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戛然而止。
少爺和季小攸之間,雖然在外人看來是曾經的戀人關係,然而他和吳姐都知道,那次的“自殺”不過是大少爺導演的一齣戲,目的是將季小攸逼入絕境。
然而卻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少爺是真的對那個女孩子動了心。
然而,那個女孩子卻在兩年前欺騙了少爺,趁他到海南去拍廣告之際獨自離開——這也是少爺從那以後再也不肯接拍廣告的原因。
吳姐連忙點頭:“我當然知道——可是,年恩已經答應了。”雖然她也感到吃驚,但或許是因爲Vincent Won是他的舅舅的關係吧?
肖管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說少爺答應了?”
怎麼會!
那個女孩子欺騙了少爺,當年少爺知道她離開了之後是那麼生氣惱怒,那是他跟隨在少爺身邊之後第一次看到他發火——那眼底的恨意明白清楚,如今他怎麼又會爲了她答應代言?
難道說,少爺的心底,還是放不下嗎?
他轉身過去看陽臺上沉睡的少年。
透過透明如水晶的玻璃,他看到少年脣邊甜甜的笑意,蒼白的面容在這樣的夜色中卻有了一絲溫暖的顏色。
一定是做了美夢吧。
“我不要!”
小攸憤憤地抗議着,一邊彆扭地躲開試圖在她臉上擦脂抹粉的化妝師,小臉因爲薄怒而泛起一層淺薄的紅色。
化妝師一臉無奈,求救似的朝溫綽飛看去。
溫綽飛使勁把她按在椅子上,示意化妝師給她上妝:“什麼不要,你明明答應了我,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情一定會幫我!現在想反悔,我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然後彎下腰去,小聲迷離地誘惑着:“你到底彆扭什麼?和大明星一起拍廣告誒,可是個不得多見的美少年哦!”
戳了戳她的腦袋,他用一種帝王賞賜臣子的口吻道:“倒便宜你了!”
化妝師也在一邊幫腔:“是啊!這機會多少女星削尖了腦袋想要都要不到,說不定你能靠這廣告一炮走紅也走進娛樂圈呢!”
Vincent Won的模特,Ing的代言人——她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廣告的價值啊!
小攸不服氣地:“那你再找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來就好了!免得委屈了美少年!”居然要她做下一季服裝的形象代言人?
媽呀,這可是明星才幹的事情,她一個相貌平庸毫無資質的素人可幹不來!她是服裝設計師,不是模特!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溫綽飛繼續誘惑:“放心啦,我找明星來就是爲了讓他帶一帶你——而且你幫我這一次,我可以給你一個到Vincent見習的機會耶,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在Vincent工作過,出去之後要搶你的設計室和時尚雜誌,不要太多哦……”
鼓譟的程度,活生生像一個到了更年期的老婦男!
小攸沒好氣地翻翻白眼。
然而卻猶豫了。
唔——
這樣說起來,條件真的很誘人呢!對於服裝設計這一行來說,如果沒有門路的話,要生存下去倒還真是困難啊。她的目標不就是靠自己的雙手好好地生活下去嗎?
只要她幫這個可惡的大師兄拍了這次的廣告,就不用發愁以後找不到工作了呢!
可是,要她面對這鏡頭,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做那麼扭捏的事情——啊,光是想象,臉就發燙了!
“……哼,只此一次,拍完了我馬上就回巴黎!”她兇巴巴地。找機會一定要到老爺子面前去告他一狀,讓老爺子好好收拾他這個徒弟!
溫綽飛挑眉,不置可否。
呵呵,回巴黎?那要看看你能不能走得掉咯!
腦子裡浮現出那日尹樹的異常反應,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一個狡黠的弧度。作爲Ing的代言人,要安排她和尹樹見面的“意外”,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那——合作的男星是誰啊?”一邊忍受着化妝師的刷子在自己臉上刷來刷去,一邊皺着眉頭問溫綽飛。
這種事情還是問清楚些,好有個心理準備。
她並不關心娛樂圈,但是Vincent Won和Ing的強強聯手,請來的代言人一定不會是泛泛之輩吧?那些人氣男星,她還是認得幾個的——只要不是這兩年新竄紅的新人就好。
“哦!”溫綽飛趕忙換上一副誠懇的笑容,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走來的一羣人,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他把手往那邊一指:“喏,他來了。”
奇怪了,今天是特意爲小攸安排的試鏡,許年恩的演技早已毋庸置疑,兩年之前拍過的廣告許多都成了經典,因此並沒有通知他來。
小攸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今天的陽光有些刺眼,因此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來以期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遠處走來一羣人。
他們紛紛都圍着一個人,有的提着化妝箱,有的拿着衣服,有的打着太陽傘。
腳步聲凌亂。
有人輕輕地驚呼起來:“天吶——”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沒有人再能發出任何的聲音來。小攸的化妝師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然後。
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她久久地震驚無法動彈。
遠處走來的男子,穿着褐色豎條紋襯衫,嘴角揚着淡淡微薄的笑。
那一瞬間,彷彿周圍的陽光都黯淡了下去,春日不再明媚。只有遠遠地走來的他,彷彿是籠了在淡淡的光芒中。
在一片讚歎和驚豔的目光中,許年恩始終帶着波瀾不驚的恬靜微笑,一步步向他們走來。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看定了某一點,然而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在看。
驚慌伴隨着他的一步步走近涌上來。然而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在溫暖的春日的光芒中,好像真的有一個驚雷炸響在她的耳畔,她忽然覺得耳膜有生澀的疼痛。
身子漸漸地冰冷下去。
手指一顫,桌上擺着脣膏骨碌碌地滑落在地上,滾到她的腳邊。
她微怔,下意識地彎下腰去撿。
同時。
有一雙白色帆布鞋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然後是一雙白皙纖細的手。
那隻手撿起了她腳邊的脣膏。
小小的淡紫色脣膏,在他白皙的手裡忽然好像盛開的紫色水仙花。
他把脣膏舉到她的面前。
周圍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所有的目光都隨着許年恩的舉動投到小攸身上。那些帶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灼得她的後背火辣辣的。
溫綽飛斂去嘴角的笑容,眼眸裡是若有所思的暗光。
肖管家在他的對面,雙脣抿得緊緊的,眼皮低垂,可以不去看眼前發生的一幕。只是心裡深深地嘆息着。
少爺,是在飛蛾撲火嗎……
她在窒息的沉默中擡起頭。
望着他。
在他幽暗的目光裡,她忽然感到一陣暈眩。
年恩……
年恩……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許年恩只是靜靜地瞅着她,眼眸清瑩得像是玫瑰花上的露珠。嘴角輕微揚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心口忽然一滯。
年恩——
他恨她嗎?
忽然啞然失笑。
他應該會恨她的吧,至少也會討厭她纔對。她承認那時候是她的錯,不應該欺騙他——然而如果假裝自己喜歡他,呆在他的身邊,那是更嚴重的一種欺騙吧?
那個時候的她,一心只想逃離景安,全然顧不得他人的心情了。
頭上忽然受到重重的一擊,溫綽飛捏了捏她耳朵,一副調侃的語氣:“喲!不是不稀罕什麼美少年嘛,怎麼這會兒想掉了魂似的盯着人家看?”
雖然他的小外甥的確是美的不像話,讓他這個舅舅也有一瞬間的失神,但是這麼盯着看,可不是一個淑女該做的事情哦!
小攸臉猛地一紅,劈手奪過許年恩手裡的脣膏,轉過身子去背對着他們。
“神經病,我哪裡有!”
不要不要,不要讓這個傢伙知道她曾經在景安的那些事情,不要被他知道她和許年恩之間的那些事情!依着這個老頑童的性子,不把她吵得雞飛狗跳的才奇怪呢!
然而後背清冷,是他如寂夜月光下的薄霧般的目光。
許年恩的眸子裡有一瞬間的黯淡,然而很快消失在他揚起的明亮笑容之中。他轉身對着溫綽飛:“好久不見了,舅舅。”
溫綽飛有些頭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呃——我說過了別叫我舅舅,聽起來好像是個大肚子的短腿中年男人——叫我Vincent。”然而目光中似乎是有了一汪水,憐惜地看着自己這個外甥。
他的情況溫綽飛聽過不少,自從他被接回許家之後,就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幾度企圖自殺,所幸都被救了下來。後來雖然送到美國去治療恢復了正常,但是身子卻一直孱弱得不行。
不過今天看到他,好像硬朗了不少。
的確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只是每次看到他和年錦,都不由地想起綽辰受到的苦,因此也不太和他們聯絡,感情倒有些生疏。
許年恩微笑着點點頭。
周圍的人都紛紛低語:“難怪兩年來都不層接拍廣告的許年恩會答應這次的廣告呢!原來Vincent是他舅舅!”
“哇——Vincent亦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看起來他們家的血統真的優良啊——”
“如果我有這麼一個外甥,死而無憾啊——”
聲音傳到小攸耳朵裡,她忽然覺得自己腦袋都大了。
沒想到溫綽飛居然是年恩的舅舅——那他說自己和他妹妹長得像,也就是說她和許年恩的媽媽長得像了?
咦?
許年恩對她的感情,不會是戀母情結吧?
她偷偷地側過頭去,小心地拿眼角餘光去瞄許年恩。
他正微笑着和溫綽飛講話。
淡粉色的脣,如桃花一般灼灼其華,應該是塗了透明的脣蜜吧,有一層明亮的光。白淨的面容已經不是當年的孱弱,氣色好了很多。
他的側臉弧度,堪稱完美。
她看得有些失神。
兩年不見,曾經的那個青澀少年似乎一夜之間成長,盡情地綻放着深藏在體內的美麗,開成一朵傾國傾城的華麗牡丹。
美得有點不像話。
一瞬間的失神。
猛然接觸到許年恩眼角的餘光,她像受了驚的兔子一般縮回脖子,一不小心打翻了一桌的化妝品——半開着的散粉撲了一地,甜蜜的粉粒在陽光中紛紛灑灑。那些瓶瓶罐罐在一陣驚叫聲中,歡快地在地上滾着。
漫長的22年的人生當中,小攸第一次發出了爲什麼化妝品保養品的罐子都喜歡做成圓柱形的疑問。
溫綽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拎起小攸的衣領。
“喂,你搞什麼鬼啊!”這傢伙還真的被年恩迷得七葷八素的了?一邊轉頭對許年恩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這傢伙今天好像有點在狀況外啊!也對,咱們年恩長得這麼好看,我都要被迷住了呢!”他不懷好意地調侃着,一點都沒有發現小攸極度不自然的神色。
許年恩扯一扯嘴角。
然而目光卻在溫綽飛溫和的語氣中冷下來,冷得像是最深的黑暗。
他目光恍惚地望着小攸。
他望着她長長的烏黑的發,他望着她漂亮明亮的眼睛,笑起來會變作一彎月牙的眼睛,他望着她微微漲紅的臉,他望着她緊緊抿着的脣,如盛開的紫色水仙花一般嬌嫩。
他望着她。
是她了……
兩年來一直在他夢裡的人,兩年前欺騙了他,扔下他獨自離開的人。
是她了……
姐姐。
姐姐,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可是,爲什麼她看起來和舅舅好像很熟的樣子?聽到舅舅溫和地訓斥她的語氣,他極度的不爽——簡直想要一拳揍到舅舅的臉上去。
應該不會——
他危險的眯起眼睛,然而很快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和舅舅相認了的話,一定會到許家去找自己還有哥哥的,怎麼會像現在這樣,看到他卻還覺得尷尬呢?
他看着溫綽飛和小攸。
一種危機感涌上心頭。
不能讓他們在一起相處太久。
“喔,對了,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溫綽飛終於回到正題上。
許年恩身後的吳姐急忙上來回答:“哦,年恩說想要來看看拍攝場地和合作搭檔,好在心裡有個底。”她一邊說着,一邊不住地朝季小攸瞄過去。
這個女孩子倒是和兩年前沒什麼變化。
說起來,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小攸本人,倒有幾分照片上所表現不出來的清雅氣質。
溫綽飛在小攸腦袋上一拍:“喏,就是她了。”
“喂!”小攸吃痛地喊了一聲。
然後有一隻白皙的手,揉上了她烏黑的發。
許年恩動作輕柔,小心地揉着她被溫綽飛拍疼的地方。他比她高出了大半個頭,因此有些居高臨下。眼神裡是小小的疼惜。
“疼嗎?”他小聲地問,那樣的動作,那樣的目光,那樣的表情,好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流浪貓。
在場的人一瞬間呆掉。
吳姐額上冒出細微的汗水。
肖管家的嘴脣抿得更緊,眼皮子幾乎都要合上了。
溫綽飛訝異地看着他們,眼底的光芒複雜難懂。
小攸的身子僵硬。
她不敢擡頭去看許年恩的表情,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知道,那眼眸裡有她無法迴應的深情。
然而她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她的心跳得飛快——
許年恩的手心微涼,好像暖陽下一泓清泉,撫在她的髮絲上,疼痛神奇地慢慢褪去。他的動作那麼輕柔,好像她是他最最珍視的寶物。
只是一瞬間的失神,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輕巧地躲開許年恩的輕撫,她揚起頭,是一個陌生而疏離的笑,那麼淡然:“不疼,謝謝。”
許年恩眼神一滯,然而沒有再說什麼,順從地垂下手。
沒有關係,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他了——這一次,他不會讓她再從他身邊溜走。
白管家推開辦公室的門。
是一片漆黑。
然而卻有濃重的酒精味道撲鼻而來。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來。
打開牆上的壁燈,柔和黯淡的光線將辦公室微微照亮。他看見他的少爺在窗邊,手一手撐在落地大窗前面的玄黑色雕花鐵欄杆上,一手拿這一個高腳酒杯。
杯子裡有殘餘的紅色**。
他的身後,巨大的辦公桌上,已經倒了幾個酒瓶。
他默默地走到少爺的身後,輕聲提醒着:“少爺,很晚了,回去吧。”
尹樹沒有迴應。
他看到少爺的側臉,倨傲倔強的下頜弧度,黑暗中倒映着窗外一片燈火闌珊的眸子,深不見底。他的身上有濃重的酒味。
白管家輕輕嘆息一聲。
自從看到季小攸的照片開始,少爺就有些不正常,這也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像今天這麼反常,卻還是第一次。
一定發生了些什麼,而且是和季小攸有關的。
他側過頭去在辦公桌上尋找着。
然後目光落在了那個紅色的文件夾上,有一張白色的傳真紙,附帶着兩張照片。他走過去輕輕拿起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天,溫先生選的那個男星,居然是許家的小少爺!
兩張照片上,許年恩美麗的面容上有恬淡溫純的笑,季小攸則還是原來那張,眼中閃着奇異的光芒,正盯着一件衣服。
難怪少爺會這麼反常。
黑暗裡冷不丁想起尹樹低沉沙啞的聲音:“白叔叔,是命運嗎?”他的聲音靜靜的,聽不出喜怒。
白管家卻嚇了一跳。
少爺許久不曾喊他白叔叔了,上一次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少爺還是個純白的孩子的時候吧?
他搖搖頭:“少爺,你不要多想了。這件事交給少安去處理吧。”
然而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尹樹依然是自言自語一般地:“是命運吧。把她帶到我的身邊,然後又帶走——在我那麼努力地想要忘記她的身後,她又出現了。”
真是殘忍的命運啊。
是對他的懲罰嗎?懲罰他以前對那些女人的虛情假意?
忽然輕笑出聲,他舉起酒杯在黯淡的光線中搖了搖,酒杯裡發出一陣輕微的摩擦聲。小小的尾戒隨着紅色的**碰撞着杯壁。
這什麼該死的戒指啊——
找到了他命中註定的那個人,而他卻不是那個人的命運。
瞳孔猛然收緊,指尖也收緊。
他的眸子裡有最深的黑暗,如破曉前最死寂的時刻。
“如果她不是我的命運——我也不要她成爲任何人的命運!”他可以忍受她不愛他,但是他無法忍受她愛着別的人,如果是那樣子——
他寧可毀掉她。
這是她自找的,是她的罪有應得。
他說過的——
“季小攸,你膽敢踏出大門一步,我發誓,我會讓你的餘生都在後悔中度過!”
他說過的,他試圖過給她警告!
然而她還是走了,那麼毫不猶豫,那麼絕情,和那個男人走進陽光中。留下他在徹骨的冰冷裡,一點一點心碎到幾乎要死去。
白管家震驚地看着籠罩在黑暗裡的少爺。此刻的少爺,只差一件紅底黑麪的披風,就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魔撒旦!
致命的窒息籠罩在辦公室上空。
良久,尹樹才下了決心般,狠狠地:“白管家——告訴下面的人,立刻停掉這個廣告。如果Vincent要毀約,就隨他去好了。”
夕陽西斜,朝着大地散發着橘色的光芒。
溫綽飛終於點點頭:“好了,今天就到此爲止吧!”工作人員紛紛鬆了一口氣,開始收拾道具和整理東西。
小攸揉揉痠痛的腰,氣呼呼地對溫綽飛低吼:“你是故意整我的吧!重拍重拍再重拍——你看我的腳,都發抖了!”
溫綽飛表情無辜:“難道在小師妹你的心裡
,我是那樣的人嗎?Ing和Vincnet的強強聯手,這廣告怎麼可以馬虎!”
小攸想了想,覺得溫綽飛並沒有撒謊。
先不說溫綽飛的完美主義,單講Ing,聽說每年在廣告上的投入都是不惜成本的,不僅選用的代言人都是紅透半邊天的國際巨星,在廣告的文案構思和製作上,也是力求完美無缺。
如果不是溫綽飛的堅持,她季小攸怕是再修煉三輩子,也輪不上拍Ing的廣告哦!
忽然就萌發了一種奇妙的責任感。
如果因爲她的不在意和敷衍,導致這次廣告的失敗的話,不僅會讓溫綽飛丟臉,更重要的是會損害Ing的名聲吧?畢竟人家也是支付了她代言費的,她應該要打起精神來力求做到最好纔是。
捶了捶痠痛的肩膀,她暗暗下了決心。
因爲溫綽飛還有事情要交代廣告導演,因此小攸收拾了東西,先到門口等他。
春日的夕陽。
天邊被染成殷紅的顏色。
晚風帶着淡淡的暖意吹來。
啊——
小攸張開手,揚起頭深深呼吸。
腦子裡掠過許年恩的臉。
漂亮得有點不像話的臉。
與溫綽飛略略地交談了幾句,又隨意看了看拍攝現場,和導演小小的溝通之後,許年恩便在衆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沒有她預期中的狂風暴雨。
沒有充滿恨意的目光,和怨恨的語言。
他帶着恬淡純白的笑容,如三月裡開的梨花般純白微薄,帶着衆人熱烈的目光,輕巧離去。
可是她的心卻並沒有因爲他的離去而平靜下來,相反的,許年恩的奇怪表現讓她很不安,很不安——總覺得不對。
然後。
“叭叭——”
響起了兩聲短促的喇叭聲。
小攸嚇了一跳,急忙睜開眼睛。
一輛熟悉的香檳色房車,從一邊緩緩駛來,到她的面前停下。夕陽下,香檳色的房車好像被染成了酒紅色,反射着奪目的光芒。
車窗緩緩搖下,是許年恩的笑靨如花。他安靜地坐在車裡,靜靜地瞅着她,靜靜的,如半夜無聲盛開的花朵一般,看不出怨恨,看不出憤怒,也看不出驚喜。
車門打開,肖管家下車來走到小攸面前,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然而目光裡卻是森森的冷然,嘴脣抿成了一條線。
少爺的命令無法違抗,但是他實在無法掩飾對這個女孩子的不滿。
餐廳裡。
深藍色的桌布中間,一條乳白色的蕾絲筆直地將桌子劃作兩半,在兩頭輕輕垂下。桌子上擺放着純白色的餐具,只在邊沿處有細微的描金。
金色的燭臺,純白色的蠟燭,和橘色跳躍的燭光。
這裡極爲安靜。
是特意隔出來的一個隔間,有成串的水晶珠簾長長短短地掛着,輕輕晃動之間,反射出橘色的燭光,在這空間裡灑滿光芒點點。
小攸與許年恩相對而坐。
沒有說話,只有刀叉相碰的時候發出的清脆響聲。
許年恩不說話,小攸也不敢輕易開口。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於是乾脆選擇不說話。她垂着眼睛,專心致志地吃自己面前的食物,然而卻清晰地感覺到了許年恩的目光。
不知道是怎樣的目光,她卻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確是在看着她。
兩個人一直沉默着,直到盤子裡的食物吃完。
這時候,侍者送上了餐後的甜點。
小攸的甜點是一個愛心形狀的蛋糕,鋪了紅色的草莓醬,點綴着白色小小的奶油花朵。她詫異地擡起頭,終於對上了許年恩的眸子。
他微笑地看着她。
似乎很滿意她終於肯擡起頭來看着自己。
“漂亮嗎?”他望着她,眼珠澄淨,“是我自己做的哦!”他脣邊有甜甜的笑,一如當年的孩子氣,讓小攸忽然有彷彿回到兩年前的感覺。
好像兩年的時光從歲月中抽離,她還是兩年前的他,許年恩依然是兩年前的許年恩。
她笑笑,認真地點點頭:“很漂亮……謝謝。”
然後小心地拿起銀勺,挖了小小的一塊送進口中。甜蜜的味道在舌尖旋舞,有草莓的淡淡香氣和奶油的香甜,好像初春的雪,融化在溫暖的陽光下。
許年恩眼神期待地看着她。
雙眸閃亮。
小攸在那樣的眼神中恍然失神,她怔怔地看着他。
奶油在嘴裡一點點慢慢化開,延伸到整個舌面。
甜甜的味道沿着食道,一直甜蜜到裡心裡。
許年恩小心地看着她,如期待老師表揚的小學生:“好吃嗎?”他忽然有些害怕起來,平時裡並不常做,今天也是臨時起意,趁她還在排練的時候,到餐廳裡做了蛋糕。
不好吃嗎?
小攸回過神來,連忙用力點點頭:“好吃!”這個孩子,果然還是和兩年前一樣讓她忍不住的心疼,無法拂了他眼裡的期望。
鬆了一口氣,許年恩重新揚起明媚的笑容,快樂地低下頭去吃自己的那一份蛋糕。
空氣中瀰漫着蛋糕的香甜味道。
再一次沉默下來,空氣中卻有了愉悅的味道。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小攸掏出手機,原來是溫綽飛——忍不住吐吐舌頭,因爲心裡忐忑不安,忘記了跟溫綽飛說自己先走了呢,估計這個傢伙又要一陣大吼了。
“喂?嗯……”忽然表情一滯,“……怎麼會這樣?爲什麼!”
許年恩擡起頭來,擔憂地看着她。
掛掉電話,小攸一時茫然:“Ing那邊說要取消合同,取消廣告。”
“爲什麼?給我一個理由!”溫綽飛將手裡的文件袋扔到辦公桌上,凝視住尹樹。“我們不是都談好了嗎?小攸的事情我們也溝通過了,還有哪裡有問題?”
尹樹坐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雙手交叉撐在下頜。眼眸幽暗,在乳白色的燈光下如深深的漩渦。
他表情淡漠,與溫綽飛形成鮮明的對比。
“理由?我想宣傳部已經給你理由了。如果是我的員工沒有做事,我代他們向你道歉。”語氣森然,淡漠的表情透露出貴族般高傲的氣質。
溫綽飛惱怒地哼了一聲,指着桌上的紙袋子:“這也叫理由?什麼經費不足,什麼計劃不周?你們Ing會經費不足?整整策劃了三個月,計劃不周?”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在一個年紀比自己小一半的男人面前這麼沉不住氣,“我要聽的是真正的理由。”
尹樹沉默,冷然地看着他。
白管家在一邊忍不住出聲:“溫先生,就請您不要再追問了。少爺已經做了決定,違約金我們會及時匯到貴公司賬上……”
溫綽飛皺眉:“你以爲我稀罕那些違約金?”聲音提高了八度,不復平日的嬉皮笑臉和溫和。
他的追求完美,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他無法容忍自己的廣告進行了一半停止,也無法容忍賣出去的作品被退回!這會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
除了沒有能守護綽辰之外的最大恥辱!
辦公室裡是良久的沉默。
溫綽飛面對尹樹,怒目而視。溫和的眉毛緊緊地擰着。
尹樹靠在皮椅裡,維持着雙手交叉在下頜的姿勢,面容俊美,如古希臘的雕塑。
白管家低着頭,表情不明。
然後,尹樹打破了沉默。
“你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肯同意解約?”他的語氣輕鬆得好像在詢問溫綽飛晚上要吃什麼。
“什麼樣的條件都不可能!”溫綽飛咬牙,狠狠地。“除非你給我一個我滿意的答覆,否則這個廣告我一定要拍下去。”
尹樹輕笑,終於把手放下來。
起身優雅。
走到窗邊,他望着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和這城市的燈火霓虹。
“真沒想到,溫叔叔您居然是這麼幼稚的一個人。”他語氣中有淡淡的嘲諷,“Ing的市場很大,與其這次撕破臉皮,不如期待下一次合作,這個道理,怎麼會不懂呢?”
溫綽飛揚臉,表情固執:“我要一個理由。”
又是長久的沉默,讓人難以忍耐。
尹樹靜靜地凝視這一片繁華,眼眸幽暗,泛着淡淡的白色霧氣。
良久,尹樹才道:“那麼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爲什麼——爲什麼要選擇那兩個人一起代言?”爲什麼要選擇季小攸和許年恩一起代言——他調查過,季小攸是和溫綽飛一起從巴黎回到中國的,他們之前就認識了吧。——而溫綽飛又是許年恩的舅舅。
爲什麼,會選擇他們兩個人一起代言?
是商量好的嗎?
季小攸,消失了兩年之後回來,想要和許年恩見面,想要和他一起合作,想要和他一起拍攝廣告——卻不願意見他嗎?
一想起這些,他的胸口就是一陣陣的發悶,然後伴着尖銳的疼痛,翻絞着讓他頭疼欲裂。
可惡!
他明明說過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那個她,他明明發過誓會恨她一輩子,他明明下了決心,會把她忘記得一乾二淨,再見到她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