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真恨這樣的自己。
爲什麼我明明站在喬昱非身邊,並且真有些被他感動了……可是內心更深處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想起白寂雲。
白寂雲像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籠罩了我的漫長半生,即便如今他傷我入骨,舊情全無,對我來說,他依然是最特別的存在。
“那墨,你喜歡嗎?”喬昱非大眼睛忽閃忽閃,神情有些怯怯的,眼眸深處滿是期待,卻又有些不確定的神情,“這是經過市場調查的,你應該會喜歡的吧……我在網上連載的漫畫中用了這個情節,很多女讀者覺得很感人,然後我纔敢用在你身上的……”
頂樓的花海,在日光下搖曳成金。
……可是,什麼樣的女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寵愛呢?光是這份心思和時間,一般人就很難做到了。
“喬昱非,我答應你……”芳香花海中,我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垂着頭,說,“等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全都付出了代價……我就會跟你回美國,像以前那樣照顧你,陪着你,做你的保姆和秘書,過最平凡的生活。”
我是一個受不得別人對我好的人。在我危難的時候,喬昱非對我的幫助已經讓我忘記了我們從前的恩怨。如今對他,我只剩感激。
“有你這句話,就算我等不到那一天……這一切也都值得了。”喬昱非的聲音很滿足,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這麼多年來,其實他一直不曾改變,從暴力少年到溫文爾雅,內心深處依然是個孩子,渴望得到關注,渴望一份天長地久的感情。
這時,我的電話又不適時宜地響了起來。
“你好,是那墨小姐嗎?我是‘情滿人間’欄目的主持人滿岑光,不知你今天下午有沒有時間?我想把臺本拿給你,順便聊一聊這一期的主題。”電話那段的男聲很動聽,充滿磁性,聽起來像午夜廣播。
“哦,你好。”我有些驚訝,頓了頓,忙說,“我有時間,咱們在哪兒見面?”
“你方便過來臺裡嗎?中午我還有一檔直播節目,下午就沒事了。”
“好,那我下午一點半鐘到電視臺找你。”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不過滿岑光這個電話還是很突兀的。一般主持人不用親自給嘉賓送臺本的吧?節目明天錄製,他今天找我過去,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呢?
“你去吧,吃了飯再走。”喬昱非轉身往樓下走去,“笑臉處還差幾盆花才竣工,正好我一會兒把它拼好,黃昏的時候等你回來,我幫你拍藝術照。”
喬昱非真是個很棒的情人。
他不喜歡賺錢,也不需要去賺錢,他會做飯,畫漫畫……對攝影和樂器頗有天分……喜怒哀樂經常擺在臉上,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會願意爲她做任何事。
我跟在他身後,踩着他的影子走下樓梯,“我會盡快回來的,晚上一起吃飯吧。”
喬昱非猛地回過頭來,四目相對,他端詳着我,好像也察覺到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正在產生微妙而緩慢的化學反應……他眼底閃過一絲驚喜的神情,“好,我請。”
“本來就是你請啊。”我笑着說。
喬昱非現在是我唯一的靠山。
亦是我唯一的親人,朋友,和愛人。
我感激他,也不可以失去他,所以我願意努力嘗試,把僅存的愛情也都給他。
明珠城電視臺門禁很嚴,沒有工作證的人員和車輛一概禁止入內。我沒有想到,滿岑光會親自下來接我。
他穿着一件亮眼的紅西裝,配同色短褲,和一雙鞋跟很高的碎花布鞋。真人比電視上更帥一些,也更俗氣,是最受中老年婦女喜歡的那種白麪帥哥。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在大門內看見我,朝我揮揮手,小跑出來,笑着說,“接到你電話我馬上就下來了,直播室在二十三樓,我恨不得跳下來。”
我也朝他笑笑,禮貌地說,“沒關係的,我也剛到。”
他在門衛處辦好了手續,說,“你開車了嗎?我幫你申請了VIP車位,可以開進地下停車場。”
天氣很熱,他走得急,臉上的妝都有些花了,我幫引他上車,說,“開進去吧,車裡涼快些。”
車裡的空調一直沒關,溫度很舒適。
滿岑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長吁了一口氣,然後四下看看,目光重新落在我側臉上,“你這輛今年最新款的卡宴吧?”
車的事我不太懂,這是喬昱非的車。
“可能是吧,一個朋友的。”我目視着前方回答。
“什麼朋友?……是男朋友嗎?現任,還是前任?”他半開玩笑地問。
“這個問題,也是採訪內容之一嗎?”我聳了聳肩膀,看了他一眼。
“哈哈,職業病,你別介意。”他笑聲清朗,說,“我只是想多瞭解你而已。”
我不知道滿岑光對待別人是什麼樣子的,可是現在,他的目光給我一種很曖昧的感覺。……他總是微笑着看我,眼神深深的,欲說還休的樣子。
也許演員就是這樣的吧,無時無刻不在放電,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剛停好車子,他就跳下車幫我打開車門,很紳士的樣子,“這邊請!時間還很充裕,我先請你到臺裡的餐廳吃頓飯吧!”
說完,他捂着肚子,好像是在撒嬌賣萌的樣子,嘟起嘴巴說,“人家都連續工作一整天了,肚子好餓。”
我只好揚了揚脣角,沒有說話。
其實,滿岑光還是很英俊的。大部分女生被他這樣殷勤地對待,再加上不認生的賣萌,可能都會對他很有好感吧。尤其是年紀稍大的中年女性,則更容易被他吸引。“師奶殺手”這一稱號果然不是白來的。
上了地下停車場的電梯,狹小空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他忽然閉上眼睛,一臉緊張的樣子,“其實我有幽閉恐懼症,平時都坐觀光梯的,可是停車場只有普通的電梯。”
“……那怎麼辦?我們下去吧。”我急忙去按開門的按鈕,可是電梯已經啓動了,停不下來。
“我可以在你肩膀上靠一下嗎?”他走到我面前,皺着眉頭看我,楚楚可憐的樣子。
他特意轉了個方向,左臉朝着電梯門,背靠着牆站着,看起來十分虛弱。
“你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到了
我叫你。”我當然想拒絕他,可是又不想把關係弄得太僵,於是只好不置可否,岔開話題。
腦中忽然有個念頭閃過,隱隱約約的……滿岑光是演員,他現在是不是在演戲?他是真的對我有好感,還是天生不拘小節,對所有人都這樣?
我正在愣神,他已經抱住了我。
電梯狹小,避無可避,他把頭靠在我肩膀上,說,“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我用力推開他,板着臉說,“滿岑光先生,我跟你是第一次見面,請你客氣一點。如果你不想採訪我,那我現在就走。”
說完我按了地下停車場的按鈕,打算要走。
“別啊,對不起!”他拉住我的手腕,忙不迭地道歉,說,“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我只是……哎,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我冷冷地說,“我當然不信。你說你有幽閉恐懼症,現在不是很正常嗎?”
這時,電梯門在餐廳的樓層打開了,我率先走了出去。滿岑光在我身後,大步跟了上來,拽住我的手臂,“你別生氣,聽我說……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這裡人很多,拉拉扯扯總是不好,我甩開他,獨自坐到靠窗的位置上。
滿岑光買好食物,端了回來,一樣一樣擺到我面前,“電視臺的餐廳很有名的,你嚐嚐,很多人特意找機會進來吃的。”
我喝了口冰咖啡,沒有說話。
“你生在明珠城,畢業於81中學,參加過美院附中的畫班,對嗎?”他坐在我對面,經過一番折騰,濃妝掉了很多,臉孔反而顯得親切了些。
“我比你大兩屆,你上高一的時候我高三……也上過美院的畫班,後來還回去做過兼職老師。你不記得我了嗎?”滿岑光看起來很真誠,言語間不似作僞。
我極力在腦海中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人了。
“演員的年齡是要保密的,我偷偷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喔……”他擡起眼眸,深情地看着我,“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了……那是在新生入學的時候,人羣中,你不是最漂亮的,卻很特別。後來,我在展示窗裡看到了你的畫……”
他低頭吃着意大利麪,倏忽間竟眼眶含淚,眼眸晶亮地說,“你是真正有才華的人,而我,沒能考上美院,最後唸了藝術學校……這麼多年了,我沒想過能再遇見你。”
我驚住了,猛然間冒出一個潛伏期這麼長的暗戀者,我實在是始料未及。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這個採訪我會好好幫你做的。”他在餐桌底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甩了幾下,沒甩開,動作又不敢太大,怕把桌子掀翻了。只聽他又說,“我現在是單身,工作很忙,也沒有時間談戀愛。跟後來認識的人在一起,總覺得很虛僞,不像在校園中那麼純粹了……”
滿岑光終於鬆開了我,卻是去拿起餐桌花瓶中的紅玫瑰,在手裡把玩片刻,竟把花莖折成了戒指的形狀,遞到我面前,說,“那墨,我可以追求你嗎?……我有很多女朋友,卻沒有一個適合做妻子……我們以結婚爲目的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你說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