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掃碼。”一大早就來到明和大廈的柴胡,決定買一根冰淇凌給自己打打氣,畢竟今日是入職結果公佈的日子,此時他將挑選中的冰淇凌拋到收銀臺上。
“9.5元。”年輕女店員掃完冰淇凌包裝袋上的條形碼道。
柴胡聞言,迅速收回了剛想遞過去的手機,“那個……你們這個紅糖饅頭多少錢?”說着他指了指收銀臺旁邊的七層蒸箱。
“2塊5,要來一個麼?”年輕女店員道。
柴胡呼了口氣,重新遞出了手機二維碼,“來一個,冰淇凌不要了。”
年輕女店員:“……”
走出便利店的柴胡,將紅糖饅頭一把塞進嘴裡,塑料袋扔進了便利店門口的垃圾桶中。
冰淇凌什麼時候變成9.5元一個了,以前不是最多不超過3元的麼?
難道自己真的已經很多年沒吃冰淇淋了?
柴胡邊吐槽着邊往一樓電梯走,此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來電提示:胡桂英。
“媽……”柴胡接通了電話道。
“你那裡還有錢麼?”胡桂英試探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柴胡瞬間止住了腳步,不管母親爲何開這個口,此時的柴胡已經認爲電話那頭的人不是自己的親媽,而是一個披着農村婦女樸素外衣的吸血鬼。
“不是給了您十萬麼?”柴胡反問道。
“給你弟治病,用……用完了。”胡桂英有些吞吞吐吐。
柴胡避開了人羣,找到了一樓貨梯旁邊的樓梯間,閃身進去後放大了音量道:“不是說呼吸機一天300,藥一天80麼?治療費用3萬,從弟弟入院到現在,哪裡用得了10萬?”
“是,本來是還剩1萬多來着……”胡桂英的聲音頓了頓才繼續道,“但媽也不想繼續這麼耗着,於是千求萬求,到處託關係,才從城裡請來了名醫……”
“結果呢?弟弟醒了麼?”
“沒……沒有……”胡桂英的聲音小到柴胡幾乎聽不見。
柴胡握緊了手機,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個拳頭直接砸到安全門上,即便手指關節都斷了也算泄憤。
一陣沉默過後,還是胡桂英先開了口,“媽手頭上的錢只夠這兩天了,如果兩天後湊不出,那個呼吸機你弟就不能用了……”
依然聽不見柴胡有任何迴應的胡桂英,聲音逐漸急切起來,“小李家媽已經去求過了,人家牛和家電都賣了,咱自己家值錢的東西媽也全都賣了……”
“不要再說了!”柴胡直接打斷道,“媽您知道青陽消費有多高麼?一個冰淇凌9塊5,我現在還沒有入職,身上還剩不到5000,我還要交房租水電!我還要活下去的!我也是您兒子啊!”
柴胡一口氣全盤托出,就差最後一句他剛纔有一瞬間極度想說,但最後卻強力忍住的話,“媽!弟弟其實已經死了!”
“能不能讓你那些同事再幫幫忙?你不是說之前借你錢的那個同事家裡很有錢麼?”胡桂英帶着乞求道。
“再有錢都填不了您這個無底洞!”柴胡說着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很氣,以至於他一路黑着臉來到了28層,來到了他熟悉的那個戰場。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電腦還沒打開,柴胡就收到了胡桂英的一條短信,這條短信只有四個字:“救救弟弟。”
“救你媽個蛋!”柴胡心裡爆出這句話。
不知爲何,那十萬人民幣彷彿已經耗盡了柴胡對於弟弟僅有的一點憐憫,再加上胡桂英的執念和偏袒,使得柴胡有那麼一瞬間,想讓這個與自己爭奪母愛的活死人直接消失於人世。
繼續救他有什麼好處?對於整個家有什麼好處?尤其是對於想在青陽立足紮根的自己有什麼好處?
柴胡一邊內心自問,一邊用力敲擊出電腦的開機密碼,而後將插頭猛地插進了桌子之下的排插中。
“火氣很大啊!”曹平生的聲音突然從身邊傳來。
“曹總!”柴胡的身子從椅子上彈跳起來,雙臂夾緊大腿,直接進入了軍訓狀態。
“你跟我過來。”曹平生說着就轉身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柴胡快步緊跟,心臟咚咚直跳,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覺得你跟王暮雪,誰比較優秀?”坐回黑色皮椅的曹平生,很自然地點燃了一支菸。
這個問題讓柴胡啞口無言,他不能說是自己比較優秀,因爲這不符合中國人民謙虛的傳統美德;他也不能說是王暮雪比較優秀,因爲入職名額只有一個,即便是王立鬆大力推薦,即便自己是男生,有着得天獨厚的性別優勢,也不見得這次就一定會贏。
畢竟相較於自己,王暮雪還多談成了一個12億的資產證券化項目,以及促成了部門裡第一單跨國併購。
“老子只要一個人,如果這次把機會給王暮雪,你沒意見吧?”
曹平生的這句話,讓柴胡全身好似被電了一下,“曹總……那個……我其實比暮雪更需要這份工作。”
“哦?”曹平生饒有興趣起來,他還沒開口,便聽柴胡把這段時間家裡的變故講了一遍,故事的最後,柴胡道:“曹總,進入投資銀行是我的夢想,如果這個月入不了職,我可能就得另謀出路,趕緊賺錢,我不怪命運,但我也希望曹總可以從長遠考慮,我,柴胡,發誓,這份工作,我可以幹一輩子。”
很明顯,曹平生被柴胡的家境以及他最後這句“我可以幹一輩子”觸動了,柴胡從曹平生的眼神中,很清楚地讀出了一種“動容”之感。
“啪,啪,啪”曹平生鼓了三下掌,笑道,“不錯,你懂得抓住對手的軟肋。”
正當柴胡爲自己這被曹閻王誇獎的舉動而開心時,就見曹平生瞬間變臉,怒斥道:“你就特麼知道王暮雪幹不了一輩子是吧?!”說着他拿起了桌上的一疊文件,直接朝柴胡砸了過去,“你就特麼知道王暮雪會一輩子有錢是吧?!賣慘!我叫你賣慘!”邊說他邊繼續砸。
那些文件的左上角都扣有黑色鐵夾子,當鐵夾子邊緣撞擊到柴胡手臂的瞬間,柴胡的面目都扭曲了起來。
當曹平生砸完了桌上的文件,本想拿起菸灰缸再砸過去,但一想算了,差不多行了,砸出工傷事情就大了,於是他將拿起的菸灰缸重重地敲在桌上,朝柴胡罵道:“昨天面試你跟王暮雪都是四票通過,一票否決,本來還想給你個機會自我爭取,沒想到你竟然賣慘!特麼地老子最不喜歡賣慘,你有多需要這份工作與老子有半毛錢關係?與明和證券有半毛錢關係?比起你,如今整個十六部更需要王暮雪這樣的人!”
曹平生罵完想了想,不解氣,繼續如機關槍一樣地罵道:“誰不是農村的?老子不是農村的麼?!老子來青陽打拼的時候,誰特麼可憐老子?!誰特麼因爲老子是農村的就賞口飯吃?還不都是靠自己爭取?!”
“不要以爲老子不知道你黏在王暮雪屁股後面打滾,報了三個IPO就了不起了?那是因爲今年行情好,牛市!開閘了!你小子這是走了狗屎運知不知道?!”
“只要老子一把蔣一帆調走,你小子就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小時才把項目報進去,你也好意思啊?你應該羞愧,無比羞愧啊!你們這一代就是不知什麼是羞愧!整天覺得自己特別行,特別了不起,特別牛逼,特麼的我把你換到其他垃圾項目上看你還做得出來?!”
柴胡不記得曹平生後面還罵了多少句,罵了多少讓他無地自容的內容,他只記得最後一句,那句猶如晴天霹靂的命令。
曹平生:“你,直接領了這個月工資走人。”
當柴胡紅着眼出了曹平生辦公室,快跑出去死命按着電梯按鈕後不久,他看到了準點來上班的王暮雪。
柴胡沒有跟王暮雪打招呼便衝進了電梯,把有些發懵的王暮雪趕出了門,而後又一次猛戳電梯的關門按鈕。
怎料王暮雪動作敏捷,不僅擋住了正要合上的電梯門,還直接閃身又進了電梯裡,一把揪起柴胡的衣領質問道:“你搞啥?!”
“不用你管!”柴胡想把王暮雪的手甩開,不料對方力氣太大,絲毫不受影響。
“我就管了,一看你就不正常!”
見王暮雪一副死不鬆手的樣子,柴胡大聲一句:“鬆手!我要下樓買冰淇凌!”
王暮雪:“???”
當柴胡終於出了明和大廈,一路狂衝進旁邊的街心公園,終於在綠水悠悠的人工湖旁蹲下埋頭大哭起來。
這應該是在得到高考成績之後,柴胡第二次將內心壓抑的悲傷外放。
難道訴說實情就是賣慘麼?
難道三個IPO項目自己沒有拼盡全力麼?
難道自己的水平就不配進入投資銀行麼?
他曹平生有什麼好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箇中專畢業生麼?不就是一個連水貨大學都進不了的人麼?他有什麼好了不起的!
柴胡邊哭邊在心裡咒罵那個坐在28層總經理辦公室中抽菸的男人,不料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女子之聲,“怎麼?一個大男人,居然哭成這樣。”
柴胡聞言猛地扭過頭,驚見在法氏集團IPO項目上自己恨得牙癢癢的木偶律師王萌萌。
柴胡還未來得及感嘆冤家路窄,就聽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掏出一看,副總經理,王立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