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劍眉皓目,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一股子風流氣怎麼也掩蓋不住。他甩袖起身,手捏着一把小扇橫在胸前,大搖大擺地下了樓去。
沈廉始終是遲了一步。
等他下樓之後,已經找不到那抹嫩黃的身影。
孫鳶並不知道沈廉已經看到了自己。
她離開人多的地方之後便腳尖輕點,幾瞬就離開了鬧市。
*
有一個孩童藏在屋後面聽見了秋景和那婦人的對話,見秋景真的往那邊走了,便趕快先一步跑到了張昏家,把這件事告訴了張家二老。
等秋景過來時,那張家二老表現得異常熱絡,一陣端茶送水之後才問道:
“姑娘找我們可是有什麼事?”
秋景不動聲色地查看了張公公家,屋裡屋外都是一副破爛的模樣,和其餘村民的屋舍也並無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張家多了個庭院。
張家二老身邊依偎着一個七八歲的孩童。
這個孩子……看起來有點眼熟。
秋景因此多看了這孩童一眼,孩童抓着張母的衣襟往後縮了縮。
秋景眼神重新落在了張家二老臉上,並未同他們廢話,半真半假地說:“張公公在宮裡出了事,我本想救他,奈何我對這裡面的事不太瞭解,這纔打聽到了這裡。”
先前太后已經開始懷疑張公公了,派了人暗地裡看着他。張公公在宮裡生活了這麼多年,膽子不小,本事不大,腦袋卻變得靈光不少,他早就猜到這一點,自然不會冒險聯絡爹孃告知這件事。
果不其然,秋景剛一說完,張家二老表情變得有些着急,連聲問:“阿昏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性命危險?姑娘想知道什麼,我們必定一一如實告知。”
秋景道:“二老不必慌張,張公公一向與我交好,必定會將這件事處理妥當。你們只用告訴我近來可有姑娘來過這裡?”
張昏爹孃互相對視一眼,而後異口同聲道:“不曾。”
他們身邊的孩童卻插話道,聲音有些尖細:“前幾日我還看見有個漂亮的姐姐來過。”
張母立即緊緊捂住孩童的嘴,朝秋景尷尬地笑笑,連連說:“這孩子最喜歡亂說話,姑娘不必將這話放在心上。”
說完她低頭,擰着孩童的耳朵,在他耳邊低聲斥道:“讓你瞎說話,跟你爹進去!”
張父攔腰抱起孩童,罵罵咧咧地進了屋,不一會兒孩童猛烈的哭聲傳了出來。
剛纔那孩子的耳朵就快被擰下來了,這兩個人真的是這孩子的爹孃?
秋景皺了眉,看着張母正要說話,卻被張母搶先道:“姑娘你先等等,我得進去看者他們,不然他就會被他爹給打死了。”
張母也進了屋,很久也不見他們出來,但是屋裡的哭叫聲漸漸弱了下來。
秋景生得聰明,很快就猜出了這幾人是存心找藉口離開,把她一個人晾在庭院。
過了好一會兒,孩童獨自出來,臉上還帶着淚痕,見秋景手邊茶杯裡的水涼了,便倒了重新換了一杯。
秋景並不動它。
但是孩童用哭啞的嗓子說:“姐姐喝吧,不然爹孃又得打我了。”
他用溼潤的眸子看着秋景,秋景心軟,堅持不了多久就拿起了茶杯。但出於警惕,她還是隻潤了潤嘴皮就放下了。
“你爹孃呢?”秋景問道,“你去把他們叫出來。”
孩童點頭跑了進去。
秋景越想越覺得這孩童眼熟,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這孩童不就是前幾天叫走她的那個小太監嗎?糟了!
秋景心裡一驚,正要站起來,身上的力突然消失了。她不但沒能站起來,反而還像沒了骨頭似的倒在了石桌上,眼前也漸漸出現了重影。
過了會兒秋景雙眼快合上時,耳邊響起了人聲:“把她搬進去,別再讓人看見了。”
徹底陷入黑暗的那一剎那,秋景突然想起了那大娘的提醒:“莫要進那張昏家的屋。”
*
孫鳶路過一家屋舍時,屋前做針線活的婦人叫住了她:“姑娘等等。”
孫鳶偏頭看她,道:“何事?”
婦人擡眼看着這個渾身都帶着貴氣的女子,道:“姑娘也是來找張昏家的?上午纔來了個姑娘,現在也沒從他家出來。”
她說的估計就是秋景了。
孫鳶道:“家中婢女至今未歸,恰巧我有空,便來尋一尋。你知道張家在哪兒嗎?”
婦人把張家指給孫鳶看了,同樣又說:“姑娘,切莫進那張家。進去了,你可就出不來了。”
孫鳶道了謝,走了。
張家有問題,秋景估計被留在的張家。
希望她來得還不算晚。
這次沒有那孩子通風報信,孫鳶闖進張家時,張家二老吃了一驚。
張家二老正要說話,孫鳶冷橫了他們一眼,冷聲道:“閉嘴。”
她揚手一揮,數個蒙面人從屋頂跳了下來。
“搜。”
張家二老阻攔不及,氣惱地道:“姑娘你這是強闖民宅,我們要報官了!”
孫鳶不理會他們,在這些暗衛破門而入時才緩步走進。內室孩童趴在牀上睡得正好,被吵醒後翻身坐起來,揉着眼睛嘟囔道:“張伯,發生什麼事了?”
沒人回答他。
不一會兒有暗衛走到孫鳶面前抱拳道:“啓稟太后,屬下並未發現秋景姑娘。”
張家二老跟在他們身後,聽見這個稱謂兩人互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懼,便貼着牆根想悄聲溜走。
孫鳶回頭看見了他們,命令道:“抓起來。”
張家二老連同孩童被五花大綁,摔倒在地上。
不用孫鳶再吩咐,暗衛已知下一步該如何做了。
他們做了這麼久的暗衛,不用刑具就知道該如何折磨審訊一個人。
這三個人沒學過武,雖然常年受風吹日曬,皮膚粗糙,也耐不住暗衛這麼折磨。
不一會兒他們就哀嚎連連,卻仍舊沒有供出實話。
在他們審問三人期間,孫鳶又進了趟內室。
秋景應該是被關在了哪裡,或者已經被送走了。
外面傳來張家二老的求饒聲,在這尖銳的聲音之下,孫鳶聽見了細微的、卻越來越響的敲擊聲。
循着聲音來源,孫鳶掀開了牀褥。
——果然有人被藏在牀下。
孫鳶暗自蓄力,上前一步踢翻木板,露出牀下面的模樣。
牀下地面往下挖了幾寸,剛好能下一個成年人。
——秋景被綁住雙手雙腳,嘴裡塞了布團躺在裡面。
孫鳶用劍砍斷麻繩,拿下布團,把劍推回劍鞘。
秋景爬出來,對孫鳶磕了幾個頭:“多謝娘娘救命之恩!”
“回宮再議。”孫鳶說,她看了眼雙手被勒出紅痕的秋景。
秋景和春嵐自小習武,不至於會被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綁住。說到底,秋景還是沒有春嵐那麼警惕才吃了虧。
張昏爹孃已經陷入了昏迷,只有那個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兒子的小孩還在哇哇大哭。
孫鳶皺了皺眉:“堵住他的嘴,吵死了。”
他們很快就回到了宮裡。
孫鳶換回了衣裳。
她回宮得及時,不一會兒春嵐就匆匆趕了回來。
但是她並不急着聽春嵐彙報張公公的動作,只是召來大太監蔡公公擬懿旨。
——即日起,由端和親王教導皇上,教授治國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