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緩過氣來，點頭，“有陣子我常跟劉大夫一起喝茶聊天。”
皇上眼眸微眯，望着我不說話。
我按住微亂的心，無畏地回視。
僵持一陣，我決定開口，“我承認，我很喜歡他。”
皇上垂了眼瞼，轉而望向手中的茶杯，好一會才徐徐道，“惠蘭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皇上若是昏君，惠蘭已不知死了多少回。”我回道。
皇上擡眼，“我不昏庸，但並不是沒有脾氣。”
“劉大夫長得不差，脾氣又極好，我與他相處過一段時間，若說完全不曾動心，根本不足以取信。”我咬咬脣，繼續道，“劉大夫還曾打算向……前任皇帝討我，只是我沒答應。”
小心看一眼皇上，只見他專注地望着手中的茶杯，並不搭話。
“這件事，太后和小蘭都不知道。沒跟她們說，是怕她們會勸我答應。因爲我真的不想離開她們。”
“惠蘭原本可以將太后搬出來，無論如何他都曾有恩於太后。況且，我還有不願殺他的理由。”皇上將手中的茶杯細細把玩，“可是惠蘭把我的脾氣摸透了，這招以退爲進，用得恰到好處。”
我垂了眼眸，不答話。
“過來，惠蘭。”他朝我伸出一隻手。
我聽話地站起來，坐到他懷裡。
他擁着我，小聲道，“有些事我不挑明瞭說，是不想逼你太緊。劉軒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以後，沒有別人。”
我輕哼一聲，別過頭去。這也叫不逼我嗎？
他強硬地將我的臉轉回來，“你最好不要忘記我的身份！我要殺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咬着脣，淚水止不住地上涌。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身份！
皇上臉一沉，皺眉道，“不要告訴我你在心疼他！”
“放開我！”我一邊大聲喊一邊掙扎，他鐵臂一收，不讓我動上分毫。
“你這個混蛋！”淚水落下來，我終於忍不住，“我就是心疼他怎麼着？我當初爲什麼不嫁給他！如果我嫁給他，就不會遇見你！不遇見你，我就不會……”
“不會如何？”皇上帶笑的眸子直視而下。
我慌張地想躲開他的目光，他卻不允。
“惠蘭喜歡我。”他篤定地宣佈道。
“不是！”我咬着牙，大聲回道。
“是嗎？”他笑得狡詐，鷹眸裡是滿滿地得意。
我惱了。“我說我不喜歡你！我不……不要……”
拼命掙扎，脣舌卻還是被他攝住。他熾熱的氣息侵入神經，身體變得虛軟而無措，一顆彷徨的心，幾乎要躍出胸膛。
“惠蘭……”他終於放開我，戀戀不捨地輕舔我的脣畔。
我用力一推，終於從他懷中掙出。
“惠蘭？”他不解地望着我。
“你這個混蛋！小人！”我用力抹了脣，轉身衝下茶樓。
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爲什麼我不喜歡劉軒？爲什麼我喜歡的，不是劉軒？
“惠蘭，別走了。”皇上拉住我。
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出城郊。掙不開他的手，我別過頭去。
“是我太急。”皇上用微帶歉意的聲音道。
“我想回家。”我低聲道。
“好。”
“以後，再也不回宮了。”西瓜也好，冬瓜也好，只要不是皇帝就行了。
“你敢！”
我擡頭，對上皇上微帶怒色的眸，“我本來就不喜歡皇宮，一點也不！”
皇上沉默。垂下眸，他過了好一陣才擡起眼來看我，“可以。”他對我道，“我可以允許你不回宮。”
該高興的。爲什麼聽他這麼說心裡反而一片酸澀？
他卻在我恍神時將我摟過，“只要你做好一件事，我就允許你不回宮。”
“什麼？”我問。
他撩起我的脣，緩緩靠近，“向我證明，你一點也不在乎我。”
他的脣，輕輕地滑過脣畔，身體卻因着這若有似無的接觸輕顫。手，已經抵在他的胸口，卻怎麼也無法將他推開。
“證明給我看。”他的目光，竟是柔和。纏纏繞繞，似一張無形的網，將我困在其中。
雙手，在他的身前緊握成拳。只要將他推開，就可以自由了，只要狠下心來，將他推開……
我一咬牙，閉上眼睛——
身體不是往後，而是向前倒去。
睜開眼睛，皇上已經將我抱過，伸腿朝後狠踢一腳。
“匡當”一聲，一把雪白的大刀落在身邊。
定睛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我們已被一羣黑衣殺手圍在當中。一批玄衣侍衛從暗處奔出，與那羣黑衣人打得不可開交。
這個場面，我在電視上看過無數回，卻萬萬沒想到，身臨其境時竟是如此恐怖。每一次兵器相擊，我的心都忍不住顫抖，皇上似乎察覺到我的恐懼，擁緊了我，在耳邊輕道，“別怕，有我。”
“皇上！”我驚呼一聲。一個黑衣人，自他身後襲來。
皇上足下輕撩，將落在地上的大刀提至手中，回身一砍。
黑衣人的身體在身前緩緩倒下，豔紅的血色迅速侵染着大地。
血的味道，一下竄入空中，猩紅的顏色眩花了我的眼睛。呼吸，腥甜的血氣便佔滿鼻腔。
有人死了……
“惠蘭？”皇上注意到了我的不適。
“魏晨！”他低喝一聲，我立刻被拋到另一個男人手中。
“帶她走。”皇上的話越飄越遠，漸漸地，連他的身影，都不見了。
我害怕。
血色的場景不停地在我的腦海裡回放。
貨車急速旋轉的車輪，瞬間將我淹沒的紅……
“惠蘭姑娘？”快進城門時，魏晨將我放下了，“你抖得厲害。”他對我說。
“我沒事。”我搖着頭，擡手將臉上的淚痕抹掉。
血！我驀地一驚，愕然發現手上盡是剛纔身處殺戮時沾染的鮮血。胃部開始劇烈地抽搐，“嘔！”我終於忍不住，難受地吐了起來。
“惠蘭姑娘，你怎麼了？”魏晨焦急地問。
“沒事，我沒事……”我拼命搖着頭，淚水卻不爭氣地直往下掉。
一定，一定會沒事的。不許想到死亡這個詞，不許想那些刀光和血光，不許想皇上……求你了，我真的很害怕，求你不要讓我面對死亡，求你不要讓我看到你的血……
魏晨小心地將我扶起，“惠蘭姑娘，我先送你去看大夫吧。”
“有水嗎？”我擡起頭，低聲問。
魏晨點了點頭，自腰間解下一個水囊。
我接過來，就着清水一點一點地將身上的血跡洗掉。
我見到你的時候，要乾乾淨淨不帶一絲血色。你，也要一樣！
“惠蘭！”手一抖，水囊脫手而飛。
緩緩轉身，只見皇上正領了人，朝這邊走來。
我捂住自己的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在！還在！安然無恙！
“嚇壞了吧？”皇上走過來，輕輕擁住我。
我拼命地點頭，終於緊緊地將他抱住，淚如雨下。
馬車緩緩地駛進宮牆。
我窩在皇上的懷裡，靜靜的，不說話。
馬車停下。皇上掀了車簾，抱我下了馬車。
擡眼，早望不見宮牆外的熱鬧與繁華。還是回來了。
低頭看見皇上緊緊牽着我的手的手，悄悄地掙開了。
“惠蘭？”皇上不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只埋着頭，不看他，也不看自己。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