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郡冷冷一哼,“文人!哼,動嘴皮子最是在行!本帥來此何干,乃是軍機大事,自然不能隨便向人透漏。如今本帥公事已經辦完,不擾你與你舅子敘舊,告辭!”
說罷,他一提繮繩,從徐玉欽身側衝了過去。
江首領急道:“將軍請留步!快,備馬!徐大人,對不住,屬下不能陪您進城了,那赫連郡手中拿着陽城冊印,不能任他這麼走了!”
衛雁等人猶被落在後頭,垂頭從徐玉欽身側走過,強迫自己直視前方,按捺住滿腔洶涌如潮的相思,不去看他。
她堪堪走到城門口處,卻聽徐玉欽忽道:“慢着!”
衛雁渾身一震,僵硬的回過頭來。——難道他認出了她?
徐玉欽卻並未看她,指着地上某物,朝身側的一個城門守衛點了點頭。
那守衛會意,蹲身拾起地上掉落的一物,遞給衛雁。
原來是赫連郡命她戴在頸中的那狼牙鏈子……
她低聲謝過後,匆匆出門而去。只恨自己騎術不精,無法快速馳騁。——能夠慢慢馭馬而行,還是上次進入陽城之前,染墨教導過後的成果。
如今她實在沒有臉面也沒有勇氣去面對徐玉欽,只能遠遠逃開去。
而他竟也當真沒認出她?抑或,他根本未曾留意過她?
奔出城外,她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一絲苦澀之意。
徐玉欽帶着隨行人馬,第二次進入陽城,他已非昔日那文弱公子,駕着高頭大馬,寒氣凜凜,由專人引路開道,直入府衙。
早有人先行傳過信,府衙之門大開,徐玉欽下馬走入後宅,鄭澤明面色慘白,伏在榻上,見徐玉欽進來,掙扎着想要起身,被徐玉欽一把按住。
“別起來。你怎麼樣?”他在榻沿坐了,關切地問道。
鄭澤明兩眼一紅,張開發白的嘴脣,“玉欽,我……還撐得住。你……跟紫歆成親,我沒能回去,對……對不住……”
“傻子!”徐玉欽笑罵,“你和我之間,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待你康復,咱們再一起喝酒!”
鄭澤明聞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這些日子以來,因着假印一事,他日夜憂心,又被信任之人刺傷,心中蕭索自不必說。他二十多年來一直在京城之中,獨自來到陽城生活只覺諸事不便,受傷後人就變得更加多愁善感。加上他對衛雁做過的混蛋事,對徐玉欽本就懷着深深的愧疚之心,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伏在徐玉欽臂上,哭得不能自已。
徐玉欽訝異道:“澤明,你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地卻多愁善感起來?可是身上傷處疼得厲害?”
說着,他便低頭去看鄭澤明傷處。時已入夜,鄭澤明本欲就寢,身上只穿着中衣,外頭披着個袍子,徐玉欽一眼就望到了他胸口偏肩胛處的舊傷,不由奇道:“究竟發生了何事?我聽說你是傷在腹部,胸前這傷口,卻是何時做下的?”
鄭澤明臉色一僵,連忙掩住衣襟,支吾道:“之前不小心……不小心傷到的。”
“這次你究竟爲何來到陽城?是否京城出了什麼事?”爲避免徐玉欽追問,他胡亂扯開了話題。
徐玉欽嘆了口氣,低聲道:“澤明,皇上駕崩了。”
鄭澤明吃了一驚,“什麼?這麼大的事,爲何我這邊沒有收到消息?難怪我大哥匆匆趕回京城,路過陽城都沒來瞧我一眼。”
“你大哥……我出京後不久,就遇上了他。他路上被宇文睿埋伏,幾乎陷了三分之一的兵馬……皇上如今還未發喪,只盼能多瞞一天是一天,宇文睿、海文王、李培斯,各路人馬都虎視眈眈的望着皇城,只盼皇城大亂,便趁機攻入城內。太后又有擅權之心,皇后外族式微,太子手上可用之人不多,因此,才瞞下了這件大事。加上之前大舅兄尚在外頭,京中兵馬不足,調回各地軍隊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他說着,看着鄭澤明道,“你在這頭,失了冊印之事,我已經知道了。這事本與你無關,如今赫連郡已經公開言道,冊印在他手裡,你可以放心,回京之後,我會和大舅兄聯手,將此事的過錯,栽到赫連郡頭上去。來接管陽城的新城守已然上路,待你傷勢好些,我與你同回京城。”
“這麼說,你是特地出京來接我的,在這種緊要關頭?”鄭澤明又是慚愧,又是感激,也有些訝異。徐玉欽爲人最是正直,爲了幫他脫罪,竟肯嫁禍旁人?
他又想,說不定,是紫歆嫁入了徐府,徐玉欽跟自己從朋友變成了姻親,因此才這般賣力。
無論如何,徐玉欽待他,是真的很好。而自己卻在他外出之際,強佔了他的心上人,還任由紫歆那般欺辱於她……他真的不敢想象,若被徐玉欽知道這些,會怎樣待他。只盼紫歆是個有出息的,能留住他的心,讓他徹底地忘掉衛雁……
徐玉欽笑了笑,“一半原因是爲大舅兄和你,另一半嘛……”
他沒有再說下去,站起身拍了拍鄭澤明的肩膀,“好好休息,早點好起來。回去的路上,你需得自己騎馬,別想着讓我帶你,我可不願同一個病歪歪的大男人同騎。”
一句話,說得鄭澤明笑起來,牽動到傷口,又疼得呲牙咧嘴地吸了口氣。
徐玉欽的來到,便似身邊多了一個可靠的主心骨,令鄭澤明心情大好,傷勢也復原得快了些。
卻說衛雁無精打采地跟在赫連郡的騎兵之後,與衛姜並轡而行。衛姜不會騎馬,又大着肚子,全靠一名士兵牽馬而行,走得極慢。
前頭已經看不見赫連郡和那追他而去的江首領的身影。
衛姜擔憂地望着衛雁道:“姐姐,剛纔那個,是徐公子吧?他怎麼稱鄭澤明爲舅兄?”
衛雁苦笑道:“他與鄭家嫡女成了親……”
“可是他跟你……當日抄家,你被人帶走,後來我聽人說,你是被帶去了徐家,徐公子爲保你平安,在聖上面前懇求與你即刻成婚……,後來,又怎麼會……娶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