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大雪整整的下了一夜,天光漸白,顧小婉慢慢自睡夢中甦醒過來,前一夜破天荒的沒有再咳嗽,以至於她睡得還算是不錯。
“姐姐今日氣色倒是不錯”金小魚端着藥碗走進暖閣,大約是聽見顧小婉醒了,才笑着說道。
顧小婉也是微微一笑,說道:“姐姐自然睡的不錯,只是辛苦妹妹每日裡早早便要煎藥”說着接過金小魚遞過來的藥碗,將裡面的湯藥一飲而盡。
自從她那日病發回到府上,金小魚便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牀前,可笑的爹爹和孃親爲她請來的大夫,全部折服於這小姑娘的醫術,自認不如!
有一位老大夫,居然還要拜金小魚爲師,搞得大家真是啼笑皆非,而爹爹和孃親也終於明白,眼前這位年輕的姑娘,確實有着高人一等的醫術,這才放心讓金小魚呆在府裡爲顧小婉診病。
而且讓人想不到的是,這金小魚在府上待的時候越久,居然越受歡迎,連孃親對她都是讚不絕口,只因她用一個藥包,就治好了讓孃親極爲頭疼的關節炎。
依蘭小產後身子虛弱不堪,孃親見金小魚醫術高超,便請了她前去診治,雖說不是藥到病除,這幾個月下來,倒也算有所好轉。
平時下人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會來找她,金小魚更是來者不拒,一來二去的,竟然在顧府中,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
想到這裡,顧小婉披着厚厚的衣衫,說道:“妹妹,聽聞昨日裡二哥也請你去給穆荷嫂嫂診治了?聽說她身子一直不大好,我這一病,卻也顧不上去看看”
聽顧小婉提到穆荷,金小魚眸子一黯,隨即說道:“姐姐,你這還病着,倒是總用心管他人的閒事兒”
說着伸手扶顧小婉自牀上起來,接着輕輕的幫他穿上衣衫,說道:“姐姐過一會兒再出去,待外屋裡的炭火燒的旺些纔好”
“你看看你,姐姐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用得着妹妹你如此伺候嗎?”顧小婉笑了笑,說道。
“只怪我醫術尚淺,若是哥哥在這兒,姐姐你就不用受這般罪過了?”金小魚苦笑一聲,說道。
顧小婉輕輕踱着步子,伸了伸懶腰,說道:“總聽妹妹你提起你哥哥,你的醫術已然如此精湛,那你的哥哥,豈不是華佗扁鵲在世?”
金小魚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哥哥的醫術卓越,盡得金家真傳,高出我不知多少,若說華佗扁鵲在世,也絲毫不爲過!”
“既然如此,那你哥哥現在何處,找來爲姐姐醫治可好?”顧小婉問道。
誰知金小魚卻深深一嘆,搖了搖頭說道:“若是知道哥哥的下落,妹妹早已去找了,也不用等到今日”
顧小婉見金小魚神色黯然,說道:“這是爲何?”
金小魚扶着顧小婉坐下,才緩緩的說道:“實不相瞞,事情是這樣的……”
十幾年前,江南金家還是名噪一時的杏林名家,在江南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說此時大周早已奪了天下,而金家的前朝太醫之名遠播,江南又多是漢人,故此那時候的金家,也算是門庭顯赫的大戶人家。
這一代家中的獨子正是金小魚的父親金玉然,可不知道是何原因,這位金家獨子從小並未跟着金老太爺行醫問診,反而是精通藥材,做起了藥材生意。
而金老太爺也很長時間都不再問診,成日裡只是坐着搖椅,曬曬太陽,與一般的垂暮老人並無二致。
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金玉然成親之後開始說起,而金小魚的母親的家族,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的藥理世家,故此與金家倒也算是門當戶對。
成親之後,兩人更是恩恩愛愛,不過三個月的功夫,這金夫人便懷有身孕,而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了一個男孩兒,也就是金小魚的哥哥,金凡!
夫妻倆兒對兒子的降生極爲歡喜,自然是百般寵愛,而金家老太爺卻也在這個時候,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那就是在金凡剛滿三歲的時候,開始教他學醫!這個決定讓金玉然夫妻二人都極爲詫異,要知道金玉然從小就被金老太爺嚴禁學醫。
而如今金老太爺卻對金凡青眼有加,這不得不讓這金氏夫婦,在詫異的同時,更加欣喜若狂!
金凡更是個爭氣的孩子,不僅聰慧無比,對學醫一道,更是有着難得的天份,就連金老太爺也曾不止一次的說過。金凡必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將金家的醫術發揚光大。
然而,這金家所有的變故,都來自金夫人的再次懷孕,雖然那已經相隔了十年之久,也就是在金凡十歲的時候,夫妻二人才有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金小魚。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金老太爺對金凡的態度就如同坐上了過山車一般,從天上垂直硬生生的落到了地面。
在金小魚降生的那個夜晚,金老太爺再次做出了一個讓全家人都難以理解的決定,那就是不再教授金凡醫術,同時也如同對待金玉然一般,禁止金凡再學醫。
這個決定讓金玉然難以理解,一向孝順的他找到金老太爺,在堂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卻還是沒有能夠撼動金老太爺那堅硬如鐵的一顆心。
可以這樣說,金小魚的誕生,摧毀了金凡所擁有的一切,也破壞了金家幾百年來的規矩,那就是醫術傳男不傳女。
金小魚自從兩歲開始,便依依不捨的離開了自己的父母,獨自搬到金老太爺的別院,開始學習醫術。
奈何她的資質與金凡相差的太遠,金老太爺對她的學業只有加倍的嚴厲,而金凡……自打被金老太爺禁止學醫之後,也並沒有因此而氣餒,而是自己偷偷的鑽研醫術,憑藉之前七年所累積的醫術,竟是在不知不覺中,自學成才。
在金小魚十歲的時候,金老太爺抵不住歲月的折磨,終於撒手人寰,臨終的時候,儘管金凡哭得肝腸寸斷,卻竟然還是狠心未曾再見金凡一面。
由此,府中謠言四起……均說金老太爺獨具慧眼,大約是看出這金凡乃是金府的災星,這話兒傳來傳去,傳的久了,四里八鄉的人,便都覺得金家有個災星。
如此一來,連帶這金家的藥材生意也受了不少的影響,金家的聲勢自此一落千丈,開始慢慢敗落……金小魚父親的脾氣也愈發暴躁起來,經常動不動就拿着金凡撒氣。
而金夫人在這個時候,總是泣不成聲的護在金凡的身邊,金小魚小的時候,最怕的莫過於父親舉着棍棒,毫不留情的打在母親身子所發出上的那一聲聲慘叫。
此時的金凡已然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他在府中一直隱忍至今,大部分是因着母親的緣故,如今父親如此他和母親,激發了他少年叛逆的心。
終於在一次激烈的衝突之中,可憐的金夫人爲了阻止父子二人的爭鬥,被金玉然推到牆角撞破了腦袋。
悽悽慘慘的拖了三日之後,許是天意使然,儘管金凡此時醫術驚人,竟也救不回母親的性命,是在金夫人斷氣的那一晚,儘管金小魚哆哆嗦嗦的躲在被子裡,還是聽到了金凡那撕心裂肺的慘叫。
自從那一夜,她就再也沒看到過金凡,她的哥哥就如同在這個世間消失了一般,而金玉然,她的父親,也好似換了一個人。
草草辦過金夫人的喪事,金玉然鐵青着一張臉,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下人,散盡了家財之後,就連金家的祖宅也一賣了之。
自此,金玉然不止對金小魚不聞不問,更是開始了他醉生夢死的生活,好在金家還有個忠心不二的管家,那就是羅達。
羅達毫無怨言的承擔起照顧金小魚的責任,還要忍受這金玉然陰晴不定的脾氣,一次次的將醉臥在大街上的他揹回家中。
這樣的日子,過了整整五年之久……當初販賣老宅子的錢早已經揮霍殆盡,而金玉然也在某一日喝了整整四壺竹葉青之後,一命嗚呼在大街之上。
金小魚當時已然十五歲了,對於父親的死,她並沒有太過悲傷,只覺得這樣也好,這樣死去,對於金玉然來說,算得上是一種解脫。
再經過無數打聽之後,金小魚聽說了金凡有可能在京城的消息,金凡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這才帶着僅有的一點兒散碎銀子,一路打聽一路走,來到了京城。
只可惜幾個月過去了,還是未曾打聽到金凡的消息,身上帶着的銀子卻見了底兒,無奈之下,也只得在京城之中販賣些藥膏爲生。
說到這裡,金小魚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水,說道:“姐姐,若是能找到哥哥,姐姐必然會藥到病除,只可惜……”說完輕輕搖了搖頭。
顧小婉握了握金小魚的小手兒,眯着眼眸說道:“只可惜什麼……妹妹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儘管說出來,姐姐若是能幫的,定然義不容辭”
金小魚感激的點了點頭,說道:“前些日子,羅叔叔倒是打聽到一點兒哥哥的消息,說是他曾給京城一戶姓墨的大戶人家看病診症”
“既然有了線索,那就去墨姓人家打聽一下你哥哥的去向,這有何難?”顧小婉說道。
金小魚嘆了口氣,說道:“羅叔叔和我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可那墨大爺死活不肯說出哥哥的下落,我這兒也沒了主意”
“這倒是奇了,這位墨大爺爲何不肯透露你哥哥的去向?”顧小婉問道。
金小魚蹙了蹙眉頭,說道:“我想……許是哥哥他不願透露自個兒的行蹤,怕是在躲着妹妹”
“怎麼會,妹妹你畢竟是金凡他唯一的親人,骨肉至親之情,何人能夠忍心割捨?”顧小婉展了展笑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