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趙孟華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但他很確定,剛纔這傢伙從他的面前憑空消失了……是真的消失了,短短一個瞬間,再出現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他提溜在手裡,像一個毫無反擊之力、任人宰割的雞仔似的。
趙孟華用盡力氣擡起手臂,用力的捶打在這個奇怪男人的胳膊上,在面對死亡威脅時,求生慾望能讓人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但這男人的手彷彿鋼鐵般堅硬,任憑趙孟華如何反抗,他根本紋絲不動。
“奧丁……奧丁……”男人的注意力重複唸叨着這個名字,神志彷彿已經不清醒了似的,唯一記得的就是這麼個神話裡的虛擬名字。
“你幹嘛!放手啊!放開趙孟華!”柳淼淼在一旁扶着蘇曉檣,也不太敢靠近,只能色厲內荏的衝着這個渾身纏滿繃帶的詭異男人尖叫,看起來她也被嚇壞了,一邊叫喊着一邊扶着蘇曉檣往遠處退。
周圍的人羣都發現了這裡的異樣,也聽到了尖銳的警笛聲,人們吵鬧着遠離這塊是非之地,但人羣裡卻有個白色的身影朝着人們相反的方向奔跑着,往喧鬧的正中心跑去。
是陳雯雯,她衝上前,抱着繃帶怪人的胳膊,用盡全身的力氣和勇氣……不,平常的陳雯雯可沒這麼大的勇氣,她已經不顧一切了,大腦一片空白,也許此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趙孟華的餘光瞥見了一個白色的裙襬,然後是熟悉的陳雯雯的臉,他的大腦已經極度缺氧了,還以爲自己是看到了幻覺,可隱約間他聽到了陳雯雯的嗚咽聲,他甚至看到了陳雯雯通紅的雙眼……他忽然意識到這也許是真實的,陳雯雯真的來救他了,就和一年前他在地下鐵迷失的那一次一樣,每當他快要墜入危險的深淵,只有這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會不顧危險來找他。
是啊,自己不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沒有和柳淼淼在一起,而選擇向陳雯雯求婚的麼?雖然也許陳雯雯的內心深處也一直喜歡路明非,但她對自己的付出真的不比自己少,她對自己的感情也是真的……這個女孩是多愁善感了點、事多了點,但必要的時候,爲了愛的人,她卻比任何女孩都更勇敢。
這一刻趙孟華忽然釋懷了,遇到一個嘴上說喜歡你愛你的女孩不算什麼,但一個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願意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你的女孩委實難得……和這種凌駕於生命之上的感情相比,那麼一點點小情小愛、那麼一點點執念,真的算很重要的事麼?
陳雯雯你快走,去安全的地方,別管我……趙孟華很想這麼說,但他真的發不出聲音來,他的表情痛苦又無助,大腦最模糊的時候,他想起曾經和陳雯雯在耶誕節一起度過的那場彌撒,還有陳雯雯接下來很可能遭遇的危險,身上的血都要涼了。
陳雯雯的確在低聲的嗚咽,她其實也很怕,怕的幾乎要哭出來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看到趙孟華被這樣一個可怕的怪人掐着脖子,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本能般的就撲上來了……哪怕她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發軟,但仍然跑出了堪比市級女子田徑隊般的速度,此時她的大腦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允許別人傷害趙孟華。
“放手!你放手啊!”哪怕陳雯雯用盡全力,把自己纖細的手腕都快掰折了,但她依舊動搖不了這個怪人的胳膊分毫,就像是蜉蝣撼樹一般。
她想救趙孟華,但憑她的力量根本做不到,陳雯雯急得落下了眼淚……但是女人在絕望之時能爆發出的力量也是出人意料的。
陳雯雯撲向那個怪人掐着趙孟華的那隻手,她狠狠一口咬在了那個人的胳膊上……像是根本看不見那個人的手臂上纏滿了染血的繃帶。
霎時間,驚人的血腥味撲鼻涌來,陳雯雯被這股濃郁的氣味刺得幾乎不能呼吸,她下意識的咳嗽,但又馬上咬上了那人的胳膊,淚水奪眶而出,眼淚和口水打溼了染血的繃帶。
這幾口下去,怪人的目光終於從趙孟華身上移開,落在了陳雯雯身上,不知道是陳雯雯真的把他咬疼了,還是咳嗽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奧丁……在哪?”纏繞着繃帶的奇怪男人望向陳雯雯,聲音嘶啞的詢問這個重複的問題。
怪人的注意力落在了陳雯雯身上,他掐着趙孟華的手終於送了點,趙孟華用力的咳嗽和深呼吸,要是這個怪人再掐十幾秒,就算他的喉嚨沒被捏碎,估計都會因爲窒息而休克了……喉嚨處仍然傳來巨大的痛感,大腦也是一片模糊,但趙孟華依舊用殘存的理智,勉強着自己發出近乎破掉的聲音。
“雯雯……別管我……你快跑!”趙孟華聲嘶力竭的大喊。
下一刻,他被怪人隨手甩了出去,撞在路邊的鐵皮垃圾桶上,白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趙孟華!”陳雯雯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趙孟華的方向,她打從心裡擔憂趙孟華的情況,但下一秒,她立馬就意識到了,更應該擔憂的,應該是處境更危險的自己。
渾身纏繞着繃帶的怪人向陳雯雯逼近了一步,陳雯雯緩緩的回過頭來,那雙赤金色的瞳孔近在咫尺,鮮血的味道幾乎要把她給籠罩……這絕對不是什麼假的血漿,也不是動物的血,這是人血。
不知道爲什麼陳雯雯就是有這種感覺,她剛纔咬在那纏繞着繃帶的手臂上溼漉漉的,她嗅到的彷彿不是血的腥味,而是死亡的味道。
巨大的恐懼籠罩着陳雯雯,她的腦海裡此時閃過一個人影,她幻想着那個人能再一次來救自己……不是趙孟華,而是路明非
這也不能怪陳雯雯三心二意,因爲趙孟華就躺在不遠處,已經不省人事了,而路明非曾經幫自己救過趙孟華一次,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什麼人能製造奇蹟,陳雯雯第一反應就是路明非。
理智告訴陳雯雯路明非不會來,因爲路明非沒有道理會出現在這裡,他也根本沒有必要管自己,他又那麼好看那麼優秀的女友,而且自己已經和趙孟華結婚了,路明非爲什麼要爲別人的被別人承擔危險?
可理智是救不了命的,感性讓陳雯雯無比期盼路明非能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就是這麼一個愛幻想的女孩,說的好聽點是文藝的青春派女孩,說的難聽點,就是整天都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也許就是這種莫名的依賴感,讓陳雯雯一直忘不了路明非,儘管她也覺得這樣很對不起趙孟華,但路明非對她來說只是活在幻想世界裡的人,除了高中三年,她和路明非不會再有交集了,每個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點自己的幻想吧。
“離那個女孩遠一點!”不遠處傳來警告的喝聲。
身穿着制服的警察們圍在纏着繃帶的男人的身後,他們有的扛着防爆盾,有的手裡舉着槍,有的拿着擴音器大喇叭朝着這邊呼喊,閃耀着紅藍亮色的警車攔在道路兩側,路口已經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
“再說一遍,離那個女孩遠一點!”舉着擴音喇叭的警長似的人物高喊着,他看了眼垃圾桶旁已經完全暈過去的趙孟華,“你已經涉嫌破壞公物、故意傷害他人和襲警等罪名,現在我們要依法將你逮捕,放棄抵抗,不要傷害無辜的民衆,不然你的懲罰會更嚴重!”
然而面對警方的警告,纏繞着繃帶的男人像是根本聽不見似的,他落在陳雯雯身上的目光一動沒動,像是某種猛獸鎖定了獵物。
“奧丁……奧丁在哪?”男人重複問着,金色的瞳孔裡冒着瘮人的光,像是一個固執的復仇者。
可陳雯雯根本回答不上這個問題,她哪知道奧丁在哪,她壓根就不知道奧丁是誰,如果是神話中的奧丁她倒是聽過,但她總不可能和這個男人說奧丁在阿斯加德……這男人一看就精神不怎麼正常,這樣的回答,八成只會把他惹怒,到時候只會死的更快。
陳雯雯後退了一步,她動作邁的很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男人暴走……但男人也緊跟着逼上一步,彷彿他找上一個人問一件事,必須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不然絕不罷休。
陳雯雯嚇得幾乎要驚聲尖叫,但她只能用力捂着自己的嘴,豆大的淚滴一枚一枚的砸下,此刻的她看上去無助又絕望。
“遠離那個女孩,雙手抱在頭頂,慢慢蹲下,這是我們最後的警告!”警長嚴厲地發聲,“倒數五秒,如果不配合的話,我們將採取強制措施,一旦開槍就無法保證你的生命!”
警長喊話的同時,他的額頭上也全都是汗,他不是不想派人去救那個暈倒在垃圾桶旁邊的男孩,他是根本不敢……他的警告顯然色厲內荏,因爲他是聽了屬下的彙報,從另一個街區趕來的,那個街區,已經一片狼藉了。
遠處的喧鬧聲就是不久前造成的,那個奇怪的男人從那條街經過,留下一路上十名傷者、爆炸的車輛和破碎的玻璃……起初警方還以爲這個男人只是簡單的反社會人格,他們開着警車跟隨男人警告了無數次,甚至採取過武力強制鎮壓,但根本沒用。
那十幾名傷者中起碼有一半是警察,這個男人像鬼魂一樣消失在原地,沒有人看清他是怎樣消失的,人羣一陣騷動後,他忽然出現在下一條街道。
警方迅速疏散人羣、封鎖道路,對這個古怪的傢伙幾乎出動了可以臨時調動全部的警力……警長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的,他從小接受的就是科學至上的教育,但這傢伙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反社會人格,他是個擁有超能力的反社會人格!眼前出現的畫面實在太魔幻了,他們彷彿在對付一個超脫人類認知的敵人。
“真的要開槍麼?”一旁的下屬小聲的問,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警長張了張嘴,此刻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然他早就下令開槍了,也不至於一個勁的喊話,反覆警告那麼多遍……可如果他們開槍了,那個男人又忽然消失的話,子彈不是會射中那個幾乎和他緊貼着的女孩麼?
如果男人不動用那種奇怪的能力,警方訓練過的槍法可以保證制服男人,卻無法確保那個女孩的安全……可如果喊話了缺遲遲不開槍,難道就看着那個男人爲所欲爲麼?如果真的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怎麼辦?那警方的威信力何在?
“開槍,倒計時結束後統一行動,儘量保證人質的安全!”警長咬着牙做下決定,對着對講機裡開始低喊,“五、四、三……”
數字還沒數完,他們的頭頂忽然傳來劇烈的呼嘯聲,那是空氣被切割的聲音。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擡頭往上,只見一隻白色的直升機,像一隻巨大的飛鳥似的,緩緩的往他們所在的區域落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包括那個纏繞着繃帶的怪人,陳雯雯一時間也把恐懼這種情緒拋之腦後,擡起頭向上看,颶風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懸梯被精準的放到她的身邊,一個白色西裝的男人順着懸梯爬下來,他踩在地面上後,衝直升機揮了揮手,白色的直升機飛遠了,它的任務彷彿就只是把這個男人帶到危險的正中心。
“哦,這裡這麼熱鬧呢,大家在聚會麼?”白色西裝的男人衝四面八方揮了揮手,一句很是騷包的開場白。
好像他是在什麼實景舞臺上,而不是在一個暴恐性質的犯罪現場。
警長伸出一隻手,示意那些瞄準的警察們不要開槍,他錯愕的看着這個金色頭髮、白色西裝的男人,這男人胸前的一排鈕釦甚至只扣上一枚……所有的警察都傻眼了,他們壓根就不知道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是什麼來歷,正好落在事件的正中心,是巧合還是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