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居來客人了,就在月綰還沉浸在美好回憶中的時候。
月綰覺得今日屋外的美好月色盡數被那長鬚飄飄的白鬍子老頭給破壞了。
月綰對司命的到來懷着莫名的怒氣。被牽連還有輕寒——誰叫他光顧着跟流蘇玩鬧而忘了正事呢?再年少老成還只是個孩子。月綰搖了搖頭,不滿地瞪眼瞧着司命。
司命是一個精明的老頭子,一進門就看見月綰黑着一張臉,暗道不好。他搓着一雙手,眯起一對狐狸眼,賠笑道,“大人莫怒,這事兒可是跟辭顏天帝有關。”
月綰果然有了興趣,“說說。”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柔和,以免嚇着了眼前的老頭子,可是其中的煞氣怎麼也掩飾不住。
“大人應知曉妖魔鬼三界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動,咱們神界的帝王陵也有了異動。”司命暗暗叫苦,組織着最簡潔明瞭的話引入正題。
神界實際上只有那麼一位天帝,辭顏羽化後再沒人登上過那個位置,在十萬年前的神魔大戰後神界就交由一些元老管理,月綰偶爾也會搭上一把手。因爲種種原因至今都沒有重選過天帝,所以那埋葬歷代天帝的帝王陵只是辭顏的衣冠冢。
“走吧。”月綰打斷了司命接下來要說的話,與其坐在這裡聽故事,倒不如眼見爲實。月綰徑直離開了竹居,閃身要離開冥界。
“啊?”司命顯然沒反應過來,直到月綰已經過了萬萬年平靜的忘川水,司命才趕忙追上。
舍璃站在不遠處望了望這駕雲離開的兩人,仰天嘆了口氣。方纔她見那白衣白鬍子的司命站在忘川水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見那番情形,她還真想去神界找找晦氣。
要說舍璃是如何與神界結下樑子的,還得從月綰身上談起。
當年舍璃與月綰初識,正值少年。當年月綰聽聞神族列山氏的後裔中一名叫白毓神女要過壽辰,當時月綰與列山氏並無任何瓜葛,但也帶着舍璃去湊了個熱鬧。
這神農氏的聚居地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舍璃是十二分的滿意,對接下來的酒宴是十分感興趣。
只是這列山氏的神女白毓仗着自己是遠古神族後裔,容貌修爲在各神族中也是拔尖的,心氣未免就高了些,從小就瞧不起神族以外的各族人。於是她就做了個讓她後悔終生的決定。
月綰在壽宴未開始前遇上了辭顏,恰巧待得有些煩悶,就同辭顏在附近遊山玩水去了,知道壽宴開始也沒有回來。
舍璃一個人被柔軟的春風吹得微醺,心情好得不得了,也就沒跟月綰計較,獨自進席。只是沒有想到,她連凳子都沒有坐穩,白毓就趾高氣揚地領着一衆神侍,瞪着一雙杏眼,大放厥詞要把舍璃趕出去。
舍璃有些微訝,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惹了什麼禍才讓眼前這位白衣飄飄的神女發了狠要折自己的面子。只好跟她大眼瞪小眼,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舍璃沒有任何反抗的情況下,白毓成功地把她趕了出去,揚着下巴,雙手抱胸的模樣好不神氣。要是光是這樣,舍璃還能在迷茫中把氣消了,誰知這神女白毓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說了一句最不該說的心裡話。
“哪來的狗雜種,也不照鏡子看看,這兒是你能來的地方嗎?!”白毓說這句話純屬是無意義的撒氣,大半的氣都是因爲傳說中風華絕代的辭顏神君居然沒有給她堂堂列山氏神女幾分面子,知道宴席開始都沒有他的半個影子,從小就受衆星拱月待遇的她怎能不怒!
就是這句沒過腦子的話觸怒了舍璃,在舍璃還算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痕,讓她對列山氏,乃至神族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當天,舍璃大鬧神女白毓的壽宴,還毀了白毓引以爲傲的容貌,從此洪荒聞名。她本人也從此深居簡出,極少參加各種形式的宴席。
至於神界,是能不去就不去。
要是沒有發生那檔子事,舍璃此時必定要去神界看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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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遠遠可見帝王陵紫氣沖天,陵墓周圍本是蕭條的環境竟不知何時煥發出勃勃生機。那是混沌之力,洪荒初始,盤古開天地,正是其中的混沌之力才孕育出天地間億萬生靈。月綰渾身一振,淚水竟不住的順着雙頰流了下來,滴落在雲層中,被霧氣隱去。周圍渺渺仙氣卷着月綰的紅裙,神界的空氣不似從前的冰冷肅穆,倒是洋溢着暖流,一如那個溫柔的尊神。
司命剛趕來,就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整個人都怔住了。這到底是生了什麼事啊!莫不是他老眼昏花,不中用了?親眼看見魔界始祖落淚,他此刻不知是要笑,還是跟着一起哭。
“傳詔四海八荒,辭顏天帝即將甦醒,立即封鎖神界,不得隨意進出,違者受天雷之刑。”
直到那一道吐字不急不緩,就像唱歌般帶着起伏的聲音傳來,司命纔敢相信,那真的是月綰,可聽清話中的內容 司命又覺得,自己不但眼花,而且耳聾。
“聽清了?趕快去做!”月綰這道聲音已經帶了怒氣,偏偏吐字間的韻律還是不變。
司命打了一個激靈,連聲道是,頭也不回地奔出去,白鬍子和白頭髮滑稽的揚起。要擱以前,月綰一定打趣道:“司命之形象何在。”可現在,她卻以司命望塵莫及的速度奔向帝王陵,紅衣墨發在一片紫氣中十分耀眼。
月綰呆呆的望着主墓,原來那是空的,神羽化後沒有屍體,因爲這與死亡不同,不留一絲痕跡,什麼也沒留下……
這時,那兒卻躺着一位銀髮紫袍神君的屍體,隔着水晶棺。及地的銀髮披散,卻不顯凌亂,肌膚比女子還細膩,容貌比女子還秀美,哪怕閉着一雙鳳眸,仍有一股古樸華貴的氣息流露出來,他從來都是這樣,睡着,仍嘴角輕挑。
真的辭顏,有呼吸,有脈搏,有溫度,不是那一幅作爲留念的畫,也不是月綰因爲萬萬年的思念,而做出的沒有生命的筆走成真。
說起來,還真要感謝陸厭,因爲他的復活,規則爲了達到平衡,辭顏纔有機會復活,這就是規則的選擇!
月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那一雙如同沉入億萬星辰的眼眸。
此刻,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一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