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了,我們戰敗了,可我們完成了堅守原平十日的任務,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記住我們的事情,但我們,做了我們該做的。
從原平回來我才知道,61軍的軍長李服膺因爲作戰不利被槍斃了,我聽說,是張培梅將軍力主槍斃,他們有人說李服膺罪不至死,可是,他該死,他的死振奮了整個山西的軍隊,李服膺和姜玉珍,兩個將軍,一個被槍斃,一個殉國,他們的死,讓所有的軍人團結一心,同仇敵愾,忻口啊忻口,你可知道,爲了你,我們付出了多少。
日軍10月12日徹底佔領原平,南懷化主陣地離這裡只有十幾裡地,可是,仙本停下來了。
混成旅傷亡太過巨大,減員達二分之一,部隊裡的戰鬥兵連兩千都不到,憑這點兒人要幹南懷化純粹是找死,當原平戰績上報到板垣徵四郎司令部的時候,連板垣徵四郎都他嘛傻了,他知道晉綏軍難打,他和閻錫山二十年前是一個學校的同學,他太瞭解這個同學了,閻錫山稱霸三晉久矣,民心所向,部隊勇敢,就這區區一個省的部隊,二十多年來南征北戰,險險幹倒蔣中正,就算中原大敗,被逼逃亡,可北中國,依然不是蔣中正的地盤。
板垣徵四郎,是日本國內最大的主戰派,九一八,盧溝橋,都是這個瘋狂的劊子手乾的。
大同一戰,閻錫山派遣十個師的部隊防衛大同以北陣地,不料板垣徵四郎竟猛攻茹越口,繞過晉綏軍主力,奇襲平型關,意圖包圍大同守軍,前後夾擊,大同守軍黯然後撤,天下至險長城被突破。
可是,天鎮一戰,原平一戰,讓這個狂熱的戰爭瘋子也震顫了。
若是閻錫山的部隊都打成這個樣子,即便能夠拿下山西,第五師團,怕是也要交代在這裡了吧。
仙本二郎終於等到了上峰的命令。
仙本二郎被編入第五師團,第九混成旅撤銷編制,原混成旅部改編爲第五師團先鋒旅團,調撥兩個大隊充入先鋒旅。仙本二郎也因爲作戰勇猛,終於,抗上了將星。
在日軍編制裡,能夠以旅團長一職就抗上將星的絕對不多,這是仙本家族的榮耀。
仙本捧着電令激動的呼喊。
“藤森,藤森,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板垣將軍已報請陸軍部,提升我爲陸軍少將,哈哈哈,少將,少將啊,我將成爲仙本家族的第三個將軍。藤森,我們成功了。”
仙本抱住了藤森,這是多麼大的喜訊,原平一戰,藤森付出了近三千人的傷亡啊,爲了這個少將,他付出的實在夠多。
“去,藤森,命令部隊,原地休整半日,今天夜裡,兩個大隊的補充就會到達,我們要成爲第五師團真正的先鋒,拿下南懷化,直攻忻口鎮。”
藤森敬禮“嗨。”
忻口鎮。
在忻口鎮以北,有一道山谷,山谷兩側巍峨陡峭,更有大軍把守,想要進攻難上加難,而在山谷中央,有一個突出的高地,將山谷一分爲二,這塊高地,叫南懷化,這條山谷,是進攻忻口南下的唯一一條路,這一次,板垣徵四郎再也耍不出大同戰役的計謀了,強攻南懷化,已成爲必然。
我在忻口戰地醫院裡躺了有三天才醒過來。
我的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陳正先,趙鐵貴,張小毛,只有這三個人了,整個五十八團除去先前撤離的傷兵,只剩下我們四個人了。
我睜開眼的時候這幾個貨都圍在我牀邊,張小毛的臉就貼着我的臉,我看見他瞪的牛膽一樣大的眼睛,差點兒嚇死“我草,滾開。”
小貓兒嘿嘿一笑“我草,醒了,沒死,還是沒死。”
我擡起腿就想踹他“你孫子纔想死呢。” wωw_ttκǎ n_℃O
小貓兒抓住了我的腿“呀,你是孫猴子變的吧,都成這樣了,還耍長官威風呢。”
我伸手就想摸槍,因爲我的身子傷的動不了,隨便晃一下都疼的要命,我用力抓住鐵貴兒懷裡的毛瑟手槍,指着小貓兒髒兮兮的臉“孫子,趕緊給老子放開,信不信開槍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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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兒猛的扔下我的腿,舉起了手。
“別,真別,你千萬當心,那裡面可有子彈,這兩天走火死的人太多了,你可千萬千萬當心啊,咱們團就剩咱們幾個了,你不想多留一個啊。”
我忽然愣住了,一個整編團,一千多人,196旅統共4500多口子,最後就逃出來那麼幾個,我忽然想起在戰鬥時候先撤出來的那一批人,我那天殺的團長就在那批人裡。
我試探的問,我怕我的團長真的死了“那天殺的貨,沒死了吧?”
神仙噗嗤一笑,原平開戰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神仙把手裡的旱菸槍拿到鞋底子上敲了敲,抖掉了菸葉灰“你不都說了,那貨,得讓天去殺他。”
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我的老團長,還沒有死,真好,真他嘛好。
“那其他人呢?”
神仙沒接我的話,搖着頭直嘆氣,鐵貴兒跟我在原平戰事以前並沒有多麼熟,也倔着臉不說話,我已經發現事情不對,我最後望向小貓兒。
小貓兒一哆嗦“別,別看我啊,好,好,好,我說就我說嘛,都死了麼,就是都死了麼,團長帶着醫護傷兵撤的時候碰到鬼子了,死了兩百多人,聽說,聽說。”
我揮起拳頭砸在牀上,罵道“你他嘛說啊。”
“聽說,護士們都讓**了,然後,把肚子都開了,把軍官的腦袋都砍了,連,連旅長的腦袋,也被砍了。”
“什麼!”我驚呼出聲,我的將軍啊,我的將軍啊,我們沒能護住你,連你死了都不得安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我哭了,眼淚就在眼睛裡往出涌,我努力的忍,可根本他嘛忍不住。
我拿手捂住臉,眼淚就從手指頭縫裡嘩嘩往下流。
“將軍啊,我們都對不起你。”
小貓兒愁的抓着他的頭髮“這,這,這個仇一定報。”
神仙握住了我的肩膀,“總有一天,打回原平,給將軍和兄弟們立一座碑。”
我點頭,狠狠的點頭“對,對,一定要打回去,一定得打回去,我給咱們兄弟和將軍立碑,立個大碑。”
196旅徹底打沒了,我們成了沒人管的孩子,日軍已經開始進攻南懷化,我們呆在野戰醫院裡聽了一整天的槍聲和炮聲,從太陽出來打到太陽下去,從月亮出來打到月亮下去。
神仙趴了過來,盯着我,我知道他有話要說。
“趕緊收攏部隊,現在上峰顧不上我們,你是196旅最大的長官了,旅部參謀倒是還有兩個活的,但是他們指望不上,只能靠你了。”
我忙問“還有多少人?”
神仙搖搖頭“沒多少了,能打仗的,估計也就三十來個。”
一個整編加強旅啊,打到只剩下一個排。
神仙繼續說“我懂這裡面的道道,你現在要是還有兵,就是長官,要是沒有兵了,軍部隨便一扒拉,咱們就都沒了。”
我懷疑的問“三十個人,頂事嗎?”
神仙頹然的仰起身子“試試吧,總比沒有強。”
我二話不說就往起爬,鐵貴兒忙按住我“你現在不能動。”
我扒開他的手,瞪着他“你不想196旅沒了吧。”
他怔怔的望着我,不再說話。我明白神仙的顧慮,沒有兵,我什麼也不是,沒有兵,196旅就保不住了,我爬起來的時候腦袋暈的厲害,差點又摔回牀上,可我還是咬着牙出去了。
整個野戰醫院都是帳篷,在原平城外,有足足上百個帳篷。
“神仙,咱們的兵在哪裡?”
神仙拿他的旱菸槍一指,我看到遠處鬆散列隊着的三十來個兵,十人一隊,列了三隊,一共三十一個人,而我看見,有一個上尉正在給我的兵訓話,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趕緊走了過去。
上尉揹着手,很有點軍官的派頭,他的身後還有個警衛員,但是那個警衛員太年輕了,我看,絕不超過十六歲。
上尉在訓話“我奉命收編196旅撤退之部隊,你們在原平打的很勇敢,很光榮,整個忻口的部隊都看到了,你們爲國家盡了一個軍人的本分,我知道你們此刻都很疲憊,都很虛弱,可是,日軍進攻極其猛烈,南懷化的戰鬥打了整整六十個小時,部隊傷亡慘重,任何可戰之兵都應當衝上戰場。我知道現在讓你們再衝上陣地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軍隊裡本就是沒有人情可講的,前線需要你們,需要每一個士兵英勇奮戰,守不住忻口,就守不住我們山西,兄弟們,到了爲國盡忠的時候了。”
上尉說的很動情,很激動,似乎他不是在慫恿一羣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士兵再一次去送死。
有士兵一臉的戾氣“上就上,老子早就死在原平了。”
“老子們的兄弟都他嘛死了,留下個我活着個什麼啊,上吧,老子跟你走。”
有些老兵已經瘋了,他們看到了太多的死人,看到了太多兄弟的死,他們覺的自己應該和兄弟們一起去死,他們覺的不應該把兄弟的屍體扔在戰場上。
我知道上尉這是在搶兵,肆無忌憚的生搶,因爲上峰要是整編196旅,哪怕196旅只剩下一個人,也絕不會派一個區區上尉來的,這他嘛太不對等了。
我走上前,頂在上尉面前。
“來,你不是收編來的嗎?把命令拿出來我看看。”
我當時身上沒穿軍裝,就是裹了一身子紗布,血糊糊的挺恐怖的,把那上尉嚇的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的問我“什麼,什麼命令?”
我瞪着他,絕對是用最大的眼珠子瞪着他“沒命令?沒有收編我們的命令?”
上尉似乎心裡發虛,說話聲音都抖了“你是傷員,不在收編範圍,我沒必要跟你扯,趕緊起開。”
我本來心情就不好,重傷的身子讓我的怒火一點就着,我指着上尉的鼻子就罵“你小子說話注意點兒,沒有命令擅自調動部隊士兵那可是重罪,你小子想清楚後果,別他嘛出門不帶眼睛哈。”
上尉被我也罵的急了,往前挺了一步“命令我有,就不給你看,你能怎麼着?”
我被上尉氣的笑了,我看了看神仙,看了看小貓兒,回身擡手就是一巴掌。
“啪。”
重傷之下我也一巴掌就把上尉的嘴給扇歪了。
“對長官不敬,你不想混了吧。”
上尉被我扇的愣了,指着我喊“你,你,你給我等着,你有種等着。”
我沒好氣的罵“滾,什麼德行,也出來咋呼。”
這三十一個散兵裡有認識我的,喊了幾聲“武營長。”
“武營長,我們沒被收編嗎?”
我看着這羣沒腦子的貨“收了,都他嘛收我五十八團了,現在老子是五十八團副團長,以後你們都聽我指揮,好歹老子也是少校,一個上尉就把你們蒙了啊,想打仗啊?誰不想打仗啊,可你們跟那貨走了能打什麼仗?”
他們看着我不說話,我是196旅目前最高指揮官。
“腦子裡想想,編制是說撤就能撤的嗎?咱們在這裡又沒有其他部隊,怎麼會有命令讓收編?從今天起,都聽我指揮,神仙,你給重新編制一下,弄個暫編排,三個班,你先當排長,鐵貴兒副的,小貓兒,以後你就是我的副官,三米之內啊,伺候着你爹,快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