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有苦難言
時日往前,一晃元月已過,迎來草長鶯飛的二月。
京畿九縣災情過去,城門的災民陸續回鄉後,頹然悲傷的建康城恢復了往日生機。早春風起時,世家望族之間的走動逐漸活躍,雅集、春宴、踏春等隨之而來。
儘管在世家望族眼中,扶家仍屬小門小戶,但世人皆知,扶以言這廂被穆安帝重新啓用,僅僅是個扶家興起的開始。待扶以言與扶炫二人從賑災之事上功成身退,再回這建康城,恐怕這經歷過大起大落的扶家,便會勢不可擋,前景無量。
世人皆現實無比,眼見着扶家起,那些想結交扶家的並不顯貴的家族,倒像是一夜之間雨後的春筍,一個接一個在扶家門前冒出。
而扶萱這位扶家唯一的小女郎,因從去年便廣傳着被謝家六郎退了親,如今,便成了這些家裡郎君們議親時的香餑餑,收到的邀約請貼不計其數。
大梁民風開放,郎君們追求女郎之時,素愛寫情誼滿滿的詩,落於薰香過的幽箋之上,稱“情箋”,相贈於女郎。
扶家清溪園中,玲瓏邁着輕快的步子,拿着一沓情箋由外而進,“女郎,門房又送來了這些,你瞧瞧可喜歡。”
扶萱接過,默默讀了一遍——
“相思樹下言相思,思卿念卿卿不知。”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雖都是用的古人之詞,但從情箋上認真雕刻出來的花紋,削出的精美形狀看來,這幾個贈詩之人也都是用了些心思的。
無來由的,扶萱想起了那位,兩廂對比,就沒見那風華第一人給她寫個什麼詩。
倒是近日,整個建康城又在傳那二人君子淑女、才子佳人,說她在議親,王謝兩家也在議親。
彷彿中秋謝湛朝她示愛的事,他們都沒有見到似的。
也是,談情說愛而已,合則聚,淡則散,已過數月,對旁人而言,說不準謝六郎短暫的鬼迷心竅早就清醒過來,與她分道揚鑣了。
再說了,世人都素愛看自己想看到的,聽自己想聽的,她前幾日才知,王謝二人何時成婚在那長樂坊都是有賭注的。
還有,那些所謂的“禮”,她朝母親打探了才知,原是用去災區的,也不是聘禮,母親還誇,說謝六郎雖做不成扶家女婿,爲人倒是頗有幾分良品性情,面冷心熱,連父親都在讚不絕口。
想及此,一時間,對那並未下聘不知是該失落,還是該慶幸,心緒紊亂的扶萱終究徹底失了讀詩的心情。
她“啪”一聲丟了那些情箋,朝玲瓏道:“往後這些莫送眼前來了,直接丟了便是。”
玲瓏得令趕緊收了東西,瞧她對議親彷彿沒有興致,又思忖着道:“那餘皇后辦的春宴,女郎還去麼?”
那春宴是有目的的,要替太子選妃嬪,她如今已與謝湛這般,嫁普通郎君尚可,嫁皇家是萬萬不行的。
扶萱有些懨懨道:“不想去了。”
“奴聽嘉陽長公主說這回有白闌使臣來呢,女郎不趁機去看看?”玲瓏問。
扶萱眸子亮起,“產馬的那裡?那倒是可以看看那些人是否也和馬兒一般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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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聽風苑,書房。
夜風微涼,竹葉簌簌作響,被扶家女郎淺淺牽掛着的郎君坐在書桌旁,翻着公文,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
石清見狀皺了皺眉,開口勸道:“公子您還是歇息幾日罷。”
自從春節休沐結束起,全國各地的案件隨着冰雪消融、路途暢通,全涌入了大理寺,每人桌上的案子都堆了半尺高,這位謝寺卿便成日忙碌不堪,回府還帶着公文。
謝湛不耐地道:“說正事。”
自家公子這般神色一出,石清便不敢再耽誤時辰,立時嚴肅起臉,將收到的幾個信息一一稟出。
“元辰時公子讓查的京兆郡那頭,有一名‘王志’的司戶參軍,去年年底在萬年縣買了個大宅子,值錢十萬餘。”
謝湛眉梢一挑,“姓王?”
石清道:“雖是姓王,但不是正兒八經的王家人,乃是老幾輩收的乾兒子的後輩。另一路人這處的記錄是,王七女郎從去年八月起,見過這位王志兩回,只聽是喚他‘二叔’,具體爲了何事探不出,第一次是不歡而散,但第二次王女郎臉色有悅色。”
兩個消息一彙總,稍微推測一下便能猜出其中關係。
一個司戶參軍哪有能力買大宅子,錢從何處來?便是從兩次相見的王芷怡身上來。
想必是王芷怡裝作扶萱去了京兆郡交估稅,被認識的這位不算親戚的親戚遇到了,扶以言“貪污”之事一出,王志以此威脅了她罷了。
二人第一次不歡而散,應是因價錢沒談攏。第二次相見,乃是扶萱所說的鶴園易主,而王艾知曉的蹊蹺事。王志作爲司戶參軍,田地、六畜、人口來往通行、免稅憑證之事皆在其職責範圍內,他便是用這個消息,朝王芷怡“邀功”,得了錢財,最終置下宅子。
這便意味着,扶以言當初當真是被王家陷害了。
謝湛輕嗤了一聲,面露譏諷。
王家七女郎,當真好手段。
先有參與陷害三品大臣,後又聯合母親長姐想與他成事,殊不知,多行則多錯,也正因那回的事,她帶了個面簾,他才懷疑上她假扮扶萱,扶以言此案有了突破點。
扶以言已重回朝堂,他的這件案子結不結案,實則並不打緊,畢竟在穆安帝那頭已算了結。
謝湛繼續查着此案,原因有三。
一來出於一個對案件探究徹底的心思,他自認爲,這世道,公允、公道皆不可失。二來,他曾朝扶萱承諾過,任何陷害扶家的人,他都要將其繩之以法。三則,這案一日未水落石出,扶以言便一日揹負着污名,他也想憑藉了結此案,在那位女郎身前“邀功”,能真的去扶府納徵下聘。
想及此,謝湛揉了揉眉心。
近些日,這建康城有兩則關於扶萱的消息傳地紛紛揚揚。
一是扶女郎與某位郎君私下交好。誠然,說“私下交好”的,都是給了些情面的,市井糙話講地直白粗俗,乃是“苟且”。因這傳言,那位女郎爲了避嫌,又是從她眼前消失了數日,成日在府中一步不出。
若說這則消息給了他一悶拳,第二個則是生生颳了他心間幾刀子。
因爲,傳言說,扶女郎在議親。
他能想不到麼,扶萱不可能朝扶家人講二人之事,想必在扶家長輩那處,至今有關二人的消息還停在“他嫌棄她,要退親”這裡,屆時她就是去相看郎君也是有可能的。
想及此,謝湛當真有苦難言,真正體會到了打掉牙往肚子裡咽的心情。
早知如此,當初退的哪門子的親?
石清看着自家公子眉蹙起,且越來越緊,口中的第二件事,就不知要不要再提。
見他如此,謝湛徹底沒了耐心,隨手甩了本公文過去,“吞吞吐吐,不說就滾!”
破天荒聽到這位郎君說糙話,石清嚥了咽口水,一口氣道:“奴今日去了扶府,問您休沐時相見之事,準夫人的奴婢回我,準夫人屆時要進宮參加春宴。”
謝湛:相看到太子那裡了?當真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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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會有個狗血劇情,大家猜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