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萊塢,電影行業有嚴密的行業工會,管制和自律非常嚴格(當然有些投資在300萬美元以下的片子,因爲過於小蝦米,工會可以不管,隨便搞,這是爲了降低普通人業餘試試水的門檻。)
同樣,在好萊塢也有一套嚴格的完片保險制度。
投資300萬美元以上的電影,會被工會要求強制投保——根據片子類型不同、後期製作資金需求的比例不同,大致要繳納相當於全片投資2%~4%的錢,給一家專業的電影保險公司。
保險公司拿了這些錢之後,會成立一個基金池,用於保護投資人的風險——比如100部投保電影裡面,有兩三部因爲出現意外事故,靠原有這點錢絕對不可能拍完了。如果這些意外事故是不可抗力的,沒有人對此有過錯需要負責,那麼保險公司就出錢接管,把片子拍完。
但在好萊塢的保險公司要做的遠遠不止是這些,他們收了保費之後,會派出一名甚至數名評估師,全程跟着爲這部電影的劇組服務。這些評估師每天、每個拍攝環節都會查賬,確認導演在拍到某個進度時已經花掉了多少錢、還剩多少錢。
如果導演超支了,一次兩次他們還會善意提醒,並要求整改。次數多了,或者金額明顯超支打不住了,他們甚至有權申請司法協助,強制執行把這個亂花錢的導演換掉,換一個保險公司另聘的導演來把片子拍完。
所以,在好萊塢拍大製作,一部電影的預算案是非常細的,比如:演員片酬30%,編導薪酬12%,燈光道具場景等劇務人工累計8%,道具服裝器材支出15%,佈景場租10%,後期剪輯6%,配音合成8%,特效製作15%~30%……
導演必須嚴格遵守每一部分具體花多少錢,絕對不允許和國內那樣“寫預算給投資人看的時候,演員片酬只佔35%,後期特效音軌35%,到了實際拍片的時候給演員片酬65%,只留下5%給特效”。
從這個邏輯可以輕易看出,電影完片保險制度,除了保證完本之外,最大的受益方就是後期製作團隊。
因爲沒有這項制度時,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前期環節預算超支,坑害後期環節”。
一部電影,演員明星總是第一個環節僱傭的,片酬支付也是最早花出去去的錢。後期製作總是最後才花錢的,等他們想花錢的時候悲慘地發現已經沒錢了。
這樣沒有“第三方過程監督”的胡搞,能不產生“五毛錢特效”的悲劇麼?
最可憐的還在於:因爲國內人人不要品牌,人人都跟旅遊景區紀念品店一樣做一錘子買賣的宰客生意。大家都致力於把錢花在把觀衆騙進電影院的顯性、易量化指標上。
於是就導致了“誰老實誰吃虧”,因爲華夏觀衆根本不相信國內製片方會好好做特效,你明明做得好,也被同行的名聲給坑了。
陳擼魚花了很久很久,才把權寶雅剛纔那番話裡的深刻沉重道理徹底想明白。
“沒想到,顧誠拍一部《不能說的秘密》,搞幾個良心特效,唯美的後期製作,這背後竟然還有那麼深刻的思考和深邃的道理。
怪不得他不屑於讓權小姐去參加《快樂大本營》或者《天天向上》了,這麼沉重深刻的話題,上上我們《擼魚有約》都嫌不夠嚴肅呢。”
陳擼魚內心如此思量,已經收起了全部的輕視之心,決心回去好好把這一期節目打造成爆款。
她徹底拿出謙虛的心態,向權寶雅私下裡請教交流了很多意見,並且明言讓攝像師關掉攝像機,保證這些話不會被拍出來。讓她把顧誠想要說的、哪怕再驚世駭俗,也不要怕,儘管說出來。
……
《擼魚有約》的這一期,在兩天之後就播出了,引起了非常劇烈的反響。
yy貼吧上當晚就討論得熱火朝天。
“原來國內的電影后期投入始終不足、效果始終不好,是有這方面的原因的呀!我一直都錯怪五毛錢特效工作室了!”
“還是誠哥敢說話,而且一貫霸氣。看這架勢又是要來顛覆一個行業的法則了。誠哥就是牛逼,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一個行業地震了。”
“誰說不是呢,唱一首歌就搞個叮鐺網,出一本書就搞個某點網,現在來拍部電影,又要指點電影行業的江山了。我誠就是厲害!”
“不過寶兒姐看上去也好有深度哦,看來跟着誠哥混的人就沒一個簡單的,原來我還當她就是個純情元氣偶像呢。好羨慕啊,要是我也可以跟在誠哥身邊打雜跑腿沾點仙氣就好了,沒工資都無所謂啊。”
“樓上少發花癡了,先上個照鑑定一下姿色再說吧。”
在新浪博客上,很多圈內專業人士也熱烈地發文討論了這個話題,博客上的人大多專業理性,倒是少了吹捧,多數都言之有物。
尤其是那幾個在國內電影圈目前還算有頭有臉、一旦真的搞品牌後,最容易受益的民資製片方,統統第一時間站出來力挺顧誠的這種嘗試。
“我認爲顧誠說出了我們所有人想說卻不敢說、或者原先沒有想透徹,只在腦子裡朦朦朧朧的事情。華夏電影圈如果不搞這種信用制度的建設,遲早會變成一堆人撈快錢、騙觀衆進電影院的亂局。
而且隨着互聯網資訊的爆炸、用戶的時間越來越碎片化,帶着‘花個幾小時下去也不知道片子好不好看’的疑慮之心去買票,遲早會讓這個國家的電影產業陷入停滯。今年國家如此扶持國產電影行業,在高增長面前我們更該持續做品牌,把底子和行業信用打好。”
這番話,是華藝兄弟老闆王忠軍在自己的博客和人人網公衆號上寫的,算是旗幟鮮明的力挺了顧誠的說法。
其他幾家民資電影大佬也紛紛跟進。最後只剩一些國有電影製片廠之類的吃皇糧不知信用爲何物的企業渾渾噩噩,說些“顧誠管得太寬,保險公司涉及金融行業哪能亂來”之類的話和稀泥。
當然他們也不是故意添堵,而是國企確實不需要什麼信用。因爲國企拍片很少真的資金鍊斷裂,主旋律電影錢不夠了國家會補貼,這些國有製片廠至今也沒有徹底市場化運營。所以他們也不太存在“前期擠佔後期的錢,後期錢不夠了偷工減料”。
這點還是要贊一下國企的,對於他們來說虧本不是大事兒,沒必要爲了防止虧本就幹偷工減料這種罪名更大的壞事兒。
然而這種酸唧唧的言論,在不明行業內幕的吃瓜羣衆眼裡,就變得非常噁心了。一時之間一股討伐的風潮掀起,無數人綴着那些國有電影製片廠的官方博客之類的狂罵,說他們不做人事兒。
三天之後,因爲輿論較大,連電影管理局市場管理處的程處長都發現問題了。
“程處,這事兒會不會是顧誠故意在引導輿論?要不要敲打他一下?”下面的科長怕事情鬧大了輿論引導不回來,不無擔憂地請示。
“怎麼搞成這樣了?不過看樣子也不像是顧誠故意引導的。這樣吧,你找個渠道,讓顧誠自己發聲澄清一下。如果他願意,這事兒就當沒發生。”程處長皺着眉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不要亂來。
顧誠已經是明面上的亞洲首富了,海外傳媒也掌握了那麼多,不是隨隨便便好封殺的,能先禮後兵就先禮後兵。
“成,那這事兒我通過高大鬆反映一下。”那個科長也就沒再多事兒,通過高大鬆先禮後兵去了。
……
“怎麼搞的,我啥都沒說,就讓寶兒去參加了個《擼魚有約》,怎麼一放出來就這個效果了?這明明是陳擼魚怕事情不夠大,在旁白和總結上挑唆的嘛!”
顧誠聽了高大鬆轉述的總局方面的通報,這纔去重新看了一下權寶雅上的那期訪談節目,以及秘書給他摘要出來的目前網上的一些論戰,皺着眉頭搖頭嘆息。
“總局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你指使的,那就把這事兒引導一下,別讓網民繼續圍攻那些持有‘希望在涉及金融領域保守持重’觀點的單位。”高大鬆在電話裡強調了一句。
“行,就幫他們解個圍吧,我親自到我自己的人人網公衆號上留點言。”古城說着,掛掉了高大鬆的電話,翻開電腦思索起來。
不一會兒,他就噼裡啪啦地開始在屏幕上碼字。
“前幾天我讓寶兒去參加了個訪談,沒想到後來影響力那麼大——我一直以爲也就圈內專業的人看。今天才知道,這幾天網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在此我想說,對於電影完片保險制度的討論,各方意見都是應該被尊重的。金融牌照不是兒戲,而且那天寶兒的言論也只是我平時的一種設想之一。我們完全可以繞過金融的手段,用別的方法同樣把事情最終做成。
而據我所知,國有電影製片廠的同行們,在完片和後期預算方面的節操還是很不錯的。偷工減料的事情他們不太做,所以導致他們對民資在這方面的隱痛點體會不到,也就不覺得這種改制有多迫切。大家不應該因爲這種觀點就攻擊他們——他們是寧可虧本,也不會偷工減料的,這一點我相信。”
顧誠寫到這兒,基本上算是把最近因爲不小心質疑了他而被網民噴成狗的各大國有電影製片廠解圍了。
他立刻點了發送,先把這一段發了出去。結果剛刷新了一下f5,就發現冒出了幾百條回覆和評論。
“握草!我的公衆號怎麼關注度這麼高?文章剛發五秒就三百條回覆了?這個@效率也太高了!”
他手一抖,又f5了一下,這次已經有發帖20秒了,回覆數已經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