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襄怔怔的看着流毒,似乎不相信流毒所說的,逃?這對於自己來說莫不是太奢侈的詞了,以前自己和流毒捅了蜂窩的時候會逃,打碎了鄰家鋪子的罐子會逃,可如今怎麼逃,想着逃,豈不是太天真了。
“你逃吧,”流毒盯着靈襄的眼睛又重複了一句,“逃去你想去的地方,西毒教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若當教主當下去,就再也無法回頭了。”這句話倒是事實,若是當下去,真的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能逃到哪去?”靈襄的聲音帶着哭腔,是啊,自己能逃到哪去,自己若逃了,自己的流毒師姐該怎麼辦。
“不管了,師父能藏你十五年,我也能,明日啓程,你只管趁人多逃了去,我說你感染風寒,下不了馬車,一切等到了鬼城再做打算,”流毒似乎是腦門子一熱,這到鬼城怎麼打算,這路上怎麼隱瞞可都是大事,可流毒卻管不了這麼多了,靈襄的日子太苦了,靈襄變了,已經被這種生活改變了,“答應我,”流毒緊緊的抓着靈襄的手,說道,“這段日子,好生找個地方,把自己保護好了,好好照顧自己。”這番話說得像生離死別一般,可是轉念一想,這樣一分開,只怕真的是老死也不能相見了。
“我•••。”靈襄有些啞然,自己從未想過逃跑,逃跑對自己來說不是逃避,只是莫大的勇氣,可惜,自己沒有,靈襄像是被鼓動了一番,思忖了片刻,又看着流毒說,“那姐姐呢?師叔和三寸伯會不會怪姐姐?”
“到時候再說吧,幾個長老自有辦法。”流毒眼神暗了暗,自己心裡也不知道,說完,流毒望了望窗外已經高高的掛在樹丫上的那一輪明月,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靈襄,只說,“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
月亮藏進了雲裡,似乎都不屑於聽着兩個黃毛丫頭討論着這般天真可笑的計劃。
第二日,溫家大宅看似平靜,卻暗藏玄機,七十名教衆盡數藏在這溫宅裡頭,如今要轉移切不能一同出發,昨個半夜已經陸陸續續的走了三十多個人,剩下的又分成了三批人,流毒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勸說師叔和三寸,自個和靈襄走最後一批斷後,免得這溫其昌、流毒、靈襄一行人一同走,太惹眼了,溫師叔卻一反常態的答應了,倒是很放心這兩個年輕的師侄一般,不過確依舊把三寸留下照應,雖說這對流毒靈襄的計劃有些干擾,但也不是最大的問題。
“我到底躲哪去?”靈襄此時同流毒一同坐在馬車上,靈襄貼着流毒的耳朵問,生怕馬車旁護行的柳三寸聽了去。
“去你想去的地方,找你想找的人啊。”流毒撫着靈襄的劉海,說得很是不經意,但心裡卻有些羨慕了,是啊,去想去的地方,找想找的人,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做到這般自在呢。
靈襄若有所思,不說話了。
出了揚州城,也算是鬆了口氣,這隊馬車是清晨出發,柳三寸扮作老僕,裝作只是帶着兩位小姐出城到外地探親的樣子,可是這一隊十幾人卻是放鬆不得,不說這正統的教主在這馬車裡坐着,如今西毒教崛起,名門正派各懷心思,黑道上也是虎視眈眈,溫其昌的決定是對的,儘快趕回鬼城,西毒教的大本營,這纔是最安全的。
車行到晌午,太陽也有些大了,行到處樹林邊上,這風打林子裡吹過,也帶來不少涼氣,如今是夏末,雖說沒那般酷熱了,但這中午的太陽也是有些曬人的,一行十七人也是撿了塊陰涼地休整乘涼。
流毒先是拉着靈襄下來,四處打量了一下,自己再溫宅也很少見這西毒教教徒,如今放眼一看,這裝作家丁護院護送這探親小姐的教徒倒真是各式各樣的都有,上至六十老者,下至十幾歲的黃毛小子,看這樣子,只怕是家裡大人忠於這西毒教,也帶着這毛還沒長齊的小子進了這教門了,可是這衆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身手都不簡單,這樣的一幫子人,走在路上,這常人看來到沒什麼異常,可是這懂些功夫的人一眼也就看出,這哪裡等閒之輩。
過了好一會,這尋水的尋水去了,這餵馬的也餵馬去了,稀稀疏疏的幾個人都坐在這林子邊的大樹下閉着眼睛乘着涼。
“小鈴鐺呢?”柳三寸給流毒遞過一個牛角水壺,這是三寸伯在西域常用的,十分喜歡,帶着滿天下的跑。
“哦?”流毒有些不自然,心裡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裝作平淡的說,“小鈴鐺覺着不舒服,回馬車上去了,”末了,又怕這三寸伯上馬車去查看,還特意補充了一句,“說是睡會,讓我們別去打擾。”說完,覺着臉都有些泛紅了,連忙結果牛角水壺喝了口水。
“病了?”柳三寸倒真沒起疑心,這小鈴鐺自從當了教主後就神神蕩蕩的,自己就想不通了,這西毒教的千秋大業是多麼偉大而讓人自豪的事,如何這小鈴鐺就這般不情願的樣子,這不舒服倒也不奇怪,畢竟是教主,又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又說,“要不我讓小九去鄰近的鎮上去請個大夫來。”這小九正是當日在董府的內應,正是柳三寸的唯一的兒子,這柳小九也是跟着自己的老爹加入了這西毒教,解散後,輾轉到了董家,以爲這西毒教就此散了,知道接到這唐錦素的密信,讓這柳小九幫助自己進入董家,剛巧這董家大少爺腿疾常年未愈,這柳小九又奉着少崖的命四處尋醫,正巧就順水推舟的將流毒和唐錦素混進了董家,只是之後被少崖查出來這柳小九竟然是西毒教的教徒,幸好這瘦皮猴般的小九機靈,早就從董家脫了身,回到西域找他老爹去了,如今也是跟這流毒和靈襄四處奔波。
聽着提到小九的名字,流毒自然有些緊張了,這三寸伯是一心忠於西毒教和師父的老實人,可這柳小九卻鬼靈精怪得很,若是他參合進來,只怕不消一刻就看出破綻來,假裝生氣的樣子說,“三寸伯伯這是什麼話,難道我的醫術還比不上這鄉野大夫嗎?小鈴鐺由我來照料自然是最好的,難道三寸伯伯還怕我害了小鈴鐺不成。”
這麼一聽,柳三寸連忙就解釋道歉,自己也是着急過了頭,憑流毒的醫術,起死回生都不成問題,流毒沒有心思聽柳三寸的解釋,只是心裡算計着,這一路該是怎麼瞞下去纔好。
休憩了片刻,也該是時候啓程了,這柳三寸還是擔心這靈襄的身體,卻看着流毒的臉色也不好多問,只聽到這流毒進了馬車放下簾子,像是對着靈襄叮囑了幾句,莫開簾子,不要見風,要好生休息,也就不要下馬車了的話,還找自己要了些水,想來這小鈴鐺在這馬車裡顛簸了這麼就,也該是喝些水了。
保險起見,柳三寸親自趕起了馬車,柳小九護在馬車一旁,衆人打理好,一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隊伍又啓程了。
柳三寸揮鞭駕馬的樣子好生流暢自然,馬車一動,流毒實在忍不住掀起了這馬車簾子的一小角,有些不捨的看着這路道旁那密密的灌木叢,心裡只是祈禱着,如今一別,當真是老死不能再往來了。
“流毒姑娘在看什麼?”一旁的柳小九眼珠子一轉,看似無意的問了一句,卻讓流毒一下子又心跳加快了。
流毒先是一怔,卻很快的又平靜下來了,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沒什麼,在想着今年的夏天又快過去了,”流毒放下簾子,自言自語的說了句,“這秋天又快要來了。”
果然,這馬車隊伍才走遠,這流毒一直盯着看的灌木叢裡卻是跳出個小人來,望着馬車走遠的方向,這原本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卻是突然流下了兩行清淚,原本以爲這小人會嚎啕大哭一場,這小人卻是倔強的一抹眼淚,轉身一竄,像和這馬車相反的方向奔去。
而董家裡,卻是另一番光景,聚德苑裡,被董老爺關在祠堂裡關禁閉的董家大少爺董少定最終因爲腿疾又犯,被擡了出來,這流毒曾就說過,這大少爺的腿得到今年秋天才能好全,如今舊事一發,流毒離開董府,雖然這還留下了藥方子,可這董少定方能站立行步不就就手提長劍刺傷唐錦素於祠堂中,又被關了禁閉,這腿如何不出問題。
“大夫,如何?”這在屏風外邊等着的少崖少卿很是着急,這老大夫已是這揚州城裡數一數二的好手了,更是這揚州城回春堂裡的老牌大夫,如今才診治外,卻只緊緊皺着眉頭,想必情況不容樂觀。
這老大夫許久沒說話。
“大夫,是死是活你就給個痛快話吧。”這少卿也是口不擇言的蹦出了這樣的話,嚇得一旁的劉子馥臉都白了。
少崖一看這大嫂的驚慌樣,想到大哥在屏風裡也是可以聽見的,直接就對着少卿呵斥道“少卿瞎說什麼,大哥不過是腿疾又犯了,頂多吃幾幅藥就沒事了。”
“不,不,不,”這老大夫擺了擺手,這是否定少崖故作輕鬆的猜測了,看着子馥少卿少崖三人,嘆了口氣,說道,“我看,你們還是多給你們家大少爺準備幾幅好些的輪椅吧。”
這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子馥嚇得慘白,一下子就癱坐在了椅子上,嘴脣還發着顫,屏風裡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知道大哥聽到這話到底是什麼反應。
“怎麼會這樣呢,”少卿慌慌張張的拉着這大夫就問,“這開頭不是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不過是動了動,也就多吃幾幅藥就好了。”
“不,不,不,”這老大夫又是一樣的開場,又擺了擺手,“這中醫講究的通血運氣,你們家這大少爺的腿本就淤血堵脈,氣行不至,也不知道是哪位神醫,都給通了脈絡,可這反反覆覆,舊疾復發勝於新傷的道理你們都知道吧,我猜,你們這大少爺的腿,必定也是曾舊疾復發過一次,”這老大夫看着少崖少卿,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這猜得果然沒錯,這董少定的腿就是在大婚的那天也是舊疾復發,這老大夫看大自己的推測得到了證實,又繼續說道,“這反反覆覆就是神仙也經受不了啊,何況是人腿,如今,只怕那位神醫來了,也束手無策,所以說,我看你們還是先做好打算吧。”
這老大夫說罷,又無奈的搖了搖頭,提着藥箱,準備出去。
好在這少崖還有些清醒,連忙喊着十一送老大夫出去,之後,卻又是懵了一般。
“大哥這就是要癱一輩子了。”少卿喃喃的念道。
子馥聽了這話,卻是一股傷心氣涌上心頭,開始捂着臉哭了起來,自己嫁進董家前就聽說這董家大少爺常年與輪椅相伴,後來又聽說這腿已好得差不多了才放心嫁了過來,莫說新婚之夜舊疾復發,如今這有名無實的夫妻卻是要做一輩子了,如何不感傷自己守這活寡。
“大嫂莫傷心了,天下名醫數不勝數,這揚州城裡沒有,我們就帶大哥到京城去治,這京城沒有,我就是去挖那崔進窗的墳,把那老毒醫挖出來給大哥治病。”少卿是性情中人,看着子馥哭得厲害,以爲是在哭着大哥的命苦,連忙安慰道,說得雖是糊塗話,可這情誼也是真的,只是提到了這崔進窗的名字,這少崖又皺了皺眉頭,想到還要問大哥那些子的事,如今這番變故,也不好問出口,看來只有來日方長了,只對少卿說,“你莫說些這個混賬話來惹大哥和嫂子不快了。”
“少夫人,賈公子來了。”這婉心突然在這門外通報。
子馥連忙擦了擦眼淚,這婉心口中的賈公子賈記方正是這劉子馥的表哥,說是隨父親做生意,順道來這揚州城探望表妹劉子馥,也沒見出去做生意的意思,不過既然是這大嫂孃家的人,自然也是當客人招待的。
少崖和少卿一聽這嫂子的孃家人來了,想着也是來看望大哥的,他們又是一家人,自個也不好多留,只是又寬慰了幾句,也就出了院子,一出門也正好見這賈記方,這賈記方雖說是劉子馥的表哥,可卻已經是二十七八的年紀,足足大了子馥十歲,也不知道爲何至今未娶,這長得雖說不上是貌若潘安,可也是劍眉寬額,一副正氣模樣,只是這左臉頰處卻有道刀疤,對外只說是運貨時遇到山賊,打鬥時留下的,雖然看着有些嚇人,可這賈記方無論是對下人還是丫鬟也是客客氣氣的,倒也不討人嫌。
三人打了個照面,只是躬身一禮,未多說,也就各自散了。
出了聚德苑,這少卿又是吊兒郎當的說是去挽月樓找春兒聽曲去,可這少崖也知道,鬼知道這小子是不是藉着這個機會求春兒打探流毒消息去了。
近黃昏時刻,少崖纔回到房裡,卻發現這房裡有些不對勁,只是不動聲色的掃視了這房裡一眼,心下便已經確定,這房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