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滿庭院，幾株芭蕉葉綠脆嫩，幾籠鳥兒掛在屋檐下的橫杆上，透過暖暖的陽光梳理着羽毛，不時鳴叫一聲，聲洪意脆。
林玉娘坐在石凳上，身前的石桌上擺着一個竹筐，兩指捻鍼，細細縫補，神情專注，不遠處，林龍象手握石鎖枯燥的上舉下放。
縫好袖口，林玉娘放下手中的女工，眨巴眨巴眼睛，讓枯澀的眼睛得以緩解，正在舉石鎖的林龍象見到林玉娘停下手中活計，立刻丟掉石鎖，捧起一個小竹籃跑過去。
竹籃中一個磊着一個的雞蛋還帶着熱氣，林玉娘輕輕幫弟弟擦出嘴角流出的口水，微微搖頭，示意林龍象自己吃。
癡兒有癡兒的邏輯，見林玉娘不吃，便鼓大眼睛望着林玉娘，不鬧不饒。
林玉娘心中笑罵一聲，從竹籃中拿起一個雞蛋，癡兒這才咧嘴大笑起來，手中也不含糊，捏碎雞蛋殼，就往嘴裡丟。
看着弟弟這般魯莽的動作，林玉娘來不及叫停，只得眼睜睜看着他連同不少雞蛋殼合着嚼碎。見到林龍象還打算那般吃東西，林玉娘趕忙從他手中搶過。
用手絹擦掉林龍象手指上沾附着的蛋黃，細細除掉雞蛋上的蛋殼，這才把雞蛋放進林龍象的口中。
林龍象席地而坐，口中嚼着美味的雞蛋，雙手抱住林玉孃的小腿，側靠在她大腿旁，咧着嘴看着姐姐。
不多時，竹籃中的雞蛋便進了林龍象的口中，連他給林玉孃的雞蛋，也被林玉娘偷偷放進了他的嘴裡。
“去跑步吧！”
林龍象有些不願動彈，不過見林玉娘臉色發暗，只得去繞着院子跑。
蹲下身子，開始收拾殘局，林玉娘突然一嘆，望着石桌上的女工有些出神。
“他這般，到底想要得到什麼呢？”
尋思不得，林玉娘便收拾下心情，端着女工和一竹籃的蛋殼向屋內走去。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林玉娘從屋內探出頭對在院子裡放慢速度的林龍象喊道：“去開門。”
大門被打開，趙猛領着一個精壯男子進門，林龍象連多看一眼都欠奉，繼續去跑他的圈子，因爲有個傢伙跟他說過：“沒跑到想尿尿，就不準停下來。”
“趙大哥，你來了啊！”林玉娘撣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浮塵，有些熱情的招呼道。
趙猛笑着點了點頭，爲林玉娘介紹道：“這位是通背拳館的拳師，是我請過來教龍象的。”
聽到趙猛這一介紹，林玉娘臉色有些爲難，悄悄對趙猛招了下手，趙猛跟拳師道歉一聲，便和林玉娘走遠幾步，小聲交談起來。
端着高手架子的拳師見無人看他，兩隻眼睛如同見腥味的貓一樣，死死盯住林玉孃的後背，舌頭不自覺的劃過嘴脣。
“怎麼了？”
“還是讓這人回吧！不要浪費少爺的錢了。龍象學不來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再說少爺給我交代了差事，我能不幫他辦妥嗎？”
“可是，龍象。。。”
“先學再說。”
見兩人要轉身，拳師心中暗爽又暗恨，收斂起臉上的表情，端起架子，又是一派高手架勢。
“待會就有勞郭師傅了。”
拳師頷首點頭，不多言語，開口問道：“誰跟我學拳？”
趙猛指着正在跑步的林龍象，笑着說：“就是他。”
拳師心頭暗暗一怒，暗道：“這不是砸我招牌嗎？叫我教一個傻子學拳，真是太不懂規矩了。”
本欲轉身就走，可趙猛給出的價格實在讓他難以邁步，心中轉念一想，“若是我能夠讓一個傻子打出通背拳，那不正是證明灑家有真才學又有耐心嗎？那以後還不是財源滾滾？再說，那份賞銀也。。。”
“叫他過來，我給他看看根骨。若是可造，灑家便傾囊相授，若不成，灑家也是無力，但可教他幾手傍身。”
窮讀書，富習武，但富家子弟又有幾人肯吃那些傷筋動骨的苦呢？
郭拳師開拳館不假，學者無非是青皮地痞，都想學幾招防身，富家子弟如何能夠看上他這等技藝！正是如此，這等模棱兩可的話，才說的這樣順溜。
趙猛聽聞郭拳師年輕時在二十呼吸間撩翻十三人，對郭拳師的話深信不疑，只要林龍象能夠學上幾招，憑他的氣力，便是‘一招鮮，吃遍天’，何人是敵手，也算是完成秦書寶交代下來的任務。
林玉娘見郭拳師沒有像他人那樣帶着不屑或虛假的表情對待林龍象，心中也是暗暗高興，趕忙讓林龍象過來。
郭拳師伸手在林龍象身上摸動一番，除去骨頭架子外，就剩下這段時間剛養出來的腱子肉，說不上‘骨骼清奇’，但爲了趙猛開出來的賞銀，他沉吟一會才張口。
“此子雖說是根可造之材，但奈何腦子不好使，已經摺去了一半，本想把灑家學的本事全部交給他，不過看來。。遺憾啊！”
半文半白的話，讓趙猛和林玉娘聽的一愣一愣的，不過這才符合他們心中高手的身份。
“不過相遇便是緣，灑家就試上一試，看能不能激發出他的機能來。”
聽到郭拳師答應下來，趙猛偷偷的給郭拳師塞了一錠小銀子，郭拳師橫眉怒視，趙猛笑着陪不是，不過郭拳師的手掌卻沒有鬆開過。
“既然這方有石鎖，那你就給我舉幾下石鎖，讓我看看你的氣力。”
林玉娘連哄帶騙的讓林龍象舉起了地上的石鎖，郭拳師點頭，又指着地上大一號的石鎖，林龍象苦着臉，眼中帶着淚光的看着林玉娘。
石鎖一連被舉起三次，林龍象憋着淚水望着林玉娘，嘴巴嘟到了天上，發脾氣的把所有石鎖都舉起向後丟。
本來打算讚揚林龍象一番的郭拳師，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張大嘴呆呆望着被砸壞的地面，哪有半點高手架勢。
尋常石鎖也就一二十斤一個，只要不是病秧子，都能舉起，也能丟開，但剛纔郭拳師看到林龍象拿起一個百來斤的石鎖丟了出去，而且還是單手。
習武二十年的郭拳師不敢稱天下無敵，也不敢稱汴梁城第一，但年輕時走南闖北，沒少見識，刀客無雙，劍俠豪義，一座江湖，他也瞅見個三四分，此刻心頭只有一句感嘆：江湖已不在是當年那個江湖。
“灑家試上一試吧！”
待此刻，郭拳師已然沒有當初的氣勢，心中倒是存了一分認真的念頭。
“下蹲！蹲下去點。”
“手臂伸直！要打出去，不要給我縮着。”
“腳啊！腳啊！你這條豬，讓你看腳啊！”
“。。。。。”
院子裡多了幾分火氣，不斷的咆哮聲，不斷的藤條鞭打聲，可奈何？癡兒太癡！氣死師傅，也無法練會一招半式。
“郭師傅，您消消氣，龍象這孩子急不來的。”林玉娘端着降火的蓮子羹出來，雖然心疼滿身都是紅印的弟弟，但還是以禮待之。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父打子，何錯之有？
郭拳師也是被林龍象這癡兒給氣糊塗了，揮手打掉林玉娘端來的蓮子羹，滿嘴噴沫的喊道：“吃什麼吃？不要過來打擾我教徒弟。”
林玉娘委屈欲泣，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瓷，卻聽到郭拳師有些恐懼的聲音，“你要幹什麼？造反嗎？”
林玉娘心頭閃過一絲不好，擡頭一看，卻見一道黑影從她頭頂飛過，直直越過院牆，轉眼間便飛出了視線。
“趙大哥，你快去看看郭師傅！郭師傅被龍象扔出去了。”林玉孃的委屈傷心立即變成了擔心焦慮。
趙猛在屋中閉目哼曲，聽到林玉孃的喊聲，罵了一句髒話，氣呼呼的往院外跑去。
氣，林龍象的不成器！氣，那該死的拳師不中用！
林龍象好像做錯事的孩子，雙手捧住林玉孃的手，輕輕呵氣，好像要讓她手上那一抹紅印消退。
林玉娘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最後摸着林龍象的頭幽幽嘆了一口氣，說：“這已經是第五個師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