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終於把目光轉移到草原上,又終於把視線重新投向顧憲成。
能夠被皇帝注意到自己的能力,可是顧憲成一直以來都非常期望的事情,當然,現在的他倘若知道皇帝對他另眼相待了,也不會表現的太過激動。
養氣!
肚子裡即使只有半瓶醋,也要先學會養氣。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原因,草原上局勢顧憲成身爲一個長者,顯然不可能沒有發現。
一幫蠻子沒有接受過教化,而且還不知道仰慕王化,現在竟然打算幹起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天兵一到,這些傢伙就死定了!
好吧,站得高的時候稱呼士兵叫兵大頭啦,匹夫啊,當自己轉變了身份,需要他們的時候,立馬就變成天兵了。呆在草原上久了,顧憲成才真正瞭解了背後靠着國家,說話硬氣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
天威之下再施以教化,如此纔會有效果,顧憲成正不停地探究着軍事實力所帶來的重要性,沒有這玩意,他這套成聖的學問連施展的基礎都沒有。
人要有念想,對於顧憲成來講,成聖就是念想。
大明已經出了一個王守仁了,想要再出一個顧憲成顯然不是簡單的事情,但是正是因爲如此,顧憲成纔有念頭,既然有人可以,那麼他顧憲成爲什麼不可以?
聰明人都是因爲執着而瘋狂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讀書人的至高追求,顧憲成顯然希望同樣希望自己成爲一個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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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如此,這個世界更是如此。
甚至因爲被貶到蒙古,讓他吃到了苦頭,從空想者成爲實幹家,這種思想變得更爲強烈了。
吃的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懷着這樣的心態,顧憲成正靜靜地觀察這草原的動態。
他要拿到教化之功。
孔聖人率先有教無類不錯,但是卻僅僅提出教化蠻夷的思想,但是這個思想過了將近兩千年都沒有實現,而現在,他顧憲成能夠實現了,這就是他的功德。
但是除此之外還不夠,必須還需要點其他的東西。坐在蒙古包中的顧憲成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亦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他想要回到朝堂,而且還是風風光光地回去,讓那些沒有曾經在他被貶之後就將他拋棄的曾經的友人們看看,他胡漢三,啊不對,他顧憲成又回來了!
所以,回去是必須的,但是不能就簡簡單單地回去,必須讓人懷着欽佩的目光迎接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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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現在,似乎單單依靠教化蒙古還不夠,所以,還要多等待一些。
……
哪裡接到蒙古叛亂的消息最早?
顯然,不會是大明內地,只能是蒙古自己。
即使事情事情有些苗頭,但真正確切的消息也只能從哈拉和林向四周傳出去。
即使是已經整頓人馬準備預防兒子亂來的三娘子,即使到最後一刻,也在等着自己的兒子幡然悔悟。
不過顯然,她失望了。
“大汗召集令?”三娘子的等待最終得到是這樣的結果,她可悲又可笑地看着報信的人:“哪個大汗?”
還能是哪個大汗,給三娘子報信地信使吞吞吐吐地說道:“布塔施裡…布塔施裡大汗。”
“他有什麼資格稱汗!”即使是自己的兒子,三娘子也絲毫沒有打算留點情面,直接諷刺地說道:“草原上何曾有過叫做布塔施裡的大汗?!”
衝自己手下發火有什麼用啊,給三娘子報信的信使是三娘子自己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對於三娘子的遷怒只能尷尬地聽着。
“要通知大明派兵嗎?”一個手下擔憂地看着三娘子,布塔施裡叛亂,而三娘子則繼續追隨大明,母子兩個鬧翻了。
而他們這些人既然站在三娘子的身旁,自然是決定跟着三娘子的,事實上,這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追隨她了,早在三娘子十多年前決定投靠大明的時候,這些人以及他們的父輩就已經跟隨三娘子了。
是要一個崇尚武力的大汗,在草原上過着挨餓受凍只能依靠掠奪生存的生活,還是要一個天可汗,不用擔心生存,但卻必須遵守規則的生活?
自由和生存?倘若是真正的自由還好,但可惜,草原上本來就沒有自由,所以他們早已經決定選擇後者,並且繼續選擇下去。
“不用!”否決了手下的建議,三娘子面色陰沉地說道:“我要親自把這個逆子抓住,送到大明皇帝陛下面前!”
即使不通報給大明,也只不過是拖延一段時間而已,畢竟現在草原上的消息傳到內地,只是一兩天的事情。
手下們默默地聽着三娘子的說法,知道這是首領即使到現在依舊打算保住兒子的性命。
大明對於反抗者不是仁慈的,倘若布塔施裡落在明軍的手裡,那麼送到大明京師的可能就不是布塔施裡這個完整的人了,很有可能就只有‘敵酋’首級了。
只有三娘子成功,把自己的兒子親手抓起來,才能保住布塔施裡的性命,並且還有機會憑藉以往以來對於大明的忠誠換來對布塔施裡的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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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召集人手,告訴牧民們,布塔施裡是僞汗,不要去響應他的詔令!”翻身上馬,三娘子吩咐手下說道:“絕對不能把事情鬧大了!”
……
“俺答汗的兒子,布塔施裡大汗有令,拿起你們的武器,把中原人趕出去!”
布塔施裡的徵召令藉着馬背向哈拉和林四周傳去,在三娘子接到這個消息之後,越來越多的牧民同樣聽到了這個消息。
就如同大明傳統中對於皇帝的敬畏一樣,一個大汗的名號同樣讓草原上的牧民們敬畏,布塔施裡是先代大汗俺答汗的兒子,他有資格做大汗,而且是被草原人認可的大汗。
即使牧民們留戀現在的生活,但是大汗和王公們的徵召卻依舊能夠讓他們拿起武器,這是長久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快,把武器備好,去投奔布塔施裡大汗!”老巴根聽到消息顯示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隨後卻立馬慌里慌張地跑向自己的營地,回去尋找自己的弓箭和彎刀。
老巴根是俺答汗的追隨者,但是在俺答汗去世後,乞慶哈扯力克一系和三娘子爭鬥的時候,他卻猶豫不決,不知道應該站在哪一方,這樣的人很多,統治草原多年的俺答汗,在草原上自然有着大量的追隨者,但是這些人追隨俺答汗卻無法在俺答汗的兒子中做出選擇。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資格的只有布塔施裡了,那麼自然而然,就要跟隨布塔施裡的腳步了。
“徹臣,快,大汗的徵召來了。”氣喘吁吁地跑回自己的蒙古包,老巴根喊着自己兒子的名字說道。
他的兒子徹臣是一個非常聰明的青年,比同齡中的許多蒙古青年都要聰明,懂漢字,會算數,而且讀過許多漢學書籍。
掀開蒙古包,老巴根看到一副武裝打扮的兒子,以爲對方同樣是聽到大汗的徵召,已經做好了準備,剛想說話,卻瞪大眼珠子的看到,自己的兒子抽出一支箭拉弓指向自己,而他的女兒琪琪格同樣一臉畏懼地躲在徹臣身後。
想說話的被卡在喉嚨裡,老巴根顯然不理解什麼情況,不過看着自己兒子的眼神,顯然,他現在對自己一點都不友好。
“草原上只有天可汗,沒有布塔施裡大汗,布塔施裡是朝廷冊封的義順王,沒有資格稱汗!”徹臣馬上的話讓老巴根馬上理解了他這麼做的原因。
“你在說什麼,那是俺答汗的兒子,草原真正的大汗。”兒子被那個來自中原的讀書人給蠱惑了,老巴根心中立馬閃過這個念頭,接着對自己的兒子嚴肅地說道。
“草原上從來都沒有過真正的大汗,只有一幫茹毛飲血沒有開化的野蠻人。”顯然,老巴根的話沒有說服自己的兒子。
比起老巴根所謂的‘本來就是大汗’,顧憲成顯然教會徹臣‘爲什麼是皇帝,爲什麼是天可汗’的道理,一個能夠說出理由,而且非常神聖的理由,而另一個則不能,哪怕對方是自己的父親,徹臣自然也知道該選擇哪個。
“大明的天可汗把我們當人看待,草原上的王公們卻覺得我們不如牲口,哪個纔是我們的大汗?”徹臣反問道:“投靠布塔施裡和他的王公們,是繼續做他們的奴隸嗎?你打算把自己的女兒獻給那些野蠻的王公們嗎?”
“我們是蒙古人,是成吉思汗的子孫!”老巴根顯然打算繼續說服自己的兒子。
“草原上的牧民,是中原上古黃帝不肖自甘墮落的子孫,不是什麼成吉思汗的後代!”徹臣立馬辯駁說道:“野蠻人即使再強大,也只是野蠻人!”
永遠不要和一個讀書人講理,因爲你講不過他,即使是萬曆,同樣對這個道理深以爲然,老巴根顯然不是徹臣的對手,或者說不是徹臣背後的那個老師顧憲成的對手,以顧憲成編篡的蒙古起源,雖然從後世基因學來講有些亂七八糟,但是這個時代,卻是可以被人廣爲信任的東西。
“放棄給大明當臣民的機會,去給那些王公們當農奴,就應爲他是你之前追隨者的兒子,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親,徹臣怒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