
這一幕看在眼裡,我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阮奶奶在邊上笑眯眯的:“冥安小子自己來了啊,倒省了我們藍藍去找他了,你說是不是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