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懿旨擬好後,蔡公公給孫鳶看了一遍,這纔拿着懿旨走了。
“張公公那邊如何?”孫鳶道。
春嵐道:“如秋景所說,的確是張公公做的動作。”
春嵐跟在張公公身後,看見侍衛放他進去之後纔出現在侍衛面前。
侍衛早就得到了消息,裝作沒看見讓春嵐進去了。
張公公走到僻靜處,觀察周圍沒有人之後才拐了個彎,往更僻靜的地方去了。
那裡是枚貴妃那侍女生前住的地方。
因爲死了人,這些宮人和被打入冷宮的嬪妃忌諱這兒,平常繞開這裡。
這張公公去那裡幹什麼?春嵐蹙眉,卻沒有猶豫跟着去了。
張公公推開房門,在門縫中站着看了會兒。
在他往這邊看過來之前,春嵐先一步藏進了小竹林。
幸好太后身邊大宮女服飾是竹青宮裝。
一隻冰涼的手攀上了張公公的肩,張公公打了個冷顫,合上門轉身斥道:“小陶,你幹什麼?”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面容姣好卻面色有些蒼白的女子,她聽見張公公語氣不好,收回手:“你這麼兇做什麼?我又不殺你。”當時是他救了她,自然不會恩將仇報。
“灑家這次就送你出宮,”張公公瞥了她一眼說,渾濁的眼珠裡充滿的淫|邪。
太監雖然沒有那方面的功能,卻也是能夠成婚的。
秋景選了罪責最重的小陶來替代的時候,若不是動手之前看見她的臉,張公公也不會冒死去把她替換下來。
張公公已經算好了下一步該怎麼做,等小陶出了宮之後,他再求太后賜婚,不怕這宮女會不答應。
這些換一字不落地被收入春嵐耳中,她脣畔浮現起一抹嫌惡的弧度,這張公公年紀也不小了,宮裡好幾個小宮女已經被他禍害了,這次竟然垂涎美色差點害了秋景的命。
來之前春嵐就得到了冷宮裡所有殿門的鑰匙,於是她輕手輕腳地上了鎖,繞到另一邊,看見窗已經被堵死了。
大概是以前這些娘娘下旨封死了冷宮裡的窗,只留下門。
孫鳶道:“秋景已經回宮,你和她一起去冷宮把張公公和那個宮人帶過來。”
“是。”
孫鳶招來另一個宮人,吩咐道:“去把太妃娘娘請過來。”
“喏。”
宮人走後,暗衛在暗處道:“娘娘,他們招了。”
“招了?”孫鳶道,“招了什麼?”
春嵐和秋景很快就回來了,在從小習武的她們面前,張公公和小陶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只能乖乖地跟着來。
在察覺門已經被上了鎖的那一剎那,張公公就知道完了,但他強作冷靜,和小陶一直說這話。
門被打開的時候,他看見原本被趕出宮的秋景好好站在門口。
“秋景姑娘?你……你怎麼在這裡?”張公公臉上一慌,嚥了嚥唾沫。
“怎麼,我不該在這裡?”秋景冷笑道。
小陶認識秋景,她還記得前幾日這個女子帶着幾個手勁強狠的宮人把她壓在庭院前,要杖斃她。她還記得那種恐懼,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公公真是好手段,”春嵐道,“咱們在太后娘娘面前再說吧。”
張公公和小陶跪在殿中央,被主位上面的孫鳶眼神壓得擡不起頭。
春嵐和秋景一左一右站回了孫鳶身後。
殿裡靜默着,一點聲音也聽不見。兩人額頭泌出細細的冷汗,有些喘不上氣。
良久才聽孫鳶拖着音調道:“始作俑者已經跪在這兒了,太妃認爲該如何處置?”
太妃?!
張公公忍不住擡起頭,果然看到太妃臉色不佳地坐在太后身邊。
“張昏見色起意,害死了枚貴妃的侍女。”孫鳶道,“杖斃她的時候,秋景並不在那裡,究根到底,一切根源都在張昏和小陶身上。”
張昏臉色變得煞白,抖着深色乾癟的嘴脣。他試着張了張嘴,咽喉像是被誰扼住了一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妃臉色不是很好。
秋景和春嵐仗着是太后心腹,在她命人來接皇上去她那裡的時候還敢插手過問,甚至在早晨皇上早不早從昶壽宮溜走來淑房殿的時候阻攔他不準進去。根本就是恃寵而驕,再不管管就要認不清誰纔是宮裡的主子了。
恰好出了枚貴妃的侍女這事,這是個極好的機會趕走秋景,也能折掉孫鳶一□□翼,以免她權力過大,後宮朝堂全被她握進手裡。
誰料她這麼快就查明瞭真相,還把秋景摘了出來。
“……就按宮裡的規矩來罷。”太妃無力道。
“如此。”孫鳶點頭,轉而對小陶說道,“你前幾月曾經潛入哀家這裡,哀家讓暗衛拿下你,找藉口丟進冷宮,哀家可有說錯?”
“不曾說錯。”小陶小聲說,前幾月她一時受人蠱惑,毫不猶豫就潛進了淑房殿。但是她不能把人供出來,只能認了。
潛入太后宮裡?這無論是盜竊還是行刺,已經是死罪了。
張公公心裡一驚,他不是淑房殿的大太監,自然不知道這事。他轉頭看向小陶,她匍匐在光滑的大理石鋪就的地上,腦袋盡力埋進雙臂中。
秋景一定是知道這件事的,難怪她會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小陶!
“你真是糊塗!”張公公心裡一涼,後悔頓時填充了他整個人。
“帶下去吧。”孫鳶擺手說。
侍衛進來將軟成一堆的兩人拖了下去。
被請過來看戲的太妃也坐不住了,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
這些大臣還在爭論人選的時候,沈廉成爲太傅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他們耳中,誰也沒想到太后動作這麼快,直接跳過了他們,指定了沈廉。
剛從大牢出來的沈廉!
誰會放心得下他來做太傅?
本就有把沈廉推上皇位想法的大臣一下子就沉默了,剩下忿忿不平的基本是擁護沈知彌的人。
“現在這些人要來找我要說法,”孫鳶之間捻起幾粒魚食,輕輕撒進泛着漣漪的池水,她專心看着池裡爭奪寥寥無幾的魚食,對身後的楊意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處理了。”
楊意嘴角一抽,孫鳶是個怕麻煩的性子,他挖的坑還得自己來填。
“太后放心。”
孫鳶又撒了點魚食進去,這些魚爭先恐後搶完之後甩着魚尾遊走了。
於是她輕輕拍了拍手,從池邊站起身,接過春嵐遞上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回淑房殿。這些人恐怕已經到宮裡了。”
楊意不可置否。
但是在他們回淑房殿的途中,已經有宮人來報了:“娘娘,鄒大人他們來了。”
這麼快。
孫鳶頷首:“哀家知道了。”
鄒大人和其餘大人就在不遠。
孫鳶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皺眉對那宮人說:“回淑房殿再議。”
在外面人多耳雜,雖然孫鳶清理了宮裡的人,但是難保又有人潛了進來,不如淑房殿安全。
楊意在孫鳶身後道:“臣同鄒大人一起去淑房殿。”
孫鳶道:“去吧。”
楊意轉向過去了。
他去做什麼孫鳶不管,反正他只要將這些人說服就好。
這些大人難纏得很,孫鳶半點也不想和他們爭論一件事,就連上朝時,也是能避免就避免。
*
“卿榆?”
跳進庭院的男子赫然就是前不久和沈廉一道在茶樓上的人。
卿榆理了理有些散亂的衣襟,漫不經心地說:“我聽說王爺當上了太傅,特意來賀喜的。”
哪有從房頂上跳下來賀喜的,沈廉也沒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半分賀喜的意味來:“你不是爲這個而來。”
語氣篤定。
卿榆笑了笑,倏地收起了輕浮之意,道:“王爺不爲重新回到朝堂打算,反而去做了太傅。王爺可真是好志向。”
“過獎過獎。”沈廉嘴角扯了扯,看到了他眼中的嘲諷。
“卿大人這次來找本王又是爲了什麼事?”沈廉道。這人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找他。
過了那個話題,卿榆舉止又變得輕浮起來,他用上挑的桃花眼看着沈廉:“你那心上人找到沒有?”
卿榆和沈廉相識了十多年,自然知道他有個心上人,只是從未見過她。
沈廉並未告訴他,他的心上人是宮裡的太后,否則這人得跳起來鬧得滿城皆知。於是沈廉僅僅說道:“找到了。”
“那——”卿榆拖着嗓子說,“你們什麼時候成親?”
“成親?”沈廉扯出一抹笑,“還早着呢。”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們這一世是否又像上一世那樣錯過。
“她不願意?”卿榆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我幫你。這種事我最拿手了。”
沈廉:“……不了。”
這卿榆流連花叢,知道的的確比他多。但是他府中並未有一房妻妾,這真是怪了。
“你不讓我幫你,那你幫我。”卿榆道。
“我有什麼能幫你的?”他又不像他這樣是個風流公子。
“我缺錢了。”
“……”沈廉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你怎麼缺錢了?”卿榆身爲朝廷命官,俸祿不低。
卿榆不在意地笑笑:“近來在春滿樓贖了一位姑娘——”
沈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這人臉上沒有絲毫的愧意,於是揚聲喚道:“夏禾,給卿大人準備些銀兩趕出去。”
“你這人怎麼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