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謝銘看楚恆一眼,似有不屑之色,壓根不搭理他。

藍田王楚恆多久沒被人這樣子輕視過了,頓時怒髮衝冠,雙目圓睜,頭上青筋直冒。看上去很是嚇人。楚昭覷着他的神色,覺得這位王叔有點不對勁。

正常人的情緒會在一瞬間由開心平和轉變爲雷霆大怒嗎?正常人會突然翕開兩個大鼻孔,河馬一般喘氣嗎?

楚昭坐在皇帝大伯膝蓋上,擡頭只能看到兩個異常顯眼的大鼻孔。着實有點噁心。趕忙轉過頭,去看皇上叔叔和謝銘舅舅。

皇上略有些煩躁,謝銘卻波瀾不驚,安之若素。

藍田王精神上大概真的有點不正常,他雖然被謝銘氣哆嗦了,卻沒有上前打罵謝銘,反而陰沉着臉,到車架邊喚來一個瘦弱的少年,然後一聲不吭,掄起鞭子開始打。

謝銘和安靖帝都習以爲常,也不阻止,自顧自說話。

打了有十幾鞭,楚昭悚然發現,藍田王的情緒奇蹟般的平和了下來。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小,鞭打的姿勢變成了調戲愛撫。

楚昭:( ⊙ o ⊙)快來看變態,活的!

安靖帝見楚昭瞪着墨玉般的清澈大眼,一眨不眨地看藍田王打人,不由擔心他年紀小,日後有樣學樣,就問他:“阿昭覺得你王叔做的對不對?”

楚昭擡頭注視着安靖帝的眼睛,輕輕搖頭。

安靖帝沒什麼表情,打了個呵欠,朝後靠去:“那阿昭就勸勸你王叔吧。”他昨晚和妃子鬼混得太晚,雖然吃了丹藥,到底還是睏乏。

楚昭十分聽話。他坐在安靖帝膝蓋上,晃動着小腳丫,偏頭看了看還在沉默中變態的藍田王,勸道:“寄奴摔一跤都覺得很痛,他人子亦可念,王叔,你就別再打了。”

藍田王神色平和下來,用鞭子愛撫着男寵鮮血淋漓的身體,問道:“阿昭是想放了這賤奴嗎?可是他犯了錯誤。”

楚昭忍不住在心裡吐槽:的確,最大的錯誤就是遇上你這種變態。

“罰當其罪。這個哥哥犯了錯誤,惹王叔不高興,王叔打他五下就可以了。”邊說,便伸出五根手指比劃:“天下人也不能說什麼。可是一個小錯就將人打死的話,又用什麼法子來處罰犯了大錯的人呢?”楚昭板着臉,雖然門牙缺了一顆,說話有些漏風,但是大體意思還是能聽清楚的。

藍田王這虐待狂,端的是一副狗孃養的脾氣——最喜歡用酷刑殺人,尤其是虐殺美麗的女人。殺人的時候還一定要親自觀摩。看見受刑人痛苦,他就興奮開心,一邊看,一邊和自己的男寵胡天胡地的亂搞。

對於這種虐待狂,若是楚昭說此人可憐之類的道理,那這個男寵必死無疑,因爲藍田王最愛做的就是弄死可憐人。但是楚昭用罰當其罪的道理勸告藍田王,完全是站在他的角度想問題,變態一聽,覺得是這麼個道理,便被說服了,打算放這男寵一馬。

罪行相稱,罰當其罪,是現代刑法的基礎原則之一。楚昭的話雖然幼稚,其中道理卻耐人尋味。安靖帝一聽,不由露出深思的神情。

*系統公告:完成成長任務之——適時的展現自己的才能。獎勵所有基礎技能加1。*

*系統提示:楚旭好感度加5*

*系統提示:謝銘好感度加5*

*系統提示:楚恆好感度減1*

*系統提示:楚恆好感度加5*

*系統提示:楚恆好感度減2*

……

安靖帝露出滿意地神色,出聲呵斥楚恆:“好了,發泄一下就夠了。沒得教壞我們阿昭。”頓一頓,楚旭略帶嫌棄地繼續說道:“大野虎,你這毛病幾時能改?往日我說過你多少次,總是不改。我看阿昭一個小孩子都比你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孃親平時連只螞蟻也不肯輕易踩死,只恐有傷天和,怎麼生出你這種畜生來?”

藍田王被罵做畜生,半點不生氣,依舊嘻嘻笑着。楚昭卻發現他本來平靜下來的眼神中,有一閃而逝的兇狠。

安靖帝毫無所覺,繼續教訓弟弟:“這少年的命自然比螞蟻貴重,和你我是沒有什麼分別的。你剛纔控制不住打了人,下去之後便多多賞賜他錢財作爲補償。記住了嗎?”

楚昭詫異的擡頭看了安靖帝一眼,他一個現代人,都未必相信人人生而平等這句話在實然層面的可能性,更不會跑到古代四處傳揚。

楚昭再想不到,一個古代的皇帝,享受着天底下最大特權的統治者,居然能有這種覺悟!

只是安靖帝覺悟雖然高,個人也掰不過整個時代的大腿——周圍的人不配合。有皇上多這幾句話,倒黴催的小男寵怕是活不成了。

藍田王聽話地收回了鞭子,對於安靖帝而言,他下達命令,弟弟聽話罷手,這就夠了,他已經獲得了作爲拯救者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後面的事情,皇上不需要知道。也不會有人讓他知道。

地上鮮血淋漓的男寵很快就被人搬走,地毯換了一塊之後,車廂裡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按例,謝家子弟過了五歲就該入家學,寄奴因爲和尚的預言,一直沒有上學。不過,這幾年我們寄奴也沒有荒廢。他四歲的時候,就爬到桌上,由王妃教他練習寫字。後來王妃身子不好,就由我和父親來給他開蒙。”謝銘動聽如琴絃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冷寂。

楚昭也對抱着自己的安靖帝說:“嗯……孃親說,說因爲寄奴聰慧,她擔心鬼神都會嫉妒,把寄奴從孃親身邊搶走。所以不讓離開她身邊。”

安靖帝笑着捏了捏楚昭的小鼻子:“誇自己聰慧,不害臊的小笨豬。”

楚昭趕忙分辨:“是孃親說的。”

說着楚昭就滑下安靖帝的膝蓋,模仿謝茂雅的模樣,說道:“我雖說有丈夫,也同沒有一樣,如今一生所寄,只在這個孩子身上。”

安靖帝聽了,便沉默下來。他也不傻,知道鬼神未必會偷走聰明的小孩子,可李家和太后絕對不能容忍一個早慧的世子殿下。

摸了摸楚昭的小腦袋,楚旭沒有再說什麼,只從腰間解下來一塊美玉遞過來。

“寄奴百日之時,朕有事未能到場,今日便算作是初回見面,倉促之間,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在手頭。便與寄奴一塊我隨身長佩的美玉,是先皇親賜與我的,據說極有靈性,能夠辟邪擋災。”說着,楚旭理好絲絛,親自給楚昭戴上。“等寄奴長到十歲,朕再來接你去宮裡玩。”

或許安靖帝不是個好皇帝,不是個好丈夫,將來也不可能是個好父親,但楚昭卻很感激他。正是因爲他自帶的天然一種聖父屬性,優柔寡斷的行事手法,喻王和世子楚昭才能活下來。

有皇上金口玉言,謝銘便帶着楚昭告辭離去。

等謝銘和楚昭離去之後,藍田王問楚旭:“哥,你真要去見謝家那個小泵娘?”

安靖帝瞪他一眼,不悅道:“那是你未來的小嫂子,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好了好了,哥,你不會真看上那丫頭了吧?”楚恆靠過去,不怎麼開心地搖着楚旭的胳膊撒嬌。

安靖帝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笑起來:“上次在宮裡見過,也只是平平。誰知此女卻大有意趣。前幾日,楚琳那野丫頭突然派人來對朕說,謝家女如何如何清麗動人,對朕又如何如何一往情深……你說,朕要是不去會一會小美人,便也枉稱風流天子了。若是再惹得美人憔悴神傷,更是大大的不該。”

藍田王不由咋舌:“我還以爲世家貴女都和王家那羣母夜叉一樣端着,想不到還有這樣知情知趣的女人。”

安靖帝道:“再者說,你看我們阿昭,多麼可愛。便是爲了孩子,也要和世家貴女結親纔好。”沉吟片刻,楚旭繼續道:“寒門士族的爭鬥由來已久,若是朕與士族貴女結親,生的兒子便既有寒門李家的血統,又有世家門閥的血統,由他繼位,或許就能止息這場無謂的內耗。”

藍田王是個變態,審美卻很正常,聽了前半段不由點頭。可聽了後半段,藍田王撇撇嘴。他雖然不學無術,也覺得皇上太天真了一點,寒門和士族的爭鬥,絕非老哥想的那麼簡單。不過左右還有舅舅在,大哥也未必能如願。藍田王也不是蠢貨,就沒有出言反駁,只一味點頭稱讚罷了。

過一會兒,讓開藍田王的那隊儀仗,謝府的車隊方再次移動起來。

六月間的太陽,到後頭也十分毒了,楚昭剛纔全神貫注的運用讀心術,又被日頭曬了一會兒,此時難免疲憊。

進了王妃的車架,有丫頭上來給楚昭換好短襦。他便躺在涼蓆上,丫鬟在旁邊輕輕送來一陣陣涼風,不一時就迷糊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清涼寺裡。

楚昭醒過來的時候,正聽到盧老夫人和一個道士說話。

“無量壽佛!老夫人一向福壽安康,衆位夫人小姐玉體貴安?小道這幾日閒來無事,便仰天望氣,只見謝閥上方的白氣越發濃厚,是富貴綿長的兆頭,主家宅平安,今日一見,老太太氣色果然越發好了。";

盧老夫人笑道:“天師道老神仙說的話,必然錯不了。老神仙近日也好?”

道士笑道:“好。今上向道的心一發的誠,天下太平有望啊。”

楚昭心裡先給這道士打上一個妖道的名頭。天師道什麼的,一聽就是邪教。

盧老夫人又問:“癡道人可在觀裡,一向身上好?前日端午的時候,我那裡想做一場法會,派人來請仙長家去,怎麼說不在?”

道士笑言:“可是不巧了,癡道人翻過年就去雲遊,連道觀落成都不回來。皇上上回還念着他呢。老夫人家裡的事情,我也去信都說了,癡道人只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已經跳出紅塵,便不能再管了。”

癡道人便是上次給楚昭起名字的高人。他本是盧家子弟,盧老夫人庶出的三哥。盧老夫人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本指望着求三哥幫忙,替孫女在太后皇上面前美言幾句,誰承想癡道人不肯蹚這灘渾水,先躲了出去。

盧老夫人聽了,面上沒什麼表情。可楚昭定定看一陣,便發現老太太心裡怏怏不樂。李氏和謝莞心情也瞬間低落下去,不復來時的歡欣鼓舞。

那道士反哈哈笑道:“雖是癡道人走了,小道便有幸掌了天師道。什麼法事倒是可以代做。”

盧老夫人聽了,略有猶疑之色,終究還是搖頭謝絕,只說請仙長遞個話兒,她再等幾日也無妨。

李氏和長公主對視一眼,卻悄悄落在後頭,和盧老夫人說一聲去上香,便拉着謝莞跟道士進內觀。

另外一邊,王氏和謝茂雅各自只帶着身邊的侍女在觀中各處遊玩。又囑咐楚昭身邊的丫頭,務必看好了世子。

因着今日四大家族的女眷都要來,長公主頭幾天打發人去,把場地清了,將樓堂打掃乾淨,掛起簾子來。又指派家中小子在二層門上同兩邊的角門上守着,伺候着要東西傳話。內外森嚴。

遊玩一陣,楚昭就有些不耐煩被抱着,掙扎着想下去自己走。

管事帶一個小子進來傳話,說是烏見禪師攜遮那王來了,就在外頭,等着老爺和少爺一起去參加論法會。

楚昭一聽越發有些坐不住,邁動小短腿就要往外跑。

謝茂雅卻不許他亂跑,讓四個大丫頭寸步不離地看着他,不許去人少的地方,也不許去外頭。這個不許那個不能,訓的楚昭耷拉着小腦袋垂頭喪氣

盧老夫人在旁邊聽了,皺着眉道:“別把這孩子拘在我們跟前。他表哥都在外頭和盧家崔家的小子玩呢,他原該和那些男孩子多玩玩,沒得總在女眷堆裡打轉的道理。養出一身的脂粉氣,可不是我們這樣人家的道理。”

這話雖然不好聽,卻也有道理。老太太發了話,加上王妃見兒子的確有些百無聊賴,無精打采的樣子,便恩准讓他出去,只是又指派那管事並小子要寸步不離地看着世子殿下。然後才放他們出去。

“好孩子,你自去前頭和你舅舅、表哥一處消散,別怕你娘,就說是你外祖母說的。”盧老夫人慈愛地說道,端的是一派大家主母氣度。

楚昭便躬身行禮,然後就跟着那個管事和小廝出去。因爲有百日宴那次的事情,這回謝茂雅留了個心眼,派長歌隨着世子出去。

這邊謝家的女眷自去遊玩不提。單說楚昭跟着那個小子去外間,快到二道門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人把管事拉走了。楚昭就單與小廝還有長歌站在那裡,內外門禁森嚴,即便是楚昭,也必須要等外頭來個人接他,沒有腰牌,他們是出不去的。

正在那裡等着,長歌忽然鬧起了肚子,楚昭就讓她先去。長歌一走,角門外忽然多出來一個男人,低着頭站在那裡,唬楚昭一大跳。

“你是誰……”話還沒說完,就被那男人兜頭甩了個帕子過來,楚昭頓感全身無力。

*系統公告:發現少見藥材種類,初步檢測能致人昏迷,是否採集。*

楚昭趕忙點採集。

迷迷瞪瞪之間,楚昭感覺有人給自己換了衣服。那男人抱着自己出去,路上遇見好幾撥巡邏的府兵,問起來,只說是小幺兒貪嘴吃壞了肚子,帶出去找大夫給看看,免得現在主子面前不好看。

因那男人也不知道使了個什麼法子,把周身搞得奇臭無比,巡邏的府兵初略的查看一番,又查冊子,見兩人都有腰牌,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便揮手放行。

另外一邊,那小廝與楚昭換了衣服,戴好遮陽的帷帽,又出來一個僕人,帶着他匆匆往二道門外走去。

長歌解完手回來,正看到小世子的背影在二道門外一閃而過,她着急想追上去,把守着二道門的人卻盡職盡責地將她攔了下來。長歌跺跺腳,見謝棣身邊的書童小東打裡面出來,便拉着他,請他前頭去看看世子。

等小東離去之後,長歌自去王妃那裡回稟。

盧老夫人便沉下臉來:“你們王妃如何吩咐你的,小孩子到了外頭,還不野馬一樣撒歡,聽說上方山這一帶柺子多,連寺廟裡的小和尚都有迷暈了拐走的,倘若世子有什麼三長兩短,這不是要我老婆子的命啊。”

長歌一聽,嚇得趕忙跪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小東慌慌張張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到:“大……大事不好了……世子爺沒有去前頭銘老爺那處,有人看到他帶着隨從,拿腰牌從北邊小門溜出去玩了。”

這一下可急壞了屋裡一干女眷。

謝茂雅一疊聲派府兵出去找。

盧老夫人這時候倒鎮定,安慰道:“你別急,小孩子貪玩也是有的,未必會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聖誕快樂。明天入V,小世子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主公有難,微臣特來護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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