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這聲音好生熟悉,不過,他怎麼會在這裡?素顏有些詫異地回頭,就看到東王世子冷傲晨一身月白色圓領箭袖直綴,頭髮用一根白玉簪子鬆鬆的挽了,烏鴉鴉的髮尾隨意地垂在兩肩,如絲綢般閃亮細滑,全身上下,就只有胸前吊着一塊碧綠潤澤的玉佩,再不見其他飾品。

他微笑地站在離她不遠的櫃檯前,店門外的溫暖的陽光照進店裡,灑在他身上,如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粉,更忖得他原本就如謫仙一般的氣質更加的如竹似月,清華高遠,由其那雙眼睛,溫潤而湛亮,素顏總覺得葉成紹的眼睛也很好看,像墨玉一般,有時總透着一股子的傻勁,卻又純純的,不含半點雜質,而東王世子眼睛極亮,亮得耀目,更似深淵,像是帶了一股子魔力,要懾人魂魄一般,讓她不敢久視,明明那麼溫和而優雅的一個人,那眼神,看着卻好生危險,怪不得一干京城裡的大家千金見了這人就挪不開眼,分明就是個少女殺手啊。

冷傲晨安靜地立着,眼睛溫和地看着素顏,任她細細地打量着自己。

要說女子傾慕的眼神他看得多了去了,打他十二歲起,身邊就開始圍滿了各色鶯鶯燕燕,他是個性子溫和的人,對那些眼神從來都是很禮貌的回望過去,然後禮貌地點頭致意,但是,年紀越大,便越發明白那眼神的意思,當他禮貌的回望時,女孩子們會羞澀地躲開目光,但是,下一刻,那目光又粘了上來,而且,變得越發的熱辣了,於是,他再也不會對那些女孩子輕易笑了,慢慢的,就變成了對女孩子愛慕的眼神視若無睹了。

如今,她也在看他,她的眼睛清亮而靈動,似乎有看透人內心的穿透力,眼神裡也有欣賞,可是,卻和其他女子的眼光完全的不同,她只是欣賞,單純的欣賞,就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樣的欣賞,全然沒有半點傾慕之色,這讓他有種淡淡的失落感,第一次,冷傲晨很渴望那眼神裡哪怕雜有一絲絲別的意思也好啊,他平生第一次感覺有些懊惱,就爲那清澈的眸子裡的淡淡欣賞。

“見過世子。”素顏收回目光,遠遠的向冷傲晨福了福,冷傲晨微微一笑,也擡手作輯,還了一禮,“好巧,夫人在買胭脂麼?”

素顏搖了搖頭道:“只是看看,覺得這裡的胭脂還不錯呢,世子也要買些胭脂水粉?”

東王世子優雅俊逸,身邊定是不乏追求者,想買些胭脂去哄女孩子也是有的,所以,素顏纔有此一問。

冷傲晨聽得一怔,湛亮的眼眸黯了黯後,轉瞬又閃亮了起來,笑道:“是啊,想買一些,只是實在不懂這些東西,聽夫人倒是內行得很,可否給小可介紹一些合適的?”

素顏一聽便是來了興趣,便問道:“世子是要送給姑娘家麼?那就選這盒鬱紅白好了,這種香粉白裡透紅,塗上之後會列顯俏麗明妍,哦,還有這種,胭脂扣,這個名字最是有越,脂粉做成了圓扣式的,但它特色就是要以直接用粉餅在臉上輕塗,比用指甲挑要均勻得多了。”

又連連介紹了好幾種脂粉,說起來果然頭頭是道,對胭脂一行如數家珍,這讓原本就心懷戒備的胖掌櫃越發的惱火了,只是他也是做慣生意的,而素顏穿着也很講究,那位剛進門的男子更是被稱爲世子爺,身份自然也是貴氣得很,而且,素顏也是在爲他介紹生意,因此上,他也不好發作,幾次插了話,想把那介紹商品的活接過去,但偏生那世子卻根本就不理他,這一對璧人相談甚歡,生生就把他這個店主給涼到了一邊去了。

冷傲晨從來還不知道女人用的胭脂裡也有這麼多的學問,他靜靜的傾聽着素顏的介紹,偶爾也會應上一兩句,眼神卻是亮亮的,像是很有興趣的樣子,有時,也能提出一兩個很有見地的問題。

素顏難得找到一個對胭脂如此感興趣的男人,便越說越興奮了,東王府可是個大財主啊,聽說他們家也是在全國經營各種鋪子,而且,東王可是蜀地的土皇帝,蜀地可是人口衆多,地方富庶,若是能將那塊市場也拿下,那可一筆臣大的財富啊。

冷傲晨哪裡知道她的心思,只覺得她清麗的小臉上,因爲興奮而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如煙霞一般明妍俏麗,那雙原本就清亮的眼睛,更是熠熠生輝,冷傲晨的心情沒來由的就好了起來,臉上一直保持着暖暖的微笑,便是與素顏說話時,也是彬彬有禮,毫不愈矩,只是一直靜靜地,柔柔地看着素顏,認真地聽她說的每一句話。

青竹面無表情的冷眼站在一旁,只是兩隻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看冷傲晨的眼神裡帶着一絲凌厲。

而紅菊卻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冷傲晨一番,臉上的媚笑更深了,一擡眸,看到青竹似要極力剋制,不由將青竹一扯,帶到一邊去,附在青竹耳邊小聲說道:

“你說爺那個人,要是吃起醋來,會是什麼樣子?真的好想看看啊。”

青竹聽了不由鬱悶地瞪了她一眼,聲音也是硬梆梆的:“你想看?那把爺請來就是,還怕你看不到這齣戲?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亂來的好,爺的眼裡心裡可是隻有大少奶奶,便是大少奶奶再有什麼,爺也只會發自己的脾氣,捨不得罵大少奶奶半句。”

紅菊聽了眼睛瞪得老大,那雙媚骨天成的眼睛裡盡是八卦,“不會吧,爺……那麼老實?”興奮之下,更是想要走出店外去發信號。

青竹一把扯住她道:“死蹄子,如今你可是大少奶奶的人了,你想惹大少奶奶生氣嗎?”

“真是個死腦子,無趣得很。”紅菊悻悻地站住了,挑了眉頭對青竹罵道。

“世子決定買哪一種了麼?”素顏將店裡貨架上的胭指介紹個遍,但冷傲晨卻始終沒有決定要買哪一種,她感覺有些詫異,忍不住問道。

葉成紹聽了微微一笑,指着她最先介紹的鬱紅白對素顏道:“夫人不是說這種胭脂最好麼?那就買這個吧。”

總算是有了一個生意,那胖掌櫃卻是一臉的債主模樣,這裡是他的店,呃,至少是他在打理的店子,而且,東家可是宮裡的皇后娘娘,這位年輕的夫人,竟然像是把這店子看成了是她自己家的一般,倒是一再的將他這個店掌櫃涼到了一邊去,讓他好生着惱,這會子東王世子定下來要買鬱紅白的胭脂,他便有意爲難素顏道:

“世子爺,您這胭脂是送給年輕小姐,還是夫人奶奶?若是太太的話,這鬱紅白倒是不適宜,塗上去太俏,顯得不莊重,小的還是勸您買這個吧,杏花白,比梨花粉又更好一些,勝在氣味淡雅芳香,顏色也清淡,若是送禮,就比鬱紅白好上一層。”

東王卻是看了一眼那掌櫃的道:“我就要葉夫人介紹的這盒鬱紅白。”

那掌櫃聽得臉一僵,眼珠子一轉,乾笑着道:“您要多少,本店就此一盒了,留着是做樣品的,並不外賣。”

素顏聽得秀眉一挑,這掌櫃好生沒理,自己先頭要買時,他是說有的,怎麼這會子冷傲晨要買了,又說沒貨了?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這哪裡是個做生意的,這是在治氣呢,如此龜毛的掌櫃,還是第一次遇到,怪不得皇后生意不好,這家店分明就在最熱鬧繁華之處,便是宮裡的宮妃們並不在此拿貨了,也應該有不少散客來買東西纔是,可是,自己來了這麼久,除了冷傲晨,就再也沒進來任何一位客人,而對面街上的另一家胭脂店裡卻是客流不息……

正要開口斥責這店家兩句,冷傲晨卻道:“是真的沒有了麼?”眼神溫和無害,連聲音也是緩緩的,並不帶一絲的怒氣。

那掌櫃只當這世子爺是個性子綿軟的,不耐煩道:“沒有了,沒有了,小的還要做生意,客人若是不再要別的東西,那就請便吧。”

“那好。”冷傲晨淡淡地說道,卻是手一伸,箭袖輕甩,也沒看清他是用的什麼東西,只覺眼睛銀光一亮,再定睛看時,他手裡已然拿了一個包東西,轉眸看着素顏笑得溫潤:

“夫人可是要去下別家看看?小可正好還想爲家母買些東西,請夫人幫小可參考一二。”

素顏驚訝地看了他手中的東西一眼,正待要回話,那掌櫃一看他手裡的那一個大包,立即扯氣白臉的叫了起來:“兀公子,你怎麼可以偷盜本店的東西,看着斯斯文文,原來是個賊!”

冷傲晨聽了只是淡淡地看着那掌櫃,不但不見半分怒氣,還笑得溫厚無害:“店家何出此言?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污衊皇族,可是要被割舌頭的。”

那掌櫃哪裡怕這個,提了袍子就衝出櫃檯來,肥胖的身子就往冷傲晨手上撲,想要奪回冷傲晨手上的包,素顏看那包的大小,目測裡面至少得有十盒鬱紅白,一盒五兩,一包得值五十兩,這掌櫃一月的月錢也就八兩的樣子,丟了這十盒鬱紅白,還不得賠死他去,也怪不得他要拼了命來搶那個大包了。

而他又是皇后娘娘的手下,仗着有皇后撐腰,哪裡怕什麼一個不知什麼爵位的世子爺,這紫禁城裡,別的也許有缺,最不缺的就是世子郡主縣主,他老於世故,見慣了這個的,如今只怕自己賠錢,別的什麼都不顧了。

冷傲晨靜靜地站着,臉上笑容收了,見那掌櫃橫着身子撲過來,像是被嚇着了一般,竟是不知道躲閃,等那掌櫃堪堪撲到,手快碰到他手裡的大包時,他的身子卻像是光影一般瞬間向後移開,那掌櫃手沒着到力,猝不及防就和着身子一起撲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偏冷傲晨還很關心的在他頭上溫和地問道:“店家,你這是怎麼了?如此大禮,小可擔待不起啊。”

素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那掌櫃摔得渾身生痛,撐着手爬起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也乖覺了,知道今天是碰到硬茬子了,這個世子爺看着溫和無害,其實比那夫人難纏得緊,難得收了臉上的戾氣,涎着臉陪小心:“爺,小的錯的,小的人形豬腦,說錯了話,求您把手上的東西還給小的吧,小的家中老小一大堆,還要靠小的養活,一包東西可至少得值四十兩銀子,小的賠不起啊。”

冷傲晨不知道這店是誰開的,素顏還是清楚的,也知道冷傲晨是在爲自己出氣,如是便笑着搖了搖頭,對冷傲晨道:“世子,便饒了這沒眼力介的奴才一回吧,他應該得了教訓了。”

冷傲晨笑着點了點頭,自腰間丟了一塊銀子在櫃檯上,“讓夫人見笑了。”

素顏見了忙施一禮,卻並不打算離開,冷傲晨將那包鬱紅白遞給青竹道:“既是有緣遇見,這包胭脂便送於夫人吧。”

青竹根本就不肯接,面色越發的冷峻了,只拿眼看素顏的臉色,經了方纔這一幕,素顏倒覺得這東王世子有趣得緊,性子溫和卻決非無害,是個可交的朋友,她前世便是個爽朗的性子,單位上與男同事也還談得來,便笑道:“世子不是要送東西給王妃麼?這一大包我可受不起,我拿一盒好了。”

冷傲晨原就沒打算素顏會收的,正想着要如何說服她,卻沒想到素顏很自然的就要了一小盒,既落落大方的接受了他的好意,讓他不致於落了面子,又不算是受了他的大禮,欠他人情,如此作派,再是禮貌不過,這倒是比一般的大家千金要爽朗而大方得多,既不故作衿持,又不貪利虛榮,讓他感覺禮雖沒全送出,心情卻是愉悅得緊。

他笑着將手中的包裹打開,果然齊齊整整的擺了十盒鬱紅白在裡面,他便很隨意的看了那掌櫃一眼,那掌櫃的臉色頓時紅如豬肝,冷傲晨卻並不再說他什麼,只是將拿了三盒鬱紅白出來,遞給青竹道:“兩位姑娘一人一盒,再加上夫人的這一盒,還請兩位姑娘不要見笑纔好。”

他原本溫潤俊逸,身手又很是不凡,青竹還好,紅菊早就一雙媚眼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轉了幾圈,這會子見他如此知情識趣,笑容更是嬌媚了,也不管青竹的臉色有多黑,伸手接過,福了一福道:“奴家謝過世子爺。”

素顏見事情也差不多了,今天只是來探個底,明天再來整治這家店,並着手研發溼粉和其他潤膚品種,改良這家店面。

便向冷傲晨行禮告退,冷傲晨卻是微微一笑道:“夫人這便要回府麼?小可正有事請教葉兄,不若送夫人一程吧。”

他如今也是治河的朝臣,皇上是給他分了職的,這個人的才華也不亞於葉成紹,有他相佐,葉成紹定然能事半功倍,素顏很高興他肯自動與葉成紹相交,便笑着應允。

兩人一前一後自店中出來,冷傲晨很隨意的站在素顏身邊,但他的站位卻讓青竹和紅菊兩人同時微震,這位世子爺似是在護着大少奶奶……是好心,還是……

兩人雖是心中生疑,但人家禮貌規矩得很,也不好說什麼,青竹的臉色是更黑了,紅菊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剛出來,素顏便聽得一聲驚喜的呼喚:“那不是大嫂麼?”

素顏擡眼看去,對面鋪子裡,正好走出一羣被丫環婆子簇擁着幾個戴了圍帽的小姐,其中一位看身形和衣着便知是文嫺,再細看,便知文靜也跟着出來了,還有兩位卻是沒認得出來。

素顏笑着正要回話,便聽得其中一人驚聲更大:“那不是東王世子麼?他怎麼和你素顏姐姐一起從胭脂鋪子裡出來?”

“是啊,雖是帶了隨從,可畢竟是……”話沒說完,但那意思大家都明白。

文嫺原本興沖沖要走過來的身子就生生頓住了,在街的那一邊透過紗帽癡癡地看着,素顏心中無愧,便對冷傲晨福了一福道:“多謝世子爺相送,我家小姑在那邊,我這就過去了。”

冷傲晨卻是淡淡一笑,拱了拱手,轉身瀟灑走開,但那邊另一個女子卻是揚了聲,似乎故意說給冷傲晨聽:“怎麼見着我們反而走了呢?難道……我們來得太不巧了麼?”

冷傲晨聽得濃眉微挑,倒是又轉了回來,很自然地又站在了素顏身邊,聲音溫和而富有磁性:“夫人,如今世道不寧,流民衆多,小可還是先護送夫人回府吧。”

如此一副護花使者的姿態,讓對面的幾個小姐氣得直跺腳,文靜聰明,拉了文嫺手,附近她的耳邊道:“大嫂與東王世子交好不是更好麼?你求大嫂給你們拉攏拉攏啊,這麼好的人就在你面前,你發個什麼傻呆。”

文嫺聽得咬了咬脣,似是鼓起勇氣,一把抓住了文靜的手,一同向這邊走了過來,另外兩個小姐見此,也跟了過來。

素顏心情淡然得很,身正不怕影子歪,越是躲躲閃閃,人家越會往你頭上扣屎盆子,不如大方的面對。

文嫺文靜幾個過來後,給素顏見了禮,又向冷傲晨福了一福,文靜便道:

“這家鋪子裡的胭脂更好一些麼?大嫂,我們也想買好東西,就是一直沒找着,不若你帶了我們進去再挑挑?”眼睛卻是看着紅菊手裡的胭脂。

素顏沒有回她,卻是看着紗帽下的另外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噗嗤一笑,大方的掀了圍帽,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來,嗔着她道:“素顏姐姐,你不會不認得明英了吧。”

另一個聽了明英的話,也慢騰騰的揭了圍帽,卻是劉婉如,怪不得那話聽着刺耳,這個女人從第一次見面起,就莫明其妙的對自己有敵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八字不合。

明英笑得溫婉:“原是想在東王妃宴請時再見姐姐的,卻不知,今兒個就見着了,姐姐可是買得了好東西,也給妹妹瞧瞧,那日姐姐可是太忙了,只應付那些伯母嬸子,倒是把我們幾個給涼到了一邊,妹妹到現在還惦記着姐姐的那護手霜呢。”

素顏聽她說得嬌嗔,神情單純可愛,便拉了她的手道:“今兒也就得了一盒鬱紅白,不過,這東西普通得很,妹妹若是想要,過陣子姐姐送盒新鮮的給你。”

劉婉如卻是眼尖,一眼看到冷傲晨手裡的鬱紅白竟與紅菊手裡的一樣,似笑非笑道:“原來世子爺也喜歡鬱紅白麼?還真是和素顏姐姐的興趣一樣呢。”

文嫺一聽這話,也看向冷傲晨手裡的包裹,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嬌嬌怯怯地走近冷傲晨道:“世子這是要送人的麼?”

這話可算是問得突兀,也很愈禮,素顏倒沒什麼,文靜卻是皺了皺眉,有些受不了自家這妹妹的唐突。

冷傲晨微微一笑道:“的確送人的。”

文嫺眼裡立即露出一絲期待來,若是別的男子有女子如此主動相詢,便是礙於面子,也會送她一盒的,但冷傲晨卻是隨手將手中的包裹往身邊隨從手裡一塞道:“拿回去,王妃屋裡的幾個見人一份。”

文嫺的臉立時就有些掛不住了,眼眶都紅了,他竟是寧願送給家中僕人,也不願送給她……在他的眼裡,她根本連僕人也比不得……

素顏看着便有些不忍,少女情懷初動,這冷傲晨便是不喜歡文嫺,也不要如此落女兒家的面子嘛,只好乾笑着拍了拍文嫺的肩膀,轉了話題道:”母親可是回府了,妹妹出來時,有沒有碰到。”

文嫺幽怨地看了眼冷傲晨,卻是順着素顏的話道:“我早上先是去了郡主家裡,後又跟着郡主出來逛,沒碰到呢。”

就此解了方纔的尷尬,素顏又笑道:“既是出來得久了,幾位妹妹不若一同去寧伯侯府用午飯如何?”

明英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不了,今兒也不早了,家中還有事呢,下回再去叨擾姐姐吧。”

說着,便要與文嫺幾個分開,劉婉如卻是突然回了頭對文嫺道:“葉三妹妹,素顏姐姐的丫環手裡可是得了三盒鬱紅白,其中一盒怕就是素顏姐姐的,你如此喜歡這香粉,做大嫂的豈能不勻一盒給你?”

文嫺聽得身子一震,看素顏的眼神越發的複雜了,還真的就要開口。

冷傲晨聽得濃眉一皺,冷冷地看了文嫺一眼,文嫺被他那清冷的眸光看得心頭一顫,生生閉了嘴,並沒真開口,眼見着明英郡主和劉婉如就要走開,冷傲晨突然大步走向明英郡道:“明英妹妹,這位劉家妹妹看着好生眼熟,可是二殿下的良娣?”

這話問得突然,明英聽了訝異地看着冷傲晨,又看了一眼劉婉如,清麗的小臉便有些發白,劉婉如也是垂了眸子,卻是沒有否認,臉色微露出絲羞澀之意。

“不是麼?原來我是看錯了,那日見一個女子與她着實相像,卻是與二殿下關係甚近……”冷傲晨溫和無害地笑了笑,又道了罪,才慢慢走開。

明英怒視着劉婉如,嘴角氣得直抖:“你……一再的保證,你與他清清白白,原來,一切都是騙我的?我對你那麼好,原來你是隻白眼狼。”

劉婉如又怨又氣,她真沒想到東王世子會如此維護藍素顏,竟然爲了幾句話而報復自己,正要解釋,明英怒不可遏地一手甩在了她臉上,掩了面提裙向前跑去,陳王府的丫環婆子頓時急急的追了過去。

素顏卻是覺得痛快,明英看着是個聰明的,只怕是被愛情矇住了眼睛,連劉婉如這種人也沒看清。

文嫺見了又偷偷地暖了冷傲晨一眼,神情越發的狗束了起來,垂着頭,咬脣在想着什麼。

幾人正要進店子,突然,街那頭一陣喧鬧聲起,素顏回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大羣流民正涌向這邊,手裡拿着磚塊和木棒,瘋狂地見人就砸,青竹和紅菊見得大驚,忙道:“大少奶奶,快進店去口“說着,兩人便去護着素顏。

文嫺和文靜幾個身邊的丫環婆子哪裡見過這等狀況,嚇得抱頭鼠竄,自顧自的往街邊上躲,文嫺文靜兩個嚇得尖叫,一塊石頭突然便砸了過來,正好砸向文嫺的背,素顏正好在她身邊,忙抓住她一扯,那磚塊擦着文嫺的後背而過,落在了不遠處,素顏便對青竹道:“你去護着二小姐和三小姐,紅菊護我就行了。”

但她話間未落,便看到幾個流民似是看到了她們幾個,拿了棒子就衝了過來,其中一人掄起棒子就往文嫺文靜頭上砸,而且一衝過來,便將她與文嫺衝散,讓她根本就顧不到文嫺,眼見得文嫺頭上就捱了一下,尖叫着哭了起來。

青竹無奈,只好去救文嫺,紅菊死死地將素顏護在身後,不讓她去救助文靜,素顏也知自己身子柔弱,這個時候只有保護好自己纔是正緊,眼看着流民越來越多,素顏一擡眼,那黑心的掌櫃竟然將店門給關了,身邊哭鬧,尖叫聲一陣越過一陣,街面一亂成了一團,一時間,又聽得一陣的馬蹄聲,應該是九門提督府派兵來驅流民了。

素顏被人擠着往牆角去,儘管有磚塊不時的砸來,卻沒有一塊落在她的頭上,冷傲晨始終在她身邊半尺遠的地方,靜靜的護着她,還不時地安慰她不要害怕,素顏心中稍安,卻是擔心着文靜和文嫺兩個,一擡眼,見文嫺險象環生,有幾個流民似乎專門針對她,別人倒是捱打不多,而她身上卻是捱了好幾下,文靜就在她身邊,也捱了幾下,兩人嚇得腿都軟了,抱着頭尖叫,青竹一人顧不住兩個,素顏無奈地對紅菊道:“快去,你們一人一個,將她二人救到安全處,有世子爺在,我不會有危險的。”

紅菊猶豫着不肯走,素顏大喝道:“快去,若兩位小姐出了什麼差子,爺回來一樣饒不了你們。”

紅菊無奈,咬牙看了冷傲晨一眼,鄭重道:“有勞世子了。”

冷傲晨臉色凝重的點了頭,紅菊縱身躍起,踩着人頭向文靜那邊飛去,人羣越發的亂了,擁擠着,有些人摔倒在地,生生被人踩死,慘叫聲,哭泣聲,此起彼伏,冷傲晨看這情形再呆下去,只怕無人能保全,伸手一攬素顏的腰身,道了聲:“得罪。”便身子一縱,竟是直飛向了屋頂。

素顏一陣頭暈目眩,卻是強忍着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只是小臉蒼白,饒是她再大膽,也受不了眼前的慘景,街上百姓好多人都打得頭破血流,有的被踩得血肉糊塗,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素顏胸中一陣翻涌,幾次差點嘔了出來,冷傲晨自身上掏出一個小瓷瓶,揭了蓋放在她鼻間晃了晃,素顏感覺果然好了不少,冷傲晨不再耽擱,抱起她在屋頂上直掠而去。

葉成紹正聽說京城東大街有流民譁變,立即發了信號給青竹,沒多久,果然收到青竹的求救信,急得眼都紅了,氣急敗壞,騎了馬便往東城趕,京城雖進了不少流民,但皇上已經下令順天府和京兆伊派人疏導,京中很多富貴人家也開了粥棚,這些流民怎麼會突然暴動起來?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心擔憂着素顏,騎上馬便向東城最亂的地方奔去,到那裡時,只見人羣亂作了一團,哪裡找得到人影,頓時心急如焚,從馬上縱身便躍到了商鋪的屋頂,向人羣中尋去,卻哪裡見得着素顏的人。

好在他知道以青竹與紅菊兩個身手,將素顏救下並不太難,心下惴惴的同時,卻是一直不斷地安慰着自己,果然青竹便發了信號來,他飛奔着向青竹而去,縱身跳進一家庭院裡,卻見青竹和紅菊兩個扶着文嫺文靜兩個正在向他揮手,哪裡見到素顏的身影,他的心立即被提到了半空,喝道:“大少奶奶呢?”

“被東王世子救走,並未受傷,東王世子身手不凡,爺不必擔心。”青竹頓了頓,正在想要怎麼措詞纔好,紅菊卻是似笑非笑地說道。

葉成紹先是心中一安,隨即臉又變青了,一看地上的兩個妹妹,都已昏迷不醒,也明白定是素顏的命令,她們纔去救文嫺文靜兩個的,不過,還是悻悻地罵道:“那小子爲何不去救我妹妹?”

紅菊聽得吐了吐舌,很好心地說道:“爺,您說東王世子會救了大少奶奶送回府去麼?”

葉成紹聽得更要暴了,哪裡還肯呆在此處,身子一閃,人影便不見了。

青竹便呸了紅菊一口道:“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麼?沒事亂折騰什麼?一會子爺要對大少奶奶見氣,你就有好日子過了?”

紅菊撇撇嘴,不以爲然的去救治文嫺去了。

再說冷傲晨,抱着素顏很快便到了最近的東王府別院裡,縱身落下之後,急急的便抱了素顏進了一間屋子。

素顏雖是驚魂未定,但並沒有受傷,精神還好,忙向東王世子道謝。

冷傲晨倒了一杯水遞給她道:“喝點茶壓壓驚吧。”

素顏接過茶,一飲而盡,擡眼看他,經過了那樣大的動亂,冷傲晨渾身上下並不見得有多凌亂,除了那身月白色的直綴因抱她而有些生皺外,仍是一派清爽乾淨的模樣,神情也仍是溫和淡然的樣子,並不見得有多慌亂,便笑道:“世子果然性子沉穩大氣,遇事凜然不亂。”

冷傲晨卻是深深地看着她道:“夫人不覺得這場動亂來得太突然了麼?

素顏當然也想了這個問題,東街可是很多皇商和皇親貴族開商鋪的地方,便是有流民,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涌入到東街去,不過,自己不過就是個小女人,無權無勢,不可能有人會爲自己而發動這樣一場動亂吧,她哂然一笑道:

“世子不會懷疑是有人刻意爲之的吧。”

“我沒有證據,但憑直覺,這定是人爲,夫人遭此大難,竟然還能笑得出來,着實讓我佩服。”冷傲晨仍是深深地看着素顏,脣邊沒有半點笑意,神情難得的嚴厲冷峻。

“不笑又如何,那些人,總不可能會爲了我這麼個人而如此大動干戈吧,我還沒有重要到如此地步呢。”素顏笑了笑,又自去倒了杯茶喝了。

“自然不是爲了夫人,不過,聽說靖國侯爺人雖沒有回來,卻是送了一封信回京,如今貴妃娘娘被廢……東街可是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若是這裡亂上一些日子,皇上只怕也會頭痛,九門提督可是陳家那一派的。”冷傲晨幾句簡單的分析,就點出了可能的幕後之人。

素顏秀眉一緊,思忖:

他的話也有理,葉成紹那傢伙那天笑嘻嘻的說過,大皇子就要成廢物了,她當時聽了便聯想到大皇子府外的一些事情,知道是葉成紹所爲,但並沒有多想,陳家如今在宮裡的勢力幾乎全軍覆沒,靖國侯定然不會安心,他守在邊疆鞭長莫及,又不能擅自回來,但是,給京城裡製造些動亂,讓皇上頭痛幾天,同時,控制京中的一些機動部隊,給皇上造成一個內憂外患的感覺,送一個警示,證明陳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可動搖,這點事情他還是做得出來了。

所以,這一次,她只是適逢其會,人品太低,不小心碰上罷了,好在今天有冷傲晨,不然可就又危險了,不由笑着對冷傲晨一禮福了下去。

“夫人非要如此見外麼?”冷傲晨湛亮的眸子黯了黯,脣邊帶了一絲自嘲地笑,突然又道:“夫人不覺得跟在葉兄身邊很辛苦,很危險嗎?”

素顏聽得一震,擡了眼猛然看向冷傲晨,挑了挑眉道:“不然又能如何?”

冷傲晨湛高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天涯何處無芳草!”

素顏聽得微嘆,意味深長的看着冷傲晨道:“是啊,世子爺,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惜,我這個是個死腦筋,認定了那根雜草,便是化了藤,今生與他糾纏在一起,便不會再放開,直到一起枯萎。”

冷傲晨聽得心頭一緊,一股濃烈的失意和沉痛糾結在一起,在心底翻涌,如利刀寸寸釐釐地害着他的心脈,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向她表白,雖是隱諱,但以她的聰慧自然是一聽就懂,可是,他又恨她的聰慧,恨她用他的話來回絕了他,哪怕一絲的希望和餘地也不肯留下,是啊,她若是那種朝秦暮楚,愛慕虛榮,臨危而逃之人,自己又怎麼看得上?

方纔,那樣的生死存亡之際,她竟然想的是先救那兩位小姑子,雖是知道自己能救助於她,但在那種情況下,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便是一般男子也很難做到……

原本只是被她的才華所驚豔,而今天,她又給了他多的震驚,個性中的堅忍,品格的高華,臨危不亂的氣概,便是他,自認才華蓋世,在她面前,也有些自慚形穢,離得越近,心便越會受她吸引,今天原就是想要護着她的,人是護好了,自己的心,卻是在滴着血,那個男子有那麼好麼?真難讓她如此死心踏地的跟隨麼?

“你……就不替自己擔心嗎?一而再,再而三的身陷險境,而他卻……”冷傲晨不是個喜歡說人壞話的小人,可是,他着實擔心她。那個男人讓他很不放心。

“娘子……”屋外傳來一條微顫的聲音,葉成紹自外面走了進來,一臉的憂急和憔悴,一見素顏安好無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走了過來,一把抱緊了素顏。

冷傲晨將目光自兩個緊擁的身子上緩緩挪開,兩手緊握成拳,黯然地向外面走去。

“娘子,你……你……我真的很沒用嗎?”葉成紹愧疚的鬆開素顏,痛楚地看着素顏道,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冷傲晨的話說得很對,素顏一再的受到危險,而他卻不能護她周全,一直就是他自私的強留她在身邊,讓她爲自己操心,爲自己難過,爲自己籌謀,可是,自己又爲她做了什麼?

一個爛身世,讓他深陷泥潭,縱使他心如止水,對那些權利沒半點興趣,也有人在推着他走,圍着他謀,令他不由自主的同時,又害到了身邊的人,他拼盡全力想要護着她,想要疼愛她,可是,卻給不了她幸福。

“胡說些什麼呢,二妹三妹可還好?你找到她們沒有?咱們回去吧。”素顏心疼的看着葉成紹,她不怪他,不是他不想護她周全,他也身不由己,他沒有冷傲晨那樣好的家世,沒有疼愛他的父母親人,他是個可憐人,可憐得讓她心疼,讓她放不下的人,便是他比冷傲晨要弱又如何,愛了就愛了,沒有什麼條件可講,如果愛情都是用斤兩來稱的,那還什麼意思?

葉成紹再一次將她抱進了懷裡,傻傻的,緊緊的,像是生怕失去了她一樣。

素顏一把推開他,突然沉了臉問道:“你覺得我跟你在一起太過危險,你,可會放我自由,讓我離開?”

這話的彎轉得太快,葉成紹如遭重擊,身子連連搖晃了幾下才站穩,良久,苦笑着,艱難的,掙扎着一字一句地說道:“若是跟我在一起,你……太過痛苦,娘子……我會放了你的。”

“你捨得?”素顏的眼眶噙滿淚水,靜靜地凝望着葉成紹。

“不捨得!”葉成紹幾乎是從心肺裡吼出來的這幾個字,他仰天閉了閉眼,又猛然地睜開,原本墨玉般的眼眸變成了染滿血絲,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好半晌,他是抽乾了全身力氣,又緩緩道:“可是,更不捨得讓你痛苦,更不捨得你一再的身處險境。”

就算他放下一切帶她走,可是,他的身份在那裡,不是他離開了,那些人就肯放過他的,皇上不會放過,二皇子,大皇子,還有各派勢力還是不會放過,從來,對於那些人來說,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除非他死了,那些人才會罷休,所以,他才下了決心,想爭一爭,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更好的保護她。

可是,這一切,又豈能是一蹴而就的,強大也只能是一步一步的來,這個過程中,她便不得不陪着自己受苦受難,所以,他不捨,他無奈,當聽到冷傲晨的那句話時,那一刻,他心如刀絞,又如棒喝,突然就想,自私的留她在身邊,是不是真的就是對她好?

不是不愛,而愛得太深,愛得太烈,所以捨不得她苦,所以纔想要放棄,而這個放棄兩字,卻能生生將他撕裂,不止是心,包括他的血肉,他的骨,他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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