絃歌趕着馬車轉過主街來到一處背靜的街道,在一處院落門前停住。院落門從裡面打開,一個小廝恭敬地側身而站,容景抱着雲淺月下車,徑直向主屋走去。
進了主屋,容景將雲淺月放到牀上,她翻了個身,似乎毫無知覺一般地睡去。
容景站在牀前看着雲淺月,想伸手做什麼,似乎有些不忍,又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伸手拍在雲淺月身上,輕聲開口,“先起來用膳,然後再睡。”
雲淺月一動不動,睡得極沉。
容景手下加了兩分力道,但到雲淺月身上又不由自主減輕,伸手將她身子拽起,聲音溫柔,“乖,先吃過飯再睡,你日夜奔波,不曾好好用膳,這樣空着肚子睡覺對身體不好。”
雲淺月仿若不聞,雖然身子被拽起來,但懶洋洋地靠在容景身上睡得極熟。
容景伸手拍拍她的臉,雲淺月眉頭蹙了蹙,他立即又拿開手,她又睡去。他無奈地一嘆,只能抱着她不再動作。
“世子,將給淺月小姐準備的飯菜端來嗎?”絃歌聲音響在門外。
“端一碗粥來吧!”容景道。
絃歌應了一聲,端了一碗粥走了進來。見雲淺月靠着容景呼呼睡得香,他愣了一下,見容景伸出手,他將粥給他,見容景沒別的吩咐,轉身走出了房門。
容景將雲淺月環在臂間,一手拿着碗,一手用勺子攪拌裡面的粥,屋中靜靜,除了雲淺月均勻的呼吸聲就是勺子碰觸碗邊發出輕輕的響聲。
半響,容景舀了一勺粥放在雲淺月脣邊,溫聲道:“張嘴!”
雲淺月一動不動,靠着他臂彎呼呼沉睡。
“你再不張嘴我餵你了,也許這樣你才能張嘴吃飯。”容景看着雲淺月的臉,如詩似畫的容顏在屋中昏黃的燈光下映得格外溫柔。
雲淺月忽然張開嘴。
容景似乎有些惋惜地看了她一眼,將勺子放進她嘴裡,她無意識地吞嚥。
房間簾幕未曾落下遮掩,房中的情形在外面看得清晰。葉倩來時就看到了這樣的情形,一個男子將一個女子攬在臂彎,女子眼睛不睜開,懶洋洋沒骨頭一樣地靠在男子臂彎,男子溫柔地舀了粥耐心地喂她,一勺又一勺。這樣的情形讓人不忍打斷。
而這個男子是容景!傳說中“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的容景。“雍容雅緻,王侯無雙。”的容景。“尊比天子,雅蓋王侯。”的容景。
而這個女子是雲淺月!最不像女人的女人!她想不止在她心裡這麼認爲,天下百姓大多都是這樣認爲,雲王府的淺月小姐,最不像女子。
絃歌安排了花落休息後,一直守在門外,當見葉倩來到,他見葉倩沒有動作,只看着房中,他向房中看了一眼,也並沒有說話和動作。
容景彷彿不知道葉倩來到,將一碗粥喂雲淺月喝下後輕輕推送,空碗平平穩穩地落在了不遠處的桌子上,他掏出娟帕輕柔地給她試了試嘴角,將她放在牀上重新躺下。一系列動作溫柔無比。
“雲淺月真是好福氣!能得景世子如此對待!”葉倩終於出聲,語氣有些怪異。
“葉公主深夜來訪,就是爲了說這個?”容景伸手扯過被子給雲淺月蓋上,不看窗外,溫柔的顏色不改,語氣卻是淡淡。
“當然不是!”葉倩搖頭。
“葉公主不妨說明來意。”容景坐在牀榻上不動,目光不離雲淺月的臉。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他到現在都不能想象他在寒毒折磨的那十年是怎麼忍受不靠近她的。十年,三千多個日夜。他怎麼能忍受?如今纔不過幾天而已,就已經對她思念入骨。
“說明的來意有很多!一,萬咒之王,二,南疆的玉璽,三,我父王的病。”葉倩站在牀前,並沒有進來。
“這似乎都是南疆的事情。”容景淡淡道。
“但是關於景世子,關於雲淺月。我不得不來。”葉倩道。
容景忽然一笑,伸手拂了拂衣襬站起身,走到牀前看着葉倩,一個窗內,一個窗外,他的笑意也是如此淺淡,與對着雲淺月的溫柔形成鮮明的對比,似乎那張溫柔的臉掩蓋在雲端之上,如今他讓人看到的只是雲,而不是雲端之上明鏡的天空。他對葉倩道:“我以爲葉公主這麼長時間不來找我,離開京城也未踏足雲王府,隻字不提萬咒之王。還以爲葉公主的南疆不需要萬咒之王,也不要萬咒之王了。”
“自然會要,但是萬咒之王我覺得目前還是留在景世子這裡爲我保存的比被我拿回南疆安全。”葉倩看着容景,將他臉上淺淡的顏色看得分明。腦中忽然想起曾經有一個人看她的目光也是溫柔的,只不過那太過久遠,讓她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輪廓,到如今似乎都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了。
“原來是這樣!”容景淡淡一笑,似早有預料,又似才恍然,他的面上表情令人無從得知他心中所想。
“萬咒之王我有朝一日會拿回,今日前來拿回南疆的玉璽和請求景世子贈送一味藥。”葉倩看着容景臉上淺淡的表情,或者說只要不是對着雲淺月,事不關雲淺月,他的臉上永遠是這副表情,她想着跟這樣的人繞彎子她繞不過,於是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哦?”容景挑眉。
“我曾經用兩個條件換雲淺月爲我拿回玉璽,雖然定了一個月時間,但沒想到雲淺月真是能耐,用了幾日就將玉璽拿回。所以,玉璽之事我不搭情分,只是來拿取而已。但我知道景世子有一味藥能保我父王半年性命,只有你開出條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遺餘力。”葉倩盯着容景的眼睛,即便看了半響,但也沒看出他眼中露出半分與淡然不同的情緒。
“葉公主如今覺得你還有什麼值得我開出的條件嗎?”容景拋出一句話,語氣有些漫不經心,繼續道:“南疆如今就是一盤硬撐的局。多少人的眼睛都看到了南疆這個突破口。南疆丟失萬咒之王,南疆王又重病在牀,南疆的玉璽又遺失,南疆上下如今人心惶惶。只有葉公主一人還如此鎮定。但一人之力,如何迴天?我不覺得葉公主還有什麼條件是令我動心的!”
葉倩忽然抿緊脣。
容景淡淡地看着她。
“如今是一局硬撐的局,但誰又能料到以後?也許就是在這一局硬撐的局上南疆這麼小小的一枚棋子能發揮任誰也想不到的作用。”葉倩目光堅韌地看着容景,“景世子應該不是看眼前之人才是。如今我的條件一無是處,但以後就說不準了。也許正是你需要的。”
容景忽然一笑,“葉公主說得也對!”
葉倩面上神色緊繃。
“好,那我就要葉公主許我一個條件吧!至於這個條件是什麼,要看以後南疆和葉公主的價值。希望葉公主和南疆能從這一局困頓的棋盤上走出,不讓我失望。”容景話落,不再看葉倩,輕輕一招手,雲淺月的包裹被他拿在手裡,他將玉璽拿出,扔出窗外。
葉倩面上一鬆,伸手接過玉璽。
容景又將一個白玉的瓶子扔給葉倩,淡淡道:“裡面的藥每十日服用一丸,南疆王半年的壽命應該可以保住。”
“多謝!”葉倩伸手接過白玉瓶子,手有些抖。
容景不再說話,轉身向牀前走去。
葉倩向屋內看了一眼,見雲淺月依然在熟睡,彷彿不知道她來一般,她收回視線,不再停留,足尖輕點,飄出了這座院落。
容景重新坐回牀前,看着雲淺月,如玉的手在她臉上輕輕摩挲,指尖描繪着她的眉眼,無比溫柔,無比細緻。
“容景,你沒經過我同意就將我辛苦奪來的玉璽給了那個女人。”雲淺月懶洋洋地打開容景的手,閉着眼睛不睜開,倦意濃濃,語氣軟軟。
“你的不就是我的?”容景握住雲淺月的手,如玉的手將她小手包裹,早就知道她手如柔荑,溫軟溫滑,但每觸摸她一次,還是讓他心神盪漾。
雲淺月哼唧一聲,算是默認了這句話。
容景看着雲淺月,俯下身,臉貼着她的臉,她臉上的肌膚也是溫滑細膩,他輕輕蹭了蹭,柔聲蠱惑地道:“你要是不困我們做些別的!”
“困!”雲淺月吐出一個字。
“或者可以做些別的再睡。”容景誘惑。
“不要。”雲淺月搖頭,聲音極低,似乎要去會睡神。
“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些什麼?我如今給你,怎樣?”容景繼續誘惑。
“不怎樣。”雲淺月依然搖頭,似乎勉強撐着精神在意識散飛前吐出一句話,又睡去。
容景看着雲淺月,她均勻的呼吸聲傳出,他有些頹敗,面色有些抑鬱。但看着她疲憊的小臉,抑鬱又煙消雲散。他想着寧願將她累成這般樣子,他也願意看着她爲了他累成這般樣子來到他面前,睡在他懷裡,哪怕就這麼睡着不理他,他也覺得比見不到她要好很多。
“容景,你真是中毒了,卻甘之如飴。”容景喃喃地吐出一句話,忽然一笑,如玉的手與雲淺月的手五指相纏,將她每一個纖細的指節都扣住,搭成一個環扣。他躺下身,將她抱在懷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的她。
院中靜靜。
天明時分,院落飄身進來一人,那人一身黑色錦袍,容貌俊美,但因爲他臉上神色淡漠,給他的俊美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硬。雖然不失美感,但也令人難以親近。
“雲公子!”絃歌看着來人,想說雲世子,但想起他如今再不是世子,於是改口。
雲暮寒點點頭,對絃歌詢問,“月兒呢?”
絃歌向屋內看了一眼,回話,“淺月小姐在休息。”
雲暮寒順着絃歌的視線看向主屋,他距離主屋大約有三丈距離,主屋簾幕未曾遮掩,可以依稀看到屋內大牀上躺着的人影。雖然隔着簾賬,但裡面的人也有個隱隱的輪廓能讓他看清是誰。他並未再說話,而是看着主屋。
絃歌見雲暮寒不說話,也不再說話。想着憑藉世子的武功,自然知道院中來人,而且也知道來的人是誰,不用他稟告。
過了片刻,雲暮寒忽然轉身離開。
“雲公子不是來和他告別?就這樣走了?”容景忽然開口。
“她既然在睡,就不必告別了!我希望景世子不要做任何傷害吾妹之事。”雲暮寒道。
容景脣瓣微勾,並未答話。
雲暮寒雖然也知道這話多此一舉,但他就是忍不住說出,見容景不答話,他不再停留,足尖輕點,飄身離開了這處院落。
雲暮寒剛離開,雲淺月閉着的眼睛就睜開了,她看向窗外,有些不捨。
“既然醒了,爲何不說話在裝睡?”容景收回視線看着雲淺月。
雲淺月嘆了口氣,“還要說什麼話?再送別一次?矯情!走就走了,又不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許過不幾個月我一時興起就跑去了南疆,或者是南樑,還能見不到他?多說一句,徒增傷感而已。”
容景伸手點點雲淺月的額頭,笑道:“出去一趟摩天崖長了本事了!”
雲淺月嘴角扯開,語氣有些得意,“那當然。”
“睡醒了?”容景看着她。
“嗯,馬馬虎虎吧!”雲淺月打了個哈欠,睡這一小覺雖然哪也不到哪,但還算解乏。
“既然睡醒了,那我們做點兒什麼?”容景看着她,目光要將雲淺月吸進去。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她骨頭都被馬背顛簸的酥了,渾身疼,還能做點兒什麼嗎?就算能做,她估計也十天半個月再下不去牀了。這個人……絕對故意的!
容景低低一笑,躺着的身子坐起,伸手一把將雲淺月拉起,爲她穿衣。
“什麼時候啓程回京?是我先回去,還是你與我一起回去?”雲淺月懶洋洋地容景拉起來,問道。
“吃過早膳後就啓程。與你一起。”容景道。
雲淺月眨眨眼睛,“東海國的公主呢?接到了?”
容景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不答話。
雲淺月眯着眼睛看着容景,挑眉,“嗯?”
“算是接到了!”容景道。
“什麼叫做算是?”雲淺月眉梢挑高,看着容景,笑着問,“她長得是不是很美?”
“除了你,天下女人在我眼裡都是一個樣,你說她美不美?”容景也挑眉,似笑非笑。
雲淺月滿意,心中溢出甜蜜,想起南凌睿說要她矜持,她輕咳了一聲,故作矜持地問道:“那她如今在哪裡?”
容景深深地看了雲淺月一眼,不答話。
雲淺月蹙眉看着容景,等了半響,沒見他有回答的意思,她忽然也懶得再問,見容景給她穿的是紫色阮煙羅的女裝,她舒散的眉頭又蹙緊,“不是要回城嗎?你就讓我穿成這個樣子回去?只要露面,誰都認識我了。那雲王府淺月閣的那個我怎麼辦?”
“讓他滾回孝親王府去!”容景道。
雲淺月好笑,伸手攔住容景的手,“穿男裝輕便,不要穿這個。等回到京城再換回來吧!”
“不行!”容景態度強硬。
“大不了你不抱着我就成了!”雲淺月想起昨夜容景說不想抱一個男人,推開他的手,挑眉道:“難道你還要當着那東海國小公主的面抱着我不成?讓人家情何以堪?”
“她最好情何以堪!”容景似乎賭氣一般說出一句話,強硬地拿開雲淺月的手,給她往身上穿衣服。
雲淺月挑眉,奇怪地看着容景,“這是怎麼了?那東海國的小公主當真對你犯了桃花?非你不嫁?怎麼這副樣子?”
容景哼了一聲,不說話。
“容景!你最好說清楚!”雲淺月按住容景給她穿衣服的手。想着若是這樣可就麻煩了!她從現在開始得費勁心機趕走情敵了。
“說清楚什麼?老實一些,否則我就點住你穴道。”容景語氣有些不好。
“容景,反了你了是不是?”雲淺月板起臉,“提起東海國那小公主你就這副樣子。讓我很難不相信你移情別戀了!”
“雲淺月,你還真讓我點住你穴道不成?”容景也板下臉,似乎有薄薄的怒意和抑鬱。
雲淺月蹙眉看着他,“那你突然又抽什麼瘋?我不是和你商量嘛!穿了女裝是我,男裝也是我,爲了不惹麻煩方便,就男裝唄,你和我硬什麼?”
“有一個人比我更會惹桃花。男女不論。”容景瞥了雲淺月一眼,徑自給她穿衣。
“那個人是誰?”雲淺月覺得容景的脾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除了你還有誰!”容景難得地瞪了雲淺月一眼。
“我?”雲淺月睜大眼睛,伸手指着自己,有些茫然,“我什麼時候會惹桃花了?還男女不論?男人還差不多,我什麼時候惹了女人?我怎麼不知道。”
容景哼了一聲,不理會雲淺月。
雲淺月看了容景半響,他不理會她,甚至連個眼神也不給她了,她摸摸鼻子,不再說話,乖覺地讓容景給她穿衣。她想着這事情可麻煩了,容景似乎真氣了。
給雲淺月穿完衣服,容景徑自下牀去淨面。
雲淺月坐在牀上想着,半響後忽然恍然大悟,“噢,你說的是不是麗娘?我和麗娘其實是……”
“還有個麗娘?”容景忽然回身,眯起眼睛。
雲淺月聲音戛然而止,有些愣愣地看着容景。難道他說得不是麗娘?
“雲淺月,你還能不能做出讓我更想冒火的事情?”容景磨牙。語氣有些咬牙切齒。
雲淺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見容景臉色不好,立即下了牀,兩步來到容景身邊,伸手抱住他的腰,笑道:“你不會這就吃醋了吧?”
容景面色沉鬱地看着她。
“你放心,我對女人沒興趣!”雲淺月伸手拍拍容景的腰,見他眼睛眯了眯,她立即又保證,“我對男人也沒興趣。”話落,見容景的眼睛又眯了眯,她立即又補充,“除了你之外。”
容景慢悠悠地收回視線,不看她,慢條斯理地淨面,須臾,用娟帕擦臉,動作優雅。
雲淺月偷眼看着容景,撇撇嘴,翻了翻眼皮,鬆開手,將兩隻手塞進水盆,對他道:“我也要洗,你給我洗。”
容景放下娟帕,不理她,向鏡子前走去。
雲淺月伸手想拽住他,但兩手已經都是水,她有放回了水盆裡,兩手交疊自己搓了起來。剛搓了兩下,容景轉回身,抓住了她的手,她嘴角微微勾起,開懷地笑了起來。
二人收拾妥當,絃歌端上早膳,雲淺月狼吞虎嚥,容景不停地扶額,雲淺月彷彿不見。一頓飯在容景吃得極少,雲淺月吃得極多的結果下結束。
飯後,二人出了房間,馬車停在別院門口。
雲淺月看着這座別院,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偏頭問容景,“這是你在雲城的別院?”
“嗯!”容景點頭。
“果然是天生的貴人,到哪裡都懂得享受。”雲淺月撇撇嘴。
“醉香樓的天字一號房只建造就價值萬金。”容景瞥了雲淺月有些憤憤的臉一眼。
雲淺月聞言臉上的憤憤神色立即褪去,拽住容景的胳膊抱在她懷裡,笑嘻嘻地道:“這說明我們兩個天生下來是一對,都會享受。”
容景笑着看了她一眼,晨起太陽不烈,散發出金黃的光芒,身邊女子的臉笑顏如花。讓他面容不禁柔軟,眸光也是暖如春水,一暖再暖。
二人來到車前,就見到絃歌一臉無奈地看着容景欲言又止。
容景挑了挑眉,掃了馬車一眼,並未說話。
雲淺月覺得絃歌的神色有些罕見,她目光落在馬車上,感覺到裡面有人的氣息,淺淺一笑,偏頭看着容景,等他解釋。
“容景!你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你今日不告訴我,我就砸了你的車!”馬車內的簾幕忽然被人從裡面掀起,一個少年拿着一把大的斧子正做出劈砍的架勢。惡狠狠地看着外面,當看到容景身邊的雲淺月,惡狠狠的臉色忽然頓住,挑了挑眉,“這位小美人是誰?”
雲淺月看着少年,有一瞬間的愕然,忽然想起幾日前她急着出城,一個面目模糊的破衣少年將她堵在城門口非要讓她負責的情形。後來她將他帶出了城,扔進了容景的馬車。如今這個少年一身錦繡華裳,面容俊美絕倫。身上的氣息也是乾乾淨淨,與那日那個破衣少年實在大相徑庭,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是同一個少年。她挑了挑眉,看着他惡狠狠的神色和劈車的架勢,忽然有些好笑,也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少年對雲淺月豎眉。他長得美,連豎眉也極爲好看。
雲淺月笑看着他不語。想着試問天下哪個人敢拿着一把大斧子劈砍容景的馬車?還是沉香木打造的馬車?這個少年是第一個。而且這副架勢,如何不覺得好笑?她發現和這個少年的兩次碰面都讓她心情愉悅。
“有那麼好笑?”少年板下臉,瞪着雲淺月。
雲淺月誠實地點點頭,的確是很好笑。她想不止是她,任何一個人都覺得這副情形會很好笑的。這個人絕對是個寶。
“你是誰?”少年上上下下打量雲淺月,見她只是笑着不說話,他挑了挑好看的眉。
“你猜!”雲淺月忽然起了玩笑之意。
少年見雲淺月拽着容景的胳膊,二人捱得極近,容景的臉行沒有半絲生人勿近的神色,相反面容和目光看向這個女子比看別人都暖,他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好看的眉挑高,哼了一聲,“我偏不猜。”
雲淺月眨眨眼睛,臉上的笑意微濃。
“不過你要是幫我找一個人,告訴我那個人叫什麼名字的話。我就猜你是誰。”少年忽然話音一轉,又道。
“哦?你要找什麼人?”雲淺月果然有些興趣。
“這個人!”少年忽然從懷裡拿出一張畫卷扔給雲淺月。
雲淺月鬆開容景的胳膊,伸手接過畫卷打開,當看到畫卷上的人手一抖,險些將手中的畫卷扔了。她擡起眼皮,看着少年,語氣有些怪異,“你找他做什麼?”
“你管我找他做什麼?你就告訴我,你認不認識他,他叫什麼名字就行了。”少年道。
雲淺月看向容景,容景不看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她終於明白容景爲何非要讓她換回女裝了,感情這裡還有一個麻煩等着她,她垂下眼睫,搖頭,“我不認識他。”
容景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極淺。
“你真不認識他?”少年孤疑地看着雲淺月。
雲淺月搖頭,很是果斷,“真不認識。”
“就知道你不認識他!”少年見雲淺月神色認真,不像作假,伸手一抓,雲淺月手中的畫卷又被他抓回手中,他三兩下揣進了懷裡,又做出劈砍馬車的架勢,對容景威脅,“容景,我知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也知道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你快告訴我,你要不告訴我,我今日就劈了你的馬車。”
“劈吧!”容景吐出兩個字。
少年掄起大斧照着馬車就用力劈下。
容景一動不動,任他劈砍。雲淺月看了一眼容景,又看了一眼少年,見少年當真去劈,少年顯然也是懂武功的,這麼一斧子下去,這價值萬金的馬匹肯定粉碎,在斧子要落在車板上的時候立即出手,上前一步攔住了少年。
少年用得力氣很大,但武功顯然不及雲淺月,被她的真氣衝得身子晃悠了一下,他拿着斧子扶着車壁對雲淺月瞪眼,“你做什麼?”
“你可知道這是沉香木打造的馬車?價值萬金。”雲淺月看着少年。
“我管他用什麼打造的馬車,他不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就劈了它。”少年脖子一橫。
雲淺月有些無語,偏頭看向容景,容景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讓她額頭冒冷汗,她壓了壓驚,對少年詢問,“你要找他做什麼?”
“要你管!”少年又舉起斧子,對容景威脅,“容景,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不說,我今日非劈了這馬車不可。”
容景淡淡看了少年一把,雖然不說話,但那態度任誰都能看出就是讓他隨便。
少年惱恨,咬牙切齒對又舉起斧子。
雲淺月又上前了一步,伸手抓住少年手裡的斧子,對他道:“你劈了這馬車他也不說,還不是沒用?”
“那你告訴我怎麼辦?”少年看着雲淺月。
雲淺月有些頭疼,想着怎麼辦呢?總不能她現在就換回男裝,告訴她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吧?餘光掃見容景眼神警告,她想着她敢換回去,他眼神就能殺死她。她勉強擠出一絲笑,試探地問,“你告訴我你找他要做什麼?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到。”
“我要是告訴你,你真的能幫我找到?”少年挑眉看着雲淺月。
“嗯,基本可以。”雲淺月點頭。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要找他……找他……”少年說着,臉忽然一紅,在雲淺月疑問的眼神下,他一把扔了斧子,垂下頭,有些羞惱地道:“我……我喜歡他!”
雲淺月一個趔趄向地上栽去。
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並沒伸手去扶,袖手旁觀看着她栽倒在地。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她的額頭狠狠地碰了車軲轆一下。
雲淺月哪裡顧得上疼,呆呆地坐在地上,魂飛天外亦不爲過。
“喂,你怎麼了?”少年擡起頭看着雲淺月,一張俊美絕倫的小臉泛着紅暈暈的光。
雲淺月回神,看着少年紅着的臉和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以及他懷裡露出半個畫卷的卷軸,張了張嘴,在少年孤疑的眼光下蹦出一句話,“我……我也喜歡他。”
她話落,絃歌一個趔趄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