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庸的話沒說完,會議室就闖進來一個人,這個人頭髮長長,柳眉鳳眼,胸前掛着一個小牌子,手裡持着一個話筒,身後還跟着一個肩負攝像機的男子,這女的個頭比較高,進來就對着吳庸說:“吳書記,我是乾南電視臺新聞節目組的記者單寶慧,請問你對最近華陽縣汶水鄉發生的鄉長失蹤一事有什麼看法”
華陽縣委副書記吳庸對這個忽然闖入會議室打斷自己話語的女人有些不滿,他看了來人一眼,微笑着對李高民說:“沒想到李書記還在這裡給我準備了一個埋伏,這個讓我真的有些吃驚。”
李高民臉色尷尬,還沒有說話,吳庸就對着進來的女記者說:“這位記者同志,你先不要拍,你看,我們正在開會,你能不能等我們把工作完成了,然後我再配合你的工作”
但是女記者單寶慧顯然沒有離開的樣子,她對着吳庸說:“吳書記,我尊重你的工作,可是你們這位李高民書記將我們置之不理,丟在辦公室像是軟禁了一樣關了一個多小時,這樣也太不符合我們政務透明化,工作規範化的原則了吧讓人民羣衆瞭解到政府政策的新動向,這難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嗎”
吳庸笑着說:“有這種事那你可以曝光汶水鄉政府人員非法拘禁市電視臺記者嘛,你看,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客隨主意,你這個上門的客人,總不能讓我這個主人一點準備沒有,就要我信口開河吧”
單寶慧沒有想到面前的禿頂書記語鋒如此的尖銳,就說:“那好吧,吳書記,是我冒昧了,您繼續開會,我尊重您的會議制度,但是,新聞自由,我們有采訪的權力,我就在外面等您的大駕。”
單寶慧說着,看了一眼會議室的人,然後她身後的攝影師將鏡頭對準了吳庸和李高民,隨即將會議室的人全拍了一遍,出去了。
吳庸朝着錢秘書點點頭,錢飛可走過來,吳庸說:“聯繫一下市裡的新聞出版署。”
電視臺歸新聞出版署和廣電局管理,而宣傳部門則是新聞出版署和廣電局管理的直接上級,對於業務工作,新聞出版署顯然對這位電視臺的記者具有規範的作用。
吳庸看着屋裡的人說:“張高登鄉長失蹤的事情,已經有幾天了,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我就不多說了,眼下,我們需要擺正態度,將工作的重心轉移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人不在了,可是我們的工作還是要做的,不能掉以輕心,同志們更要賦以巨大的熱情,將工作搞好,我相信,汶水鄉的工作在李高民書記的帶領下,一定能穩步的前進,更創新高。”
錢飛可湊過來說:“已經聯繫了市電視臺的周局長。”
吳庸點點頭,笑着對大家說:“我今天來的匆忙,別的就不多說了,回去還有個會,大家安心工作。”
李高民見吳庸要走,就說:“吳書記百忙之中到我們汶水指導工作,我們汶水領導班子十分感謝,將以更大更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實際工作中,將縣委縣政府的指導精神落實到實處。”
“吳書記舟車勞頓,這樣匆忙,我們汶水的羣衆怎麼能心安,少不得吳書記在我們汶水稍作停留,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吳庸搖頭,和李高民再次的握手,走出了會議室。
門外,單寶慧拿着手機,看着吳庸在衆人的慫恿下目不斜視的走下了樓,於是將話筒交給提着攝影機的同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狠狠的說:“好大的官威治不了你這光頭,還收拾不了你一個鄉下的老狐狸。”
接着她從攝影師手裡接過了話筒,對着攝影師一眨眼,緊跟着汶水鄉一干人就下了樓。
攝影師在下樓的時候,將攝影機前蓋打開,開始攝像。
吳庸坐着車離開了汶水鄉政府大院,他的忽然到來和匆忙離去都給在場的每個人留下了這樣或那樣的想法,但是在場的每個人沒有在院子裡過多的停留,因爲他們都看到了那位對李高民窮追不捨的市電視臺記者,正從樓道里走過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李書記,李書記,請接收我們的採訪,請問八月四日我們汶水計劃生育辦公室的吳自順同志在沼光縣粗暴執法,導致汶水鄉岔裡村一名孕婦死亡、一屍兩命的事件,你作爲鄉里的書記,對此事作何看法,或者說你怎麼看待政府工作人員草菅人命的工作態度”
李高民避開了單寶慧的話筒,想從側面繞過去,但是單寶慧個高腿長,她三步化作兩步,竟然又追了上去:“李書記,請你就此事對汶水幾萬人民羣衆做一個交待”
但是李高民還是沒有理會單寶慧,單寶慧又說:“李書記,死亡孕婦的家人現在情緒怎麼樣,聽說孕婦還有一個四歲的孩子,你們怎麼處理善後事宜”
李高民猛地站住身子,他看着這個身邊比自己個頭還要稍高一點的單寶慧,就要說話。
但是,這時外面大路上忽然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咚咚鏘鏘的,還伴隨着嗩吶鞭炮人聲吵雜的聲音,大院裡的人都站住了身子,將眼神投向了外面。
李高民一看這個就像是蝕骨之蛆一樣的女記者這會沒有注意到自己,就想要往辦公室去,可是,那鑼鼓喧天的響動竟是朝着鄉政府大院裡來的,映入眼簾的,竟有三四十人之多,李高民吃了一驚,不知道這些人又是幹什麼的。
轉眼這一羣人就到了大院,兩面四個人擡着的大鑼鼓和一班子吹鼓手,完全是鄉村裡人家娶媳婦的架勢,李高民不禁想要喊一句:“今天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沒聽說鄉里同事誰家的孩子娶媳婦啊”
但是這些人中領隊的一來到院中,揮手讓鑼鼓聲停止,李高民於是將這個人看了個清,原來是岔裡村的支書張福祿。
“張福祿,你在幹什麼”
憋了一早上的李高民這會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他站在政府樓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滿臉堆笑的張福祿厲聲問:“你這是要在政府大院唱大戲嗎”
張福祿卻沒有看清李高民的臉色,他以爲張福祿這個樣子是在做一種姿態,於是正準備解釋,這三四十個人中早有兩個人捧出了兩大卷鞭炮,往大院地上一放,隨手一滾,那兩卷不知道多少響的鞭炮就滾了滿地,然後這兩人也不等,從嘴上拿下點燃的菸屁股,對準了鞭炮就點開了。
一陣鞭炮的噼啪,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剛纔擠在一起的人四下散開,鞭炮紅紅的炮皮將鄉政府大院給散落的像是過年一樣,從大路上擠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大院外人山人海,嘻嘻哈哈的看着政府樓前站立的衆位領導,可是,鄉政府的人到了現在仍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終於鞭炮燃完,從人羣中又走出兩個年輕人,他們手中扯着一面錦旗,來到院中拉開,一個人大聲的對着錦旗念道:
“政府就像父母
情意要比天高”
這人像是狼嚎一樣的唸完了錦旗上的大字,然後像是升國旗的衛士一樣齊步走着,並排來到李高民面前,那個剛纔大聲叫喊的人對着李高民說道:“請書記收下我們岔裡村村民送來的感謝錦旗,接受我們人民羣衆對政府一片衷心的感激之情。”
這一切像是有人在導演,只是這導演和演員很不專業。
這人一說完,忽然又大聲的喊道:“對鄉政府的領導同志三鞠躬”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李高民這時終於看清了這兩人手中錦旗上寫的小字:敬贈汶水鄉人民政府救命之恩,然後就是中間的兩行大字:政府就像父母,情意要比天高,接下來的尾部小字上寫的是:岔裡村三組村民吳秀婷感謝鄉政府恩人洪水捨己救人高風亮節,然後就是年月日。
李高民心裡一愣:“這些人不是搗亂啊,可是誰救了這個吳秀婷看看錦旗上的日期,也就是張高登落水的那幾天,難道張鄉長落水,是爲了救這個叫吳秀婷的女人這可是好事啊”
但是下來人羣中走出來了一箇中年婦女的言行,又將李高民的猜測給打亂了。
那名三十餘歲的婦女來到院子裡的空地上,對着一個方向忽然就跪了下去,然後口中說道:“謝謝領導”
等衆人目光都看向那個方向,卻見到一個年輕人滿面惶恐,臉色通紅,伸出手想要扶起面前的這個婦女,但是卻又不知道如何攙扶,嘴裡不停的說:“你快起來,快起來,這個不好”
鄉政府外面圍觀的人有幾百,他們看到年輕人的樣子,都問:“這小青年是誰啊”
“這就是那天發大水從河裡救人的趙鄉長,嘁,你怎麼連他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