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着她回到了她所住的那個地方,那個地方與世隔絕,風景很美,住處也很舒適。她頭一回穿上了用綾羅綢緞做成的衣服,頭一回吃上了美味的飽飯,頭一回睡上了大大的牀,頭一回鑽進了暖和的被窩。好多頭一回,幸福感從天而降。
只是,後來她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爲了讓她能夠臣服於她,甘心成爲她手下的棋子。
她花了兩年多的時間調教她,教會她讀書寫字,教會她簡單的琴棋書畫,並教給她大戶人家裡邊女孩子應該懂的禮儀,將她從一個字都不識的粗野小乞丐培養成了大戶人家的小姐。
那兩年多的時間內,她在教她的時候,便會明確地告訴她她這麼做的目的。所以,自從進到她的世界開始,她便已經走上了成爲“雪初”的道路。
兩年半以後,她又將她從原先住的地方帶了出來,帶到這明州城,給她重新換上破爛的衣裳,讓她一個人來到這“月纓山莊”。
她將她吩咐的事一件件地照辦了,將她所教的話一句句說給他們聽。說謊的時候,她一點都不緊張,她必須鎮定,因爲她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爲了她,也爲了自己。
月華雄看到她的長相,聽到她的話,儘管已經深信不疑,但是畢竟是大戶人家,還是需要謹慎地用最能讓人信服的方法確定她的身份。
於是,便是滴血認親。
大夫拿着銀針來戳她的指尖的時候,她很平靜。因爲這是她們老早便已經料到了的,所以,念如宛早就買通了大夫,在那碗水中添了明礬,無論是不是血親,只要滴進那碗水裡邊的血液都能相融。她覺得,那大夫比她要緊張一些,她能感受到,他拿着銀針的手有些顫抖。
結果是想當然的,血液相融,血親關係便這麼板上釘釘地確定了下來。
她就是雪落谷與月初曉的女兒雪初,是這“月纓山莊”莊主月華雄的外孫女,麻雀一夕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
從此,她錦衣玉食受盡寵愛;從此,她再也沒有見到她。
雪初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了,短短的時間內,她回憶起了很多的事情。
“看來,這些年,你過得很好。”念如宛看着她,道,旋身走開幾步,到桌旁坐了下來。
雪初見狀,立馬翻身下牀,也顧不得去穿上鞋子,就這麼光着腳跑到桌旁,拿過桌上的茶壺爲她倒了一杯水。
將手中的茶杯遞過去,她卑微地道:“宮主,請用。”
念如宛擡起頭來審視着她,臉上依舊是那神秘莫測的笑容,看得雪初忍不住全身發抖,可她還是強壓下來了。
伸手接過雪初送來的茶水,念如宛卻沒喝,看着那杯子,道:“八年沒見,你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雪初沉默。八年前在她身邊,她總是很勤快地做事。一看到她好像口渴了的樣子,便會立馬給她倒茶,儘管已經安排有人做,還會搶着給她洗衣服、做飯,她只是想證明,她對她來說是很有用的。
喝了一口茶,將那杯子擱到桌子上,念如宛開口道:“聽說,前些日子,莊裡住進了一對主僕?”
雪初聽到她開口問,一時間有些怔忪,她不明白她今晚突然出現是爲了什麼,方纔自己心裡緊張驚恐,也沒來得及思索,這會兒聽她所問的話,好像明白了她的來意。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有些失落。
八年後,她出現在她面前,終究不是爲了她。
儘管心中失落,她還是很好地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回道:“是的。”
“那主子是什麼身份,你知道麼?”念如宛繼續問道。
雪初將自己所知道的悉數告訴她:“屬下只知道他叫‘舒清’,家在京城,是書香門第,府上有人在朝中任官職。”
“舒清,京城,書香門第,朝中做官……”念如宛將她所說的信息一條條唸了一遍,臉上笑容不變,“倒是既說了謊,又沒有說謊。”
聽到念如宛後面的話,雪初忍不住問道:“什麼意思?”問出口以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急切與沉不住氣,看到念如宛瞟過來的目光,她瑟縮了一下,彎腰低頭,道:“抱歉,屬下逾越了。”
念如宛沒有對她的話作出迴應,而是繼續問道:“那他身邊的那個丫鬟是什麼個情況?”
原本聽到她問舒公子的情況,她就已經心存疑惑了,這會兒再聽她問那月色的情況,她心中的疑惑更是像滾雪球般越變越大,可是她又不敢向她求解,只能靜下心來回答她的問話。
“那丫鬟名叫月色,但是並不姓‘月’,據說本家是姓‘於’的,跟在舒公子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她長什麼模樣?”念如宛繼續問。
見她對那月色表示出很大興趣的模樣,雪初臉上表現出了訝異,可還是誠實回道:“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瘦削,長得很是普通,膚色蒼白,看上去身體不是很好。”
“其他的呢?”念如宛一邊問着,一邊笑着。
她的笑容本來就詭異,這會兒更是讓人看了覺得心裡有些發毛。
雪初斂眸移開視線,回道:“看她平時的舉動,不像是個普通的丫鬟,倒像是受過很好的教育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她一邊說着,一邊在腦中回憶月色的模樣,“她的性格很是沉靜淡漠,好像是個左撇子,眼睛很大……”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想到那一點,她不禁渾身冒起冷汗來。
不,不可能,不會是那種情況……
注意到雪初突然間變了神色,念如宛臉上的笑容擴大了,鮮紅的指甲在桌上點着。
“月色……”
雪初聽到她口中喚着這個名字,即便她眼下的身份的小名也叫“月色”,但是她知道,她喚的不是她。
“離開我身邊這麼久,還真是找了個不錯的靠山呢。”念如宛的眸中閃着光,聲音低沉,模樣森然。
“你知道那月色是誰麼?”她要笑不笑地問雪初。
雪初腦中已經有了那個念頭,可仍然是不敢相信:“難道……可是,不可能的,不是說她長得很美麼?不是說,我的這張臉跟她的很像麼?可是她明明只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丫頭,要說相像,也只有那一雙眼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