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一處偏遠山區,一座看似破落的廠房,隱沒在一大片枯黃的茅草叢裡。一個十六歲出頭的少年,他取下別在腰上的“打狗棍”,交給前來接他班的人。在廠門口一家飯店吃了一碗快刀面,然後向南邊的山坳走去。
夜色像墨水一樣,慢慢塗抹着四周的景物。一層一層的,越抹越黑。可是四周越黑,天空倒是越藍,沒過多久,就見滿天繁星了!
真是大好的夜色!璀璨的星河,由南向北,閃閃發亮!
少年走在黃沙道上。雖然偏僻,但小時候聽父親講過一些鬼神之類的故事,所以從來也沒有懼怕過,每次一個人走在這路上,都像白天一樣走得十分悠然。
其實,少年在八歲那年,他的父親就突然去世,之後爲了生計,他一個人就開始每天在這段黃沙道上走了!至今都走了七八年了!
突然,一陣輕風吹過,風夾着雨水,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
少年停下腳步,擡頭望望天空,不覺心裡納悶:“這麼藍的天,滿天星斗,星河璀璨,怎麼突然下起了雨來了?”
他摸摸自己的頭,感覺這雨水跟平時的雨水有些不一樣,沾在手上有點像食油一樣滑膩,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又有一種似酒非酒,說不出味道來的香味兒。
少年雖然覺得奇怪,但並沒有往心裡去,倒是想起了同事阿當叔教會他的一首詩詞來。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蟬嗚,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阿當叔當年入過私塾,會背誦一些唐詩宋詞,他對這個過早失去父親的孩子甚爲同情,平日裡除教他做人的道理外,還教他識幾個字,背誦幾首唐詩宋詞。辛棄疾這首《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就是阿當叔幾年前教會他的一首宋詞。當時雖然只有五歲,但他已經對唐詩宋詞特別感興趣,尤其是對辛棄疾這首西江月,他覺得詞中的意境跟這段黃沙道十分相似,所以記得特別牢。如今一撥小雨點打在臉上,腦海裡就想起這首詞來了!
少年想着詞中意境,下意識看四周一眼,又擡頭望望天空,只見月亮如鏡,月光如銀,萬物一色,彷彿眼前就是當年辛棄疾這首《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描繪的地方。
不過,少年的心很快回到剛纔下的那撥雨上:“剛纔下的是雨水嗎?怎麼像油一樣滑膩,又有酒的醇香呢?如果不是雨水,那是啥?”
少年又聞了聞沾過剛纔雨水的手,香氣依然在,只是比剛纔淡了一些。但是,這種酒一樣的醇香味兒,好像又變成了花香的味道。
少年在補滿了補丁的衣裳上擦擦手,晃晃蕩蕩的繼續往前走。
拐過一道彎,不遠的前面就是家。少年的家是一座小小的石屋子。往日遠遠的望去,白天能看見淡淡的炊煙,夜晚能看見淡淡的燈火,即使晚上沒有燈火,天氣好時,也能看見家就在不遠的前面。但此時,一點影子也沒有,那突兀在一片亂七八糟的白石頭中,看不見石頭房子丁點的輪廓,彷彿洇在了夜色裡。
汪汪汪……
忽然傳來“阿弟”的叫聲。少年管他家裡的狗叫“阿弟”。
“阿弟,叫什麼?連我都不認識了!”印象裡,每次他快到家,阿弟總是歡快地迎過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慌里慌張的。
快到家門口時,阿弟才“吱唔”着快步跑過來。他看見阿弟是從牆角里箭似地竄出來,樣子十分驚慌。一竄出來就躲到他的背後,又時不時的從兩邊竄出,向着石屋東邊的石頭堆狂吠。
汪汪汪……
狗仗主人勢。阿弟的叫聲比剛纔更狂了!
走近自己的家,低矮的石屋。打自己懂事兒開始,就知道這兒是自己的家。沒有鄰居,四周荒野,除了石頭,幾乎還是石頭,還有滿山遍野枯黃的茅草。
父親在世時,從來沒有聽他說過爲什麼住在這山溝溝裡。如今父親不在了,更沒有人告訴他爲什麼住在這溝溝裡了!雖然他一直都很想知道。
阿弟慌張的樣子引起了少年的警惕,他朝阿弟狂吠的方向定睛看了看,但沒看見什麼。他朝“阿弟”屁股輕輕踢了一腳:“瞎嚷嚷什麼?”就打算推門進屋去。
“小子,等你好半天了!你這纔回來!”
就在少年準備推門進屋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着實把他嚇了一跳。
不過,他的驚嚇轉眼間就消失了。彷彿突然吹來一陣涼風,打了個小小寒顛,之後啥感覺也沒有了!
少年回過頭來,只見一個身影高大的人盤着腿,坐在石屋東牆邊的石堆上。雖然夜色茫茫,但依稀看得出那是個很老的人。
這突然其來的老人,令少年十分驚愕。他呆呆的站在門洞前,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少年愣在那時,突然之間,老人像被人點着了的燈芯子一樣,亮了起來,一個漂亮的、淡黃色的光環,罩在老人身上。
這不是鬼吧?
少年看得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子你過來,走到我的跟前來!讓我好好看看!”
少年雖然害怕,但兩條腿還是不受控制似的走了幾步。在距離老人幾米遠的地方,他停下了。他看見老人一身白色衣裳,頭髮眉毛鬍子全是白色,霜染的一樣,銀光爠爠。可是他的臉色又十分紅潤,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雖然夜色茫茫,但少年還是十分清楚的看見,老人的眼睛,像鑽石一樣,光芒四射的看着自己。
“看見我是不是害怕了?”老人的聲音很溫和。
少年看着老人,目不轉睛。對老人的問話似乎沒聽懂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其實,他心裡在想:“這個老人會不會是神仙呢?”
記得有一年的中秋,父親指着月亮講,月宮上住着好多神仙,有年輕的,有年老的,他們經常下到人間來,幫助咱們的窮苦人家。
“難道這個老人就像是父親講的天上派來的神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