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楚天齊打開另一張紙,攤在桌面上,大家一起看了起來。
這張紙和那張紙大小一樣,也是用碳素筆所寫,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紙張下角的一些線條和圖標,那是一張草圖。衆人抵制住內心的衝動和渴望,從頭看起。
……
紙上開頭內容就很驚人:“高峰:當你看到這張紙的時候,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不是爸爸悲觀,而是事情發展出乎我的意料。在看到這張紙的時候,你肯定已經讀過我在半個月前寫的那張大紙的內容,知道我把相關發現報告了領導,也知道我要去一個秘密的地方。
截止到現在,我向領導報告已經二十天了,可領導還是沒有任何答覆,而是要我絕對保密,還說他已經安排人手調查了。在這期間,有人悄悄上門,把裝有斷頭老鼠的包裹放到咱家。還有人在晚上,把裝有兩顆子彈的信封放到辦公室外窗臺上,一顆有彈藥,一顆無彈藥。同時這些郵包裡還附着一張紙,內容就是幾個字‘少管閒事,否則後果自負’。
這些年做警察,因爲性格和工作性質的緣故,我也得罪過不少人。但讓對方恨到如此程度的應該不多,而且能做事這麼狠的人也不多,再加上時間離的這麼近,我自然想到了那袋毒品。一開始的時候,我認爲是自己做事不謹慎,對方直接查到了我。可是昨晚發生的事,讓我意識到,自己被人賣了。
昨晚在從所裡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一輛大卡車從右側小路衝出,那輛卡車速度很快,直接奔我的車而來。情急之下,我慌忙打輪,汽車橫了過來。車頭躲過,可車尾卻被卡車掛到,我只覺得汽車根本不受控制,直接衝向左側路肩。所好路邊楊樹擋了一下,護坡坡度較緩,而且坡底距路面也才十米左右,汽車是橫着滑到下面,而不是車頭直接下去。種種因素,我只是胳膊磕破,其它處並沒受傷。
就在我被困在車裡,大腦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那輛卡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兩個人已經從卡車上下來,正走向我的方向。汽車在衝到坡底的時候,駕駛位旁邊的玻璃正好也壞了,那兩人的對話清晰的傳進了我的耳朵。只聽一人說‘姓高的死了沒?老闆可是要他的命,他擋了我們的財路,還要壞我們的事。’另一人說‘應該死了吧。不過這傢伙也夠冤的,發現白麪兒就自己獨吞多好,卻非要彙報給領導,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正這時,一陣急促的警笛響起,那兩人停止說話,慌忙上了大卡車。我意識到機會難得,拼命的喊‘救命’,並且點燃了襯衣,那兩輛警車才知道坡下有人。這是兩輛外市的過路警車,他們救了我,把我送到了醫院。我對他們表示了感謝,但我沒說實情,只說是自己不小心開到了坡下。
昨天大難不死,但以後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被犯罪分子盯着可怕,而被領導出賣那就更可怕了,說不準領導本身就和他們是一夥。如果不是親耳聽那兩人說起,我是絕對不相信領導會是那種人,我一直認爲他是最正直、最可敬的領導。我也想過找其他領導反映,可是他都讓人信不過,那又有誰值得信任呢?值得信任的領導多的是,可我要仔細甄別才行,不能再稀裡糊塗的上門送死了。
再有三天就過春節了,也不知道咱們還能不能再團圓一次。如果我真的死了,那這就算是我的絕筆吧。我不會把這些內容直接給你的,因爲那會給你帶來災難。只願你在有能力的時候,或是遇到真正正直無私、能夠伸張正義的領導時,再把這份連同那份內容拿出來。如果這些內容不得重見天日,那也只能是天命使然了。
最近記性也不好了,忘了說那個秘密的地方。一週前我去過那裡兩次,但都沒能靠近,不知是他們已經警覺,還是正好加強了戒備。最後這次更危險,還差點被他們發現,要不是當時天黑,我又穿戴的嚴實,他們肯定會認出我來。就是這樣,我也不踏實,我感覺他們可能已經認出我來了。這不只是因爲大前天晚上的那次車禍,還有一件事也挺蹊蹺,就是陳文明來了。
我和陳文明可以說是勢不兩立,我看不起他那種阿諛奉承、貪得無厭的小人作爲,他也瞧不上我油鹽不進、不願同流合污的臭脾氣。正因爲這樣,我倆斗的水火不容,我想讓他受到應有制裁,他更想扳倒我。就因爲這,我沒少當衆罵他,他更是明着暗着下黑手。我被弄到鄉下,就是拜他所賜,當然主要是有領導給他撐腰。
自從到鄉下後,我和陳文明沒有什麼交往,我也沒再告他。一是我想明白了,就現在這種情況,我永遠告不倒他,咱惹不起但躲得起。二是兩人不在一塊共事,他貪沒貪污、收不收好處,和我也無關,又不會影響到秋胡所裡。本來已好多時間不來往了,可一週前他突然來了所裡,說是看看我,爲以前的種種不是道歉。
我當然不相信陳文明的鬼話,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還是讓他在所裡吃了飯。吃飯時我說漏了嘴,說你姥爺生了病。誰知大前天就接到一個電話,說是你姥爺病的厲害,正送往醫院。我這才往縣裡趕,結果在半路就出了車禍。等我一瞭解,你姥爺根本沒去醫院,更沒讓人給我打電話。當時我就懷疑姓陳的和車禍有瓜葛,但我還不確定。
今天,我偶然看到陳文明和領導在很隱秘的地方見面,這可是重大發現。以前我一直以爲陳文明和領導不是一夥,是別的領導的人,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聯想到車禍那天的細節,聯想到陳文明那天到所裡,再聯想到給領導寫信的事,我更堅信車禍的事和領導有關。我現在還明白了一件事,以前幫着陳文明收拾我的就是領導,我還一直怨在別的領導身上。怪不得我混不好呢,主要是我太糊塗了,認不清好賴人。
還是說正經事吧,那個地方我沒能再去成,只能畫一張那裡的草圖。等你遇到真正正直、辦實事的領導時,就把這兩張紙交給他,讓他查查那個地方。
兒啊,雖然寫了這麼多,可我還是希望能親自講給真正正直的領導聽,那說明我又活下來了,也能給你減少一些危險。兒啊,照顧好你*媽媽,願你們娘倆平平安安。
平時我自認爲堅強,可現在卻覺得很傷感,人也脆弱多了。我就套用一句古詩表達心情吧: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掃私毒,待到蕩滅兇頑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
文字到此結束,最後面就是那份草圖了。
這篇文字中,對車禍的描述先是用了“昨晚”,後又用了“大前天晚上”,說明是兩次寫成的,期間隔了兩天。
此時,高峰再次淚流滿面,其他衆人也是淚光盈盈。
老高所長這些話,既交待了一些重要事情,也表達了對家人的依戀與不捨,尤其最後套用的詩句,更是充滿了悲壯與蒼涼,任誰都不由得動容。
高峰抹掉眼淚,把目光投到草圖上,很快便擡起頭來:“局長,就是那裡。”
楚天齊也笑着點點頭:“沒錯,沒錯。”
高強和厲劍雖然還不清楚兩人說的是什麼地方,但顯然聽明白了意思,不禁都露出了笑容。
楚天齊收攏笑容,拿過兩張紙,又仔細看了看重點段落,然後把雙手食指分別放到兩張紙上。
衆人看到,楚天齊所點指的地方,都是一個詞語:領導。大家的笑容也都迅速斂去,換成了嚴肅的面孔。
楚天齊說了話:“高所長在這裡沒有寫出名字,我想他肯定一是爲了保密、安全,以免這些東西落到別人手裡。二是他當時只是推測,還不能完全確定。三是他也在想着,能把秘密親自講給值得信賴的領導聽。高所長可謂用心良苦啊!
這裡面雖然沒有寫出名字,但從幾種描述看,已經爲我們鎖定了具體的人。我懷疑他已經不是一天了,你們肯定也猜到了吧。”
衆人對望一眼,然後又都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們就各自寫出他的姓好不好?”楚天齊說着,先拿過碳素筆,轉過身,在手心裡寫了一個字,又攥起拳頭,把筆給了下一個人。
衆人先是不解,隨即明白,這是大戰即將開始,局長在通過這麼一件事,給大家解壓。
於是衆人都來了興趣,紛紛在自己掌心寫下了一個自己認定的姓氏。
“一、二、三。”在楚天齊喊過數後,衆人一齊攤開手掌,五隻掌心出現了同一個字。
“高所長用生命爲我們留下的文字,是秘密中的秘密。我們一定不要辜負他的這顆心、這份情,不要辜負了一個錚錚鐵骨的老警察。同志們,我們保證不辜負他的期望,向高所長獻上我們的敬意,敬禮!”語畢,楚天齊舉起右手,“啪”的行了一個軍禮。
其餘三人也獻上了充滿敬意的軍禮。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是高強的手機。
看了眼來電顯示,高強說:“柯曉明的電話。”
“他的?接。”楚天齊道。
高強接通了手機:“柯隊……”
柯曉明聲音很低,但很急:“高強,你聽我說。我想見楚局長,現在沒人打擾。”
楚天齊聽到了電話內容,他衝着高強點點頭。
“好的。”高強對着手機道,“我馬上向局長報告。”
“四零三病房。”柯曉明聲音戛然而止。
高強收起手機,自語着:“他什麼時候醒的?”
“不管他了,聽樣子應該不是現在,不過這電話來的倒真及時。”說着,楚天齊衝高強一點手,“走,你跟我去,讓仇志慷開車。”
“我們呢?”高峰和厲劍齊聲追問。
“你倆休息。”說完,楚天齊拉開屋門,走出了臥室。
高強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