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多輛車,前後是憲兵隊的蒸汽機車,中間有三輛汽車。
三輛汽車都是黑色,樣式簡約莊重。
米雷下了車,走過來。
“來了?”那十問。
米雷點頭:“來了。”
他們自然不是在打招呼。
那十望向那三輛黑色的汽車,說:“我以爲你會派憲兵將我帶過去。”
“是這些大人的要求。”米雷說,“如果按我的想法,當然是要將你帶過去。執法者調查普通公民,當然是要在憲兵隊裡。”
“所以人家纔是大人物。”那十說。
米雷表情沒有變化,走過去向汽車裡的某人點了點頭。
中間那輛車中,有人下來,打開後車門,然後,有一個年長的道士走下車。
他大概有五十多歲,頭髮有些花白,但臉上不見什麼皺紋。
他一身黃色的道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氣質,手持着拂塵。
車另一邊,有個青衣道人自己開門下了車。
這道人年紀不過二十多歲,戴着圓框金絲眼鏡,長得斯斯文文。
他快步過來,陪在老道身邊,一起向着那十走來。
米雷略向後退了退。
“年輕人。”老道笑容和藹,向着那十一點頭。
“道長。”那十急忙垂首。
年輕道人搖頭:“稱呼錯了。當稱真人。”
“世俗人,哪知道這麼多?無妨。”老道搖頭。
那十急忙再稱:“真人!”
老道打量小院,感嘆:“那一戰,讓你受累不少啊。”
“沒死已經是萬幸。”那十急忙說,“我知足了。”
老道點頭:“知足者方能常樂。這很好。”
那十連連點頭,並不主動說話,只是一臉謙恭與惶恐地站着。
那九和肖婷好奇地趴在窗戶邊,向外看,卻不敢出來。
老道看到了她們,也衝她們笑了笑,點了點頭。
“這個老道士很和氣。”那九嘀咕,“應該不會難爲咱們吧?”
肖婷緊張地搖頭:“不知道。”
老道問那十:“那夜的情形,你都看清了?”
“看清了。”那十急忙點頭,“那個大叔厲害極了,那五個改造人都十分強大,但卻不是他的對手。後來他們身上閃起發光的怪字,天空中就出現了十個圓球,差一點制住大叔。結果他們想上前拆他胳膊腿的時候,大叔突然發威,把他們都殺了。”
老道緩緩點頭:“可真是厲害。”
那十不再多話,只是垂首站着。
年輕道士問:“你和他相處得如何?”
“他這人挺和氣的。”那十說,“知道我練拳,還主動教我,陪我對練。他女兒這人就很怪,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半夜突然在屋裡碰見,能嚇你一跳。”
老道不由笑了。
年輕道士又問:“他爲什麼會到你家裡來?”
那十如實回答:“有一天夜裡,我遇見他的女兒和另一個改造人大戰,她打飛了那個改造人後,就逼我將她帶回家裡,說要養傷。她那麼厲害,伸個指頭就能戳死我,我就沒敢去憲兵隊報案。”
“她很漂亮吧?”老道突然問。
那十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特別漂亮。”
“你是不捨得放她走纔對。”老道笑着開玩笑。
那十臉時紅時白,有點不好意思的意思,又有點擔憂的意思。
“她父親呢?”年輕道士問。
“是偶然認識的——我在飯館吃飯,他進來,見只我這裡有空位,就過來拼桌。”那十繼續如實回答,“然後突然遇到那天夜裡和他女兒大戰的改造人,他殺了改造人後就離開了。我當時以爲那個改造人是衝我來的,就以爲他殺他是救了我,覺得欠了他人情。後來在一條小巷中我碰到他醉倒,就把他扶了回來,打算還人情。結果他就一直住下來了。”
老道緩緩點頭。
“後來他還幫了我一些忙。”那十說,“我就更不好意思趕他走了。”
這句話含糊地帶過一切,自己在那期間所做的一切不可思議之事,就都可以歸結到老酒鬼身上。
說謊這種事,不可能全無破綻,但只要小心,就能將破綻變得極小。
“他們走時,說了什麼?”老道問。
“說了再見。”那十一本正經地說。
老道和年輕道士忍不住都笑了。
“把那天的戰鬥經過跟我說一說。”老道和藹地說,“不用怕,有什麼說什麼就好。”
“他是壞人?”那十有點緊張地問。
“也算不上吧。”老道說,“這世間互相爲敵的,並非一方好,另一方就一定壞。有時好人也會殺好人,壞人也會殺壞人。”
那十皺眉,似乎聽不懂。
“說經過。”年輕的道士催促。
那十急忙仔細地將那天的經過學了一遍,從頭到尾,除了自己起到的作用之外,絲毫沒有隱瞞,也沒有編排故事。
老道聽着,不住點頭,最後微微皺眉。
“他是如何突破那禁制的?”他問。
那十一怔:“什麼禁制?”
“那十枚圓球去了哪裡?”年輕道士問。
“被大叔拾起來拿走了。”那十說。
老道再點頭,然後不問什麼,在院中轉起圈來。這時年輕道士又問起一些日常細節,那十一一作答,除了省去自己的作用外,絲毫沒有說謊。
老道轉完走回來,笑着對那十說:“繼續過你的小日子,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可好?”
“我當然是想這樣。”那十有點擔憂,“但就怕……就怕這事太大,把我牽連進去,可真受不了。死了五個改造人呢!而且好像還死了不少軍人。”
“不算什麼。”老道說,“如果今後再見到那人和他的女兒,你一定要通知憲兵。可以嗎?”
“可別讓我再見到他了。”那十嚇了一跳,“我可不想再被捲到什麼戰鬥中去。”
老道點頭微笑,轉身上了車。
年輕道士又打量了那十幾眼,才也上了車。
米雷沒說什麼,也上了車。
轉眼之間,車子發動,車隊緩緩而去,離開了小街,離開了鐵渣街。
那十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九和肖婷急忙跑了出來,一左一右蹲了下來,關切地問:“沒事吧?”
“這裡好累。”那十指指胸口。
“年輕那個讓你叫老的那個真人時,我可嚇得不輕。”肖婷說。
“爲什麼?”那十不解。
“道人的級別稱呼,從低到高是道士、道長、道尊和真人。”肖婷說,“帝國道家一共有四大真人,都在宮廷中享受供奉。”
那十和那九都吃了一驚。
知道對方必是大人物,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大的人物。
“你如果早對我說過這些,我肯定會露出破綻。”那十好一陣心有餘悸。
“他會相信你說的這些嗎?”肖婷不安地問,“會就這麼放過我們嗎?”
“會。”那十點頭。
遠去的車子裡,老道靜坐,閉目養神。
“是否應該將他帶走?”年輕道士問。
老道搖頭:“沒有必要。”
“萬一……”年輕道士說。
老道說:“如果他真與洛夫有什麼關聯,早就一起逃掉了。你不是已經查過,這小子的妹妹還利用這次機會趁火打劫,低價收購了鄰居的宅院嗎?不過是個市井小人物罷了。無關緊要,放過就是。”
“真的只是小人物?”年輕道士忍不住問:“師尊您不會沒看出來吧?”
老道笑了:“弟子看得出,師尊如何看不出?”
“這樣的人才,可別讓魔法工會先一步搶了去。”年輕道士說。“不若趁這件事的機會,將他拉入我們道門。一來可以加以監視,二來……”
“天地間的人才,並不在少數。”老道說,“有緣可得,無緣擦肩。究竟是有緣還是無緣,誰可說清定數?”
這番話莫測高深,年輕道士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先要看是否有緣。”老道解釋。
“弟子明白了。”年輕道士一時恍然,說:“弟子倒有個主意……”
“但做便是,不必細說。”老道說。“這類小角色的事,你願意管,自己拿主意就好。”
“是。”年輕道士點頭。“師尊想的是帝國大事,弟子現在道行還淺,也只能想想這些小角色的事。”
“你也不能執着於此。”老道教導,“不然會耽誤自己的修行。”
“弟子懂了。”年輕道士恭敬應聲。
第二天上午,米雷來到了小院前。下了車,他先站在院前看了看,然後才舉步而入。
屋子的破損,那十已經找泥瓦匠修好,院門和牆他卻沒動,破門殘牆的廢墟直接倒在那裡。
見米雷拜訪,他迎了出來。
“不打算修了?”米雷指着院門和殘牆問。
“這樣視野開闊。”那十說,“反正這條街上也不會有人來,不怕外面有人窺視。”
“有件事要恭喜你。”米雷對那十說。
“恭喜我發財嗎?”那十笑。“還沒來得及謝你——找這些鄰居的事,多虧了你。”
“只是小事。”米雷說,“我之所以幫忙,一來是爲這些可憐的鄰人着想,二來是爲了讓你欠我個人情,這樣,當上面的大人物來訪時,你就能全力配合,不會讓我爲難。”
“我的表現如何?”那十問。
“起碼對方很滿意。”米雷說,又補充:“極爲滿意。”
那十不大明白這個“極爲滿意”是什麼意思。
“要恭喜你的事就是——他們看中了你。”米雷說。
“什麼意思?”那十嚇了一跳,警惕地問:“是那個老真人還是年輕的道士?”
“你想歪了。”米雷皺眉,“不是那種齷齪的事,是好事。他們說你有道根,所以推薦你入道門。天一觀不久就會派人來考查你。”
那十一時呆住。
道根?
什麼意思?
他雖搞不懂這名詞,但卻意識到這事有些不妙。
“我有什麼道根?”他急忙說,“我就是一個市井小民,鑽研蠅頭小利還可以,別跟我提什麼大道。你快幫我推辭了吧。”
“你知道那位大人是什麼人嗎?”米雷問。
“不是道士嗎?”那十裝傻。
米雷笑了:“道門最高職位就是真人。帝國一共有四大宮廷真人,你昨天見到的那位便是其中之一的無涯子大人。年輕的那位是他的親傳弟子觀復子,推薦你入天一觀的就是他。推辭?別說是你,就算是領主大人也不敢推辭他的好意。”
那十一臉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