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雅又陷入了矛盾,她既希望憨子把真相告訴顧林楓,又不希望顧林楓知道背後的人是秦牧堯。
“你睡一會兒吧,還不知道今晚我們得在這裡呆多久呢。”顧林楓把林思雅的座位輕輕放下來,又脫下西裝外套爲她蓋好,自己爲了打起精神,搖下車窗,點燃了一根香菸,緩緩吸着。
“你害怕嗎?”林思雅突然問道。
殯儀館本就建在市郊,再加上這裡的特殊用途,更加顯得陰森,顧林楓以爲林思雅問的是這個,作爲一個大男人,他當然不會害怕,轉頭看着林思雅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我是說,那天看見那個男人頭部着地的樣子,你會不會害怕,或者是心存內疚?”
這個問題,牽涉到林思雅心底最大的秘密,藉着今天這個安靜的夜晚,她終於問了出來,忍住眼淚才說出這一句完整的話,然後屏住呼吸等着顧林楓回答。
“雖然很可憐,但我是商人,看中的始終是利益,這種事情多給點錢應該就能解決了,你不用考慮太多。”顧林楓安慰林思雅道。
這是林思雅意料之中的回答,林思雅默默的點點頭,沒有說話,心裡已經疼的不能呼吸,其實就算不問,她也知道顧林楓會這麼說,可是自己就是這麼傻,一定要問個明白。
“思雅,我知道你善良,你看不得別人受苦,可是有什麼辦法,這是個吃人的社會,有時候很多選擇都是身不由己的。”顧林楓怕林思雅誤會自己沒有同情心,解釋道。
有的解釋會讓人與之間的誤會解除,有的解釋卻只是越描越黑,林思雅一個字也不想在和顧林楓說,她很生氣,是的,很生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總之就是生氣,然後氣到無力。
氣氛有點僵,車裡的夜和車外的夜一樣,都只有月光和時間再慢慢流淌,除了蟲子的叫聲,沒有別的任何聲音。
直到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種寂靜。
“喂?”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林思雅按下免提鍵,看了一眼顧林楓,小聲的說道。
“是,姐姐嗎?”電話那頭的是憨子的聲音,感覺他在一個很大的房間裡,聲音很空曠,也充滿了膽怯,“是,是我。”
“憨子,我知道,我們就在殯儀館外面右邊的小巷子裡,你現在方便出來一下嗎?”林思雅知道不管憨子在哪裡打的電話,始終還是當着面說話最安全。
“好,好。”憨子連說了兩個好字之後掛了電話。
“姐姐,顧總,你,你們好。”憨子站在顧林楓的黑色賓利外面,兩手互相搓着,很是侷促不安。
“進來吧,外面冷。”林思雅示意憨子打開後座坐進去,雖然是夏天的夜晚,但也是也是涼風陣陣,林思雅的關心讓憨子很是感動,他羞澀的對林思雅笑笑,然後上了車。
對於這一點,顧林楓有點不高興,他雖然並不歧視窮人,但是也是有貴公子習氣的,一個工地上的工人來坐自己的車子,他還是有點不大願意。
“在外面要是被人看見了怎麼辦?”林思雅看見顧林楓皺眉,就說道,她已經深諳他的心思,然後指了指自己已經準備好的錄音筆,“而且”
顧林楓知道林思雅的意思,只好默認了,癟癟嘴,點點頭。
“憨子,你知道你爸爸的真正死因嗎?”憨子一坐上車,林思雅就問道。
“俺知道,俺爹那天晚上和俺媽吵架,吵得很兇,”憨子難過極了,他很不想去回憶這一段,但是他的良心讓他不願意當一個幫兇,去冤枉林思雅和顧林楓這樣的好人,“他們吵了很久,開始在俺們住的板房裡吵,吵得其他工人都不能睡覺,所以他們就到外面去吵了。”
林思雅看見憨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這個黝黑的小夥子哭起來讓人心疼,於是拿了一張紙巾遞給憨子,“來,擦擦吧。”
“謝謝姐姐,”憨子因爲這一哭,似乎放鬆了許多,也沒有剛纔那麼侷促,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俺媽沒多久就回來了,頭髮被抓散了,臉上還有一個紅印子,她說是俺爹打她了,於是俺也不想不去找俺爹,就安慰俺媽,讓她先睡了,後來俺正要睡覺的時候,就聽到一個半夜起來夜尿的工人大聲喊着俺爹的名字,說俺爹已經跳樓死了。”
“那你們爲什麼要異口同聲的說是工期太緊壓力太大,才逼得你爹跳樓的”顧林楓忍不住話來,爲了這件事,他已經不眠不休了兩天,他很氣憤爲什麼這些工人要這樣說,就爲了一點錢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延誤了工期會害鵬飛損失更多的錢嗎?而那些錢他們一分也得不到。
“顧,顧總”憨子的膽子很小,被顧林楓這麼一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驚異的看着他。
“林楓,我們讓憨子說完吧。”林思雅給顧林楓試了個眼色,讓他忍住火氣,轉頭安慰憨子說道,“憨子,你說吧,顧總只是着急,他並不是想要兇你。”
“嗯。”憨子感激的對林思雅笑着說道。
顧林楓在一旁插不上嘴,心裡有點窩火,怎麼這些男人對林思雅的印象都這麼好,連一個年輕男孩子也是這樣。
“俺爹死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有些人說趕快報警,有些說趕快打120,有些人說,人一定是沒了,趕緊打殯儀館吧,有些人說要不包個車連夜送回老家,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有了林思雅的鼓勵,憨子也輕鬆多了,打開了話匣子,“不過十分鐘之後,來了一個男人,他告訴大家,死者已矣,但是大家可以通過這件事找鵬飛要錢。”
憨子說到這裡的時候,看了看顧林楓,又緊張起來。
林思雅也順着憨子的目光,在車裡微弱的燈光下看見顧林楓那張黑沉的臉,她知道,顧林楓一定很好奇這個男人是誰,現在就看憨子能不能準備卻描述出秦牧堯的樣子了。
“他長什麼樣子?身高多少?穿什麼樣的衣服?有沒有什麼特點?什麼口音?”果然顧林楓追問道,他現在大概很後悔,沒有在工地上裝一個攝像頭,把那個神秘男人的樣子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