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白寂雲在後臺的對話被娛樂記者偷錄下來,發到了網上。關於我們的新聞持續升溫,輿論也在漸漸變化,從幸災樂禍,冷眼旁觀,羨慕那靈,到同情弱者--也就是我。
微博上有一條當紅評論,被轉發了很多次:“那墨爲白寂雲付出了青春,名譽,錢,還有生孩子的權利!在愛情上她失敗了,可是作爲一個女人,她很成功,因爲她無怨無悔地去愛了一個人!”
網絡上支持我的聲音越來越多,明珠電視臺這樣的主流媒體也發來了採訪邀請,我回復說要考慮一下,實際上只是象徵性的推脫一下,我已經在暗暗制定回答問題的策略了。
清晨,我跑步回來,喬昱非沒在廚房,早飯卻已經準備好了。今天是麥片和牛奶,靜靜地放在餐桌上。
我昨天所做的事,可能讓他不高興了吧。……可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可能會讓他更不開心,我也沒有辦法。
牛奶是被溫過了的,捧在手裡暖暖的。最近一段時間我很少一個人吃早餐,每天都有喬昱非陪我,現在還真有些不習慣。
我猶豫着要不要上樓去看看喬昱非,畢竟現在,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和依靠。可是轉念一想,就算我上去了,假惺惺地看他一眼,又怎麼樣呢?
……我什麼也給不了他。
裝得再有情有義,也不過是在利用他復仇罷了。
陽光落滿餐桌,灰塵在空氣裡緩慢地飛舞,我把銀叉子放到桌上,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我不但在劇場後臺與白寂雲秘會,還把喬昱非當做籌碼,用來利誘戴斯。無論換成誰,都會很生氣的吧?
其實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來的自信,竟然在心裡預設喬昱非一定會永遠站在我這邊。
我正在胡思亂想,大門外傳來輸入密碼的聲音。
啪的一聲,門鎖被打開了,我怔了怔,急忙奔過去查看,只見喬昱非拎着幾個大大的購物袋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我在城北發現了一家很棒的進口超市,專門給西餐廳供貨的,我買到了很多古怪的調料和食材,今晚給你做榴蓮披薩,好不好?”
喬昱非今天沒穿慣常的格子襯衫,而是一件自己塗鴉的白襯衫,配一條鬆鬆垮垮的深綠色棉布短褲,看起來像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大學生。
我想幫忙,走去接他手裡的袋子,他卻背轉過身躲開了,“你別動,這些太重了,會把你的手勒出印來。”
於是,我只好跟在旁邊傻傻站着,眼看着他把袋子拿到廚房,一樣一樣仔細分類,收藏到冰箱裡。
他看我一眼,脣角如月牙彎起,可是眉心分明有一絲疲憊,有幾分強顏歡笑的意味,“你看着我幹嗎?吃完早飯了嗎?”
我搖搖頭。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喬昱非忽然問我,“聽說桃花湖新開了個遊樂場,這兩天在試營業,我提前畫好了明天的連載,我們明天一起去玩吧?”
“好啊。”我點點頭,雖然我有很多事要做,但我還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
喬昱非關上冰箱門,回過頭來衝我笑了,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他臉上的酒
窩一瞬間盛滿了陽光,一瞬間笑如春風。
這時,我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你好,請問是那墨小姐嗎?我是明珠電視臺‘情滿人間’欄目的編導,想跟您確認一下,我們的節目明天下午錄製,時間上您有問題嗎?”
“情滿人間”是一檔由過氣明星滿岑光主持的訪談節目,嘉賓大多是當下熱點事件裡的新聞主角,收視率還算不錯。
我擡眼看向喬昱非……我剛剛纔答應他。
他也在回望着我,靜靜的。
“……好的,明天可以,沒有問題。”我望着喬昱非的眼睛,這樣回答。
他眼中流露出明顯的失望,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眸。
我掛斷電話,無意識地把玩着手機,沉默片刻,我說,“喬昱非……”
“沒關係的。”他卻打斷了我,說,“正事要緊,遊樂場哪天都可以去。”
……其實我寧願他向我發脾氣,因爲他越是這樣我就越自責。
“你不生氣嗎?”我有些急了,轉身撐着餐桌站着,“你要是覺得我沒良心,你可以說出來!何必明明心裡很惱火,卻依然用笑容面對我!”
別墅裡寬敞的飯廳,一時間沉默地明亮着。塵埃在光線裡飛舞,時間彷彿變慢了。
這裡是個很好的世外桃源,我卻不顧一切想要重新擠回到世俗世界裡。
我背對着喬昱非,這一刻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忽然有一雙溫暖的手臂輕輕環上我的腰,他的臉緩緩貼到我背上,像個孩子一樣,整個動作柔軟極了,“那墨,我不生氣。”
他的聲音和動作都像陽光一樣和煦,彷彿充滿愛意。
我的心微微一震。
“我很想幫你的,可是我除了畫漫畫,什麼都不會……”他輕輕摩挲着臉頰,像個柔軟的小動物一樣,他說,“我會盡力的,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只要我能做得到……無論如何,我無法承受像從前那樣,再一次失去你了。”
“喬昱非,你……”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可是他這樣反而給了我更大的壓力。對於一個在危難之時對我不離不棄的男人,我明知道他對我的愛意……怎麼可以不顧他的感受呢?
我回轉過身,迎接我的是溫暖的脣。
喬昱非雙手攬着我的腰,輕輕地吻下來。
……他身上有陽光和食物的味道,肉桂粉的清香混合着薄荷草的清涼,喬昱非的吻是不含一絲雜念的輕柔和純淨,不像白寂雲的吻那樣令人窒息。
這一刻,陽光融化了花香……
我沒有迴應他,也沒有拒絕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喬昱非鬆開我的脣,雙手捧起我的臉頰,“我跟老喬說過你的事了。……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讓我離你遠一點,還說要給我重新安排一個未婚妻。”
上一次我跟喬昱非退婚的時候,老喬跟我說,他依然把我當成最適合的人選,喬昱非在叛逆期,越不讓他做什麼他就偏要做什麼,過一段時間就會想起我的好了。
可是我卻真的跟喬昱非分手了,不久之後還與白寂雲訂
婚。老喬很生氣,以爲我一直以來都在騙他們父子,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聯絡過我。
“其實你應該聽他的。”我垂下頭,說,“以前的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可是現在……除了花你的錢,吃你做的飯,甚至是利用你……我什麼也做不了。”
喬昱非牽起我的手,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有個東西要送給你。……本想晚一點給你看的,可是我等不及了。”
“是什麼?我每天花你的錢還不夠多嗎?幹嗎還送禮物給我……不如折現吧。”我半開玩笑地說。
話沒說完,我忽然被眼前的圖景驚呆了。
頂樓花園上,綿延的花海迎風輕舞,背景是白色和淺黃色的不知名的小花,中間用紅色的玫瑰拼出我的名字,後面是一張笑臉。
“好看嗎?”喬昱非笑盈盈地問我。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怎麼,你不喜歡?是不是覺得我太幼稚了……”喬昱非恐慌起來,垂下眼眸。
……無法形容我現在的感覺。我怕他給我的太過溫暖,溫暖到可以讓我放棄那些刻骨仇恨。
陽光下,他逆風站着,陽光籠罩在他明亮的眼眸,像一泓金色的泉水,散發着燦爛的光芒。這樣的喬昱非讓我無所適從。
……他一定不知道,白寂雲也曾給過我這樣的愛。
十年前,白寂雲曾經單槍匹馬在校園操場上,用空運的鬱金香堆出“那墨是笨蛋”的字樣,然後在窗戶底下高喊我的名字。
教室裡所有人包括老師都看向我,我有些不好意思,氣沖沖地跑到窗口。
前一晚我們剛剛吵架了,正在冷戰期,一想起他我就氣鼓鼓的。
可是探出窗子那一瞬,我驚呆了,白寂雲站在金色花海中央,制服外套搭在肩膀上,雙手斜斜插在口袋裡,仰着一張俊美無雙的臉孔衝我笑了,“笨蛋,你一定不知道吧,鬱金香是你的生日花!空運來的,花了我兩個月的零花錢!”
少年時代的白寂雲就是這樣,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是不肯直接說出我想聽的話。
本來我有些被感動了,聽了這話,又生氣起來,“那你就再空運回去吧!我纔不稀罕!”說着我就要從窗口離開,不再理他。
“等等!那墨,等一下!”他有些急了。
十八歲的我,站在三樓窗子前看他,心裡得意,很辛苦地板着臉。
白寂雲走到“那墨”兩個字前面,雙手攏到脣邊,大聲地喊,“那墨,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一瞬間,教學樓的所有窗口都人頭攢動,每張窗子前都站滿了看熱鬧的學生。
今天的晚自習,徹底被他打亂了。
那是白寂雲最開朗的一段時間,畢竟那也是他的十七歲,就算再沉默內斂,終究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看到這麼多人圍觀,他反而受到了鼓勵,“那墨,我喜歡你!我今生非你不娶!我零花錢都花光了,這兩個月你養我!”
整座校園鬨然大笑。
和鬱金香的香氣一樣,在空曠的校園裡迴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