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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王二位夫人離開後,黛玉、湘雲等人又不停說着學校裡的趣事,很快就把賈母又哄得眉開眼笑。

但凡老年人,待孫輩總要比待兒媳婦慈愛和善得多,更何況在愚鈍的大兒媳的襯托下,幾位孫女都顯得更加聰穎伶俐。聊着聊着難免聊到迎春的事,“沒想到二姐姐會去學跳舞,咱們家大部分學的專業都和藝術相關,但是真的還沒有一個是學跳舞的呢。”

“什麼跳舞?”賈母皺了皺眉,顯然是第一次聽說自己有個孫女去學了跳舞。老人家對“跳舞”這個詞的印象似乎不是很好,話音裡帶着些不滿。幾個小輩顯然沒想到平常看起來很開明的賈母竟然對跳舞有些偏見,對視了一眼,努力在腦海裡搜刮着詞語,試圖幫迎春解釋。但是她們並不知道賈母對跳舞的偏見源自於何,想解釋也無從切入。

賈母看了一眼時間,繼續不滿地說:“寶玉也就算了,那孩子忙起來什麼都顧不上我是知道的……但是二丫頭怎麼還不回來?”

黛玉和湘雲都下意識地去瞄探春,對於迎春的行跡,她們兩個自然沒有那樣清楚,惜春又正是高三,平時在羣裡和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都不是很多,顯然更沒有時間去了解爲什麼今天晚上迎春遲遲沒有回來。

這時也確實只有探春適合出來說話了,她和迎春向來交好,從小一道在賈母身邊長起來的,又都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照拂,後來加上惜春,姐妹三個在血緣關係之外,也多少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情誼。並且,雖然探春在年紀比迎春小上兩歲,但是她性格更強,遇事時反倒是迎春更依賴妹妹、依從妹妹的意思多些。探春覺得二堂姐生性懦弱,容易被人欺負,也不擅長與人爭辯,在衆人面前對迎春也多有維護。

剛剛一聽賈母話裡的意思,她就已經有心要爲迎春辯解一、二,此時她佯裝未聽出賈母話中的不滿,笑着說:“我們姐兒幾個商量着明天去二姐姐學跳舞的地方看看呢,二姐姐說有客人去了,她們老師難免要讓她們爲我們表演一曲,她平日疏於練習,今天怕是臨時抱佛腳去了。”

說完,見賈母臉上的神色依舊淡淡的,又故作無意地說:“不過我之前聽二姐姐說過幾句,她現在學的這種舞名叫‘禪舞’,講究的似乎是心靈與音樂產生共鳴,從而帶動身體的舞蹈……我是不懂這些,打算明天去瞧瞧,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呢。奶奶,您聽過這種舞蹈沒有?”

賈母原本以爲迎春去學的是那種交際舞。老人家就算看上去在開明,思想裡也難免有守舊的成分,賈母本人就一向很看不上西洋舞蹈,覺得妖妖嬈嬈的,因此賈家幾位女孩兒,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只有舞蹈這個也算是藝術裡的大項沒有人學。不過聽探春說迎春學的並不是西洋舞蹈,賈母的態度就已經還轉些了,再加上舞蹈名稱帶着“禪”這個字,聽上去似是和佛教有關,賈母從小受老人影響,對佛學一向很有親近之意,這麼一聯繫,對這個舞蹈種類也就沒有那樣反感了。

只不過,“禪舞”究竟爲何,探春她們也都並不太清楚,湘雲見機得快,已經拿出手機上網搜索了一下,很快找到了網上對於禪舞的介紹,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禪舞,身心之舞,迴歸本質……”

這樣一說,這禪舞可是門修身養性的舞蹈,黛玉等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樣一種舞蹈,就連賈母都生出了些興趣,聽到後來,直說這舞蹈“與那些西洋舞蹈不同”,並且很適合迎春這種溫吞內向性格的人跳。

“我總擔心二丫頭性子弱,看她在學校裡也不像是有什麼朋友的樣子,也不愛出門,只怕她把自己壓抑住了。現在她學了這個舞蹈,也不求別的,性格能開朗些就好了。”賈母點着頭,賈母在孫輩裡最看重寶玉和元春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但是這番話一說出來,就顯露出雖然她更看重二房的兩位孫子孫女,但是對別的小輩也並不是不關注,甚至比起迎春名義上的父母:賈赦和邢夫人,賈母還是更爲稱職一些。

有了這一番鋪墊,迎春到家的時候,就覺得今天奶奶對自己似乎更爲關注些,不僅在餐桌上主動給自己夾菜,飯後大家坐在一起喝茶閒聊的時候還特意詢問自己最近在忙些什麼,這難免讓在家裡總是像隱形人一樣生活的迎春有些受寵若驚,她下意識地瞄了一眼探春,見妹妹看着自己臉上露出鼓勵似的微笑,也就多了幾分信心,“奶奶,我最近在學禪舞,這種舞……”

賈母耐心地聽迎春又介紹了一遍禪舞——迎春畢竟現在在學這個,說起來頭頭是道,和剛剛湘雲的照本宣科比起來自然介紹得更爲詳盡。賈母聽迎春說完,又問孫女,“教你跳舞的老師是誰啊?今年多大年紀……”

大戶人家的老年人,對家裡的孩子總會有一股莫名的控制慾,哪怕知道小輩們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依然會擔心孩子是不是被人騙了。再加上迎春這次可以說是完全私下自己找的老師,她在長輩眼中又總是一副懦弱不愛說話的模樣,賈母生怕自己這個孫女在外面被人欺負了都不敢回來告狀,就多問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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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顯然迎春並沒有賈母想的那樣不靠譜,她對自己的老師,也做過些基本瞭解。聽長輩問起來,迎春也不隱瞞,把自己所知的老師的情況一股腦地全都說了出來,“我們舞蹈班的老師年紀倒是不大……聽說家裡原也是世家大族,但是她從小就體弱多病,後來家裡老人聽說了什麼,把她送到了一個廟裡,跟在某個德行高深的師太身邊代發修行,身體竟漸漸好了。這禪舞是她從她師父那裡學來的,現在開班授課,偶爾也在國內四處開公共課,或是帶着學生們去演出,也算打出了些名氣。”

賈母原本只是按照慣例問幾句,聽到迎春的話卻不禁神色一動,眼中露出思索沉吟之色,過了一會兒才猶豫地說道:“你這樣一說我也想起來,這事約莫二十年前的時候我也聽說過,現在都還有些印象。”

“老太太知道這人?”湘雲搶着問。

見幾個孫女臉上都露出好奇的神色,賈母嘴邊噙着笑意,邊回憶邊講述,“那時誰家孩子若是體弱多病,大家都未必能聽說,但是讓孩子去廟裡代發修行這種事,聽着就更像是發生在五十年前的,所以在當時,也算是在大戶人家內風言風語地傳了一陣,甚至還有說那孩子已經因故沒了的……後來過了一陣,又出了別的話題,這事才漸漸沒人說了。不過我後來還見過那孩子一面,模樣挺好的小姑娘,去了廟裡之後俗家名字也不叫了,對外只以法號自居,似乎叫妙……”

“妙玉?”迎春接了一句。

“對,就是叫妙玉。”

迎春難得能和賈母有個共同話題,興奮地說,“果然就是我們舞蹈班的老師,奶奶,沒想到您還見過我們老師呢。”

賈母心情大好地又說了些自己聽說過的同妙玉家裡有關的事給孫女們聽,直到晚上襲人送寶玉回來,祖孫幾人還坐在小客廳裡說笑。寶玉聽到了,又纏着大家問在說什麼這麼開心,探春又給他說明了一下情況,又問,“二哥,明天我們幾個還有寶姐姐,打算一起去二姐的舞蹈班上看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過去?”

寶玉聽了倒是很心動,躍躍欲試地問了時間,仔細一想,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恐怕是不行了,你們去吧,我明天有個雜誌的圖要拍,襲人今天囑咐了我三遍這事,還是差點給忘了。”

賈母聽了,難免心疼孫子在外辛苦,“依我說,你也不用太過辛苦了,總要注意身體,那些雜誌少拍些,就算不拍也沒什麼。”說着,又遷怒到寶玉身邊的工作人員身上,“襲人怎麼給你安排那麼多工作?”

寶玉忙爲襲人分辨,“襲人姐姐給我安排的工作不多的,這次拍雜誌的事,還是我先答應了那家主編,誰知之前約了幾次都沒能拍成,才趕着又定了明天的。”

賈母這纔算了,又關心了幾句寶玉的日常生活,吃、睡都問過了,看了看時間,才說:“時間也挺晚的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又溫言叮囑惜春,“四丫頭回去也收拾睡吧,功課明天再做也來得及。”

小輩們都答應着起身,賈母卻又想到了李紈和賈蘭,“珠兒家的和蘭小子今天也都回來了吧?你們回去跟你們大嫂子說一聲,明天中午讓她帶着蘭小子過來陪我吃飯。”

“一定通知大嫂。”探春笑着答應,一手拉着姐姐迎春,一手牽着妹妹惜春,三姐妹幾乎肩並肩地離開。

住在賈母別墅內的幾人也都上樓,客廳內的杯碟自有鴛鴦收拾。湘雲又是和黛玉同住了一晚,姐妹兩個回屋後很快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