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雪交加。
屋內暖意融融。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倘若吳賢和秦禮都在這裡,便能認出在場這些人不是天海世家便是吳賢帳下得力要員,一眼掃去足有二十餘人。衆人享受着徐解安排旳美食,絲竹管絃配合着妙曼舞姿。
衆人看似沉浸,實則心不在焉。
一曲暫罷,舞姬樂伶等行禮退下。
距離徐解最近的一人最先沉不住氣,隨便撿了一個話題當做突破口切入正題。
“整個天海論享受還是文注會。”
徐解也是心不在焉。
聞言道:“這話怎說的?”
那人笑了笑道:“誰不知道文注家中養的舞姬最好了,若非好日子,文注還藏着掖着不讓人看的。今日一見比傳聞更妙。”
徐解內心頗爲不快,作勢有些微醉,以指節撐着臉頰轉動眼球,看清說話的人。
淡漠道:“怎得?有瞧上眼的?”
那人亦是會見風使舵的。
聽出徐解話中的不悅連忙擺手:“哈哈哈,並無這個意思,君子不奪人所好。”
在場其他人則默默吃茶喝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富裕人家買幾個舞姬樂伶是很常見的,平時開酒宴也需要娛樂節目活躍氣氛,倘若主人想拉攏或者客人身份地位尊貴,甚至可能讓舞姬樂伶去伺候客人過夜。
但,也不是家家戶戶都如此。
稍微講究一些的人家不屑此道。
徐氏在天海站穩腳跟之前或許做過,但徐解這裡沒有,舞姬樂伶都是節日宴席纔出來表演節目。不止如此,徐解還格外厭惡這種以舞姬樂伶待客的習慣。
出聲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誰不知主公吳賢后院那位色藝雙絕的羋側夫人是徐解高價買來,第二天又被主公吳賢討走的?因爲這兒,徐解被人明裡暗裡鄙夷,說他堂堂徐家家主, 居然用獻女人的手段去爭取權勢利益, 市井庶民還以此揣測一出“兩男爭一女”、“主搶臣妾”的狗血戲碼。
他們都以爲這倆要鬧矛盾的。
誰知道該幹嘛幹嘛。
羋側夫人也沒受外界風言風語的影響,頗得吳賢喜愛,還接連誕下兩位小郎。近些年很少人再提這事兒,但此情此景, 以及徐解話語中的冷淡, 不由就想起來了。
底下有人內心翻白眼。
回答什麼不好,回答“君子不奪人所好”, 誰聽了不覺得這是在內涵自己, 順帶連主公吳賢都躺槍了。一時間,party的氣氛有些僵硬。所幸有個與徐解私交不錯的家主出來打了圓場, 將話題轉移到徐解在河尹見聞。
徐解臉色這才稍稍好轉了幾分。
其他人也默契一致地將話題往河尹上面扯, 扯東扯西,終於扯到了那些酒上面。
他們不關心沈棠如何,河尹在沈棠治下有多大變化,只想知道那些酒的效用是不是真的!這酒, 除了沈棠便只有徐解有。
他們也清楚徐解的脾性。
最愛惜羽毛, 特別是生意上的。
當年笑談要送吳賢二十個糧倉的儲糧, 之後還真送了, 實實在在, 沒少分裡。
徐解說有妙用, 那就真的有。
“這是自然, 吾還讓數人試過了, 做不得假。”徐解見衆人胃口也吊足夠, 拍拍手,兩列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中端着一隻金燦燦的銅質酒壺, 壺身每處都光滑精緻。
這羣人無心美酒佳餚,無心聲樂歌舞, 若非還要注意儀態,這屁股早就坐不住了。
繼續吊着胃口反而適得其反。
心急歸心急, 但無人哄搶。
反而端着小小的酒杯嗅了一口酒香。
酒香清冽撲鼻,的確是上佳品質。
但除了酒香出色, 酒液顏色澄澈……
似乎沒什麼特殊的。
這酒跟他們想象中頗爲不同啊。
徐解見他們臉上神色不一, 笑了笑道:“此等美酒不可多得,連吾手中也只剩一百五十壇了,沈君那邊更是一罈也無……今日請諸君一同品鑑。請——”
衆人這才齊齊向主位的徐解敬酒。
“請!”
醇香酒液滑過喉嚨滾入五臟六腑。
第一念頭——
這酒確實是上上品。
在場衆人不乏有好酒的主,一條舌頭嘗過的美酒之多,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連他們這麼挑剔,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好酒。
不過, 他們不是衝着酒滋味來的。
緊跟着浮現第二念頭——
妙!
慕名來參加這場party的人, 不是武膽武者就是文心文士。酒液滑入喉嚨,他們便將注意力放在了丹府。驚奇發現丹府竟萌發陣陣暖意,順經脈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極其微妙而舒服的感覺。
彷彿渾身上下都徹底打開,吸納周遭天地之氣納於己身體,文氣/武氣運轉速度加快。儘管效果不是非常明顯,但這已經足夠駭人!當即便有人哐得一聲放下酒杯。
開口問:“文注手中還有一百五十壇?”
徐解笑道:“是。”
那人道:“可否勻三十壇?”
他也沒有多要。
畢竟在場還有這麼多大尾巴狼虎視眈眈呢,但一開口要三十壇也讓不少人心急——他們的才力、家世都有短板, 跟其他巨頭相比根本不夠看的, 最後能分到幾壇?
徐解笑道:“這不成的。”
那人一聽又退了一步:“二十五壇!”
徐解只得笑着解釋:“這不是多少壇的問題。沈君能力有限,再加上投入大量心力重建河尹, 去歲並無多少心力釀酒,再加上手頭吃緊,產量少, 攏共才這麼點兒。倘若一次全分完,沈君那邊怕是不好交代。沈君惱了,今年份的酒可就不賣吾了。”
那人一聽,內心忍不住贊同秦禮。
秦禮那話還是有道理的。
既然有釀酒良方,搶來便是,釀多少還不是自己說了算,這扣扣搜搜,緊巴巴的,一百五十壇他一家都不夠呢。可這想法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且不說主公吳賢不會答應這麼幹,即便答應了,鬼知道釀造這酒有什麼限制?如此靈酒,也不可能無限制產出。
若如此,搶了也無用。
其他人道:“怎會這麼少?”
又一人:“莫不是沈君誆了文注?”
這問題,徐解內心忍不住發出嗤笑——誆騙他?徐氏經商多年, 從來只有他陰別人的份兒,論出謀劃策他是不如其他文心文士, 但論商場上的道道, 誰能比他精?
徐解自然知道沈棠手中不止這些酒。
他這麼說也是爲了提高手中這些酒的身價,需知物以稀爲貴,再好的東西一旦氾濫成災也就不稀奇了。一百壇酒賺一百兩,跟一罈酒賺一百兩,是有區別的!
天海可不是河尹那個窮地方。
自然,各家實力也不是那幾條只知竭澤而漁的窮戶能媲美的,這錢出得起。
徐解內心已經謀算着各家的底線。
只是面上也跟着流露出遺憾、爲難。
“不能一次分完?”
有人注意到徐解的話。
難不成還要分批次出售?
徐解道:“吾與沈君商議之後,意思是一次十壇十壇,價格也不好把握——畢竟此前有這種效果的,無一不是珍惜寶材,底價設十兩。”
“十壇十兩?”
這等同於白送了。
衆人暗道徐解怎麼會這麼做生意?
這廝可不是什麼樂善好施的主。
果不其然——
“非也非也,低價十兩,但最後多少,就看買的人怎麼出了,價高者得。”這種競價方式並不稀奇,價高者得,價低者莫得。
衆人面面相覷,環顧四周。
原先打着家族交情、私人關係主意來暗箱操作的也心裡打鼓了,要是純粹看財力……這還玩什麼?有能力的,可以全部吞下。
這時,便有家族根基比較薄弱的,小聲詢問:“這酒……今年還能產出多少?”
有其他競爭者在,這一批很難拿到手。
但今年產出多的話——
或許有機會買一些。
徐解爲難:“這就說不準了,畢竟沈君爲河尹郡守,每日要處理幾摞一人高的公務,再加上河尹各種材料缺乏……估計也不會太多。”
衆人:“……”
沈君蹲在家裡好好釀酒不行嗎?
經由沈君之手所釀靈酒惠及武膽武者和文心文士, 不也間接造福了無數庶民?
去當什麼郡守?
只要累不死就蹲在酒廠!
一時間,衆人臉色各種精彩。
徐解看似善解人意地勸解衆人:“此酒雖有輔助之妙用,但畢竟不是靈丹妙藥,效果只能說聊勝於無罷了。修煉一途,苦修纔是正道,這種外物有最好,若無也不影響什麼。”
價格高,但也不能太高。
畢竟太高了,主公吳賢那邊該有意見。
難免會讓吳賢產生忌憚,認爲他這是背叛通敵、藉着酒的名義給沈棠斂財,秦禮還盯着他呢。徐解只想賺錢,不想送命,知道分寸。
衆人聞言,腦子也稍稍降溫。
徐解這話也不是沒道理。
只是——
同樣是跑步,有風從背後推着總比逆風奔跑要省力,這酒就是那一股“風”。
對天賦上佳或者極差的人而言,這酒是沒多大用——對前者就是享受口腹之慾,順便滋養一下身體,對後者而言就是屁用沒有,但對於天賦較爲平庸,就差那麼一口氣的人來說,誰不心動?
沒人能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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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壇,被人四百六十兩買了?”
第二日傍晚,吳賢忙完回後院正夫人那邊小坐,順便泡腳休息,坐下沒一會兒就收到今日份的大熱鬧事件——今日份的十壇酒,經過幾輪加價被賣到了四百六十兩。
正夫人正低頭算着後院開銷賬目,聽到這話詫道:“什麼酒一罈四十六兩?”
嚶嚶……不知道是不是發情了???
今天一直衝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