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麼?謝承澤聞言沉默了一刻,點頭道:“或許吧!”
又說了幾句,女孩子便匆匆離開了。
謝承澤並沒有問女孩子去做什麼,有了疑問,她一定會去想盡辦法來驗證這件事。想要做什麼,便立刻去做,她從來不是個拖沓的人。有時候,他甚至有些羨慕她這等想做便做的勇氣。今日說的這些事情,於她而言是第一次聽,於他自己而言卻已經知曉了許久了。不過,他從來沒有去想辦法驗證過,說到底還是不敢吧!謝承澤摩挲着手裡的卷宗,忽地一哂,似是自嘲。
可即便如此,只說這些便能立刻猜測到這些事同真真公主的秘密有關,她確實很厲害。這麼厲害……還真是一件好事啊!
……
……
長春樓裡的問話此時也正在進行着。
“我等只記得吃飯了,哪有功夫理會那些閒事?”當時正在堂中吃飯的住客說道,“問我等可有看到過什麼奇怪的客人,那是當真沒有。”
便是有,他們也沒有注意到。換句話說,真讓他們這些注意力都放在飯食之上的食客注意到的事,那些一日要見不知多少客人,記人的本事比常人要厲害一些的夥計掌櫃早注意到了,哪還輪得到他們來說?
問了一圈之後,從食客口中卻根本問不出什麼結果來。
夥計那裡也是十分費解:“我等這裡的住客大多是帶着行李的,帶着行李自然會有包裹箱籠等物,上午並沒有什麼住客離開,除了住客之外,進出的客人別說帶着隨身可以攜帶一人的箱籠等物了,就是連包裹都沒見到過。”
仔細盤問之後還是如此,而且觀這些客人與夥計所言不似作假,官差將問話的結果告知了甄仕遠,甄仕遠嘆了口氣,眯眼環顧這座長春樓。
“看來烏孫小族長被人帶離長春樓的可能性不大,”甄仕遠看着面前的長春樓道,“搜一搜這長春樓吧!”
此刻,相比烏孫小族長人還在這座長春樓裡,他倒寧願烏孫小族長人已經離開了。因爲不是被帶離的,是自己離開的話至少證明他還活着。可若是在這座長春樓裡的話,他轉頭瞥向跑出來扶着欄杆往這裡看來的住客們,甚至有腿腳不便的住客自己轉着推椅跑出來圍觀看熱鬧了。這樓裡動靜如此之大,但凡烏孫小族長活着清醒着,總會引起他的注意的,
知道族人報了官如此聲勢浩大的找自己,按說,烏孫小族長萬萬沒有此時都不出現的道理的。
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涌上心頭,頓了片刻之後,他招手喚來一個官差,道:“你回大理寺將這裡的消息同喬大人說一聲,讓她查一查烏孫小族長的過往。”
這個烏孫人眼中深居簡出,性情單純的少年人平生最大膽的一次決定便是偷偷跟隨前往長安的商隊前來長安、可若當真過往如此簡單,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失蹤呢?
招惹上高句麗人那是同住一個屋檐下,難以避免。可此時高句麗人已經招供出了長春樓,怎的這位烏孫小族長還會失蹤?
不是在烏孫時惹上的麻煩,也不是被族人找到之後在使館裡惹上的麻煩的話,那便只有在前往長安的途中了。
收到消息之後,喬苒放下了自己手中正在翻閱的卷宗帶着唐中元又叫了幾個還留在大理寺的官差,便出了大理寺。
走出大理寺的那一刻,女孩子停下了腳步。
一旁幾個一同跟隨的官差推了推唐中元,示意他問一問喬大人這是準備去哪裡。
唐中元見狀,也未廢話,當即便出聲問喬苒:“喬小姐,我們去哪裡?”
日光入人眼有些刺目,女孩子眯了眯眼,半晌之後開口道:“騾馬市。”
從別處招惹麻煩的嫌疑暫且都排除了,那問題便出在前往長安的途中了。這位烏孫小族長來長安據聞是跟着商隊一路前來的,可是好端端的跟着商隊出行到最後又怎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騾馬市供人挑選?
這中間定然發生了一些事情,或許是一開始如她猜測的那樣不帶錢財的烏孫小族長被人哄騙了,又或者是別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騾馬市這一趟他們是一定要去的。
當日那個將烏孫小族長賣與真真公主的人的樣子她還記得,所以,這一次她需要親去看一看。
因着一來一回的工夫,待他們趕到騾馬市時已申時二刻臨近酉時了,騾馬市內閒逛的行人也開始多了起來。
看着面前幾條縱橫交錯的巷子,幾個官差的臉上皆露出了難色:騾馬市縱橫五條巷子,隨着閒逛的行人漸多,會愈發不好尋人。
若是站在原地不跑不避的也就罷了,可以喬大人的本事,經驗告訴他們,能被喬大人挑中搜尋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心裡有鬼的人看到他們幾個官府的人不躲纔怪了。
而眼前嘈雜繁忙的騾馬市,正是躲避的好地方。
這一點官差都知道,沒道理喬苒不知道的。對此,她只略一猶豫,便道:“去肋子巷。”
騾馬市北起東大街,南至東木頭市,全街由五條巷子組成,肋子巷是其中唯一的一條四通八達的活巷,其餘四條皆是死巷。
“我看到烏孫小族長被真真公主買走的那一日,他們就在肋子巷,肋子巷也是其中行人閒逛最多的的一條,既利於躲避,一個見勢不對勁還能借地利優勢逃走,我若是那個人定會選擇肋子巷。”喬苒解釋了一番,帶着人往肋子巷走去。
踏入肋子巷的那一刻,一股騾馬糞便的味道便撲面而來,衆人臉色一僵,看向這到處都是騾馬叫喚聲的肋子巷不由呆住了。
以往他們不是沒有來過騾馬市的肋子巷,可卻從來沒碰到過如此應名的肋子巷的,入目所見,摩肩接踵的不是人,是騾馬,看着這擠擠攘攘騾馬羣,幾人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騾馬比人要高大的多,如此一站,除了近處,遠處的視線幾乎都被遮蔽全了。這還如何找人?
喬苒也忍不住擰起了眉頭,便在此時,一道驚喜的聲音忽地從遠處響了起來。
“你……你不是那個我們家卿卿的喬小姐麼?”
這聲音似是哪裡聽到過一般,尤其是那句“我們家卿卿”,喬苒本能的轉頭向着聲音的來源望了過去,而後正見一個男人正興奮的在騾馬羣中蹦跳起來朝她招了招手,隨後便自遠極近的從那羣擁搡着的騾馬羣裡奮力艱難的擠了過來。
待到男人好不容易帶着他那一羣同樣奮力擠過來的隨從走至她面前時,他便高興的比劃了起來:“你還記得我麼?我是卿卿舅舅啊!上次我抱卿卿時受了傷,動彈不得了,你還記得不?”
喬苒看着眼前興奮的男人,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笑意,道:“我記得。”
這是裴卿卿的舅舅,上次見面是下雪天,她同張解和裴卿卿一起去他那馬場看馬,大抵是許久沒見,裴卿卿興奮的助跑起跳再到入懷成功把這位衛家舅舅壓斷了幾根肋骨。
瞧着如今他似是好些了,從外表看上去,除卻走路慢了些,時不時護着自己胸前的肋骨之外,也沒有別的異樣了。
聽她道“記得”之後,衛君臨便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後忍不住發出了一陣感慨:“張解那小子真是豔福不淺,喬小姐真是越發出衆了,怎的讓你一個人出門,他也放心?你是來買馬的嗎?不用買了,直去我馬場,我定幫你挑一匹好的!”
這幅熱情的樣子讓喬苒有些忍俊不禁,不過有個熟人便好辦了,她伸手指向那些摩肩接踵的馬羣,道:“對了,有一事我好奇想問一問,今日這騾馬市怎的與往常不同?”
騾馬市雖然名騾馬,騾馬市中也常年有販賣騾馬之人,卻並非以販賣騾馬爲主,更多的是聚集了來自大楚各地以及西域絲路之上的商人販賣各種特產之物。
似這樣擠得滿滿當當都是騾馬的騾馬市他們都還是頭一回看到。
聽她這般問來,衛君臨“哦”了一聲忙解釋道:“今日是從西域絲路上新到了一匹馬,整個騾馬市都只做騾馬的生意了,你要逛的話,到明兒來便又同往日一個樣了。”
原來如此,只是她來的不巧而已。
見女孩子一臉失望之色,衛君臨轉了轉眼珠,想了想道:“喬小姐,其實你要挑馬直接尋我就行了,這裡挑馬若非行家很容易被人騙的,還有拿病馬什麼的濫竽充數,你是卿卿的朋友,我送你一匹都行!”
“馬就不必了。”喬苒聞言卻笑了笑,謝絕了他的好意,轉而對衛君臨道:“瞧你對這裡一副熟稔的樣子,我想問你打聽一個人。”
比起他們親自出面尋人,對方可能會躲避,也許由衛君臨這個騾馬市的熟人出面再合適不過了。
“好說,包在我身上!”衛君臨拍了拍胸脯,痛的齜牙咧嘴保證道。
……
臨近酉時天還大亮着,自開春之後天暗的便沒有那麼早了。看着一盤一盤端上來的菜式,幾個官差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大理寺裡的人別的毛病沒有貪吃倒是一定有的。不過他們人雖貪吃,好歹還控制的住自己,知曉這飯不能亂吃,得問過喬大人以後再知道該吃不該吃。
對上一衆巴巴望來的目光,喬苒道:“先吃吧!”
將這件事拜託衛君臨之後,衛君臨便把他們安置到了這裡——一座騾馬市酒樓的包廂之中,而後令他們在這裡等消息,便帶着幾個人離開了。
聽她這般說來,幾個大理寺的官差這纔拿起了碗筷,卻並未動筷,而是繼續看着她。
喬苒拿起碗筷動了幾筷,幾個官差這才吃了起來。
衛君臨爲人很是大方,或者可以說除了面對張解之外,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極爲大方的。他們的包廂正是臨窗的好位置,窗戶微開,是以,窗外的聲音也能清晰的自窗戶的縫隙傳入耳中。
飯食到一半,聽到那片嘈雜的聲音中夾雜了幾聲熟悉的聲音,喬苒放下了碗筷,起身行至窗邊,透過窗側的縫隙看向窗外。
卻見樓下衛君臨已經出現在了視線之中,此時他的兩個隨從正押着三個人向酒樓走來。大抵是爲首那個穿金戴銀的有些不配合,被衛君臨賞了一記爆慄,而後毫不客氣的叮囑他:“老實點!”
那個穿金戴銀痛呼了一聲,這才老實了。
一行人就這般被押進了酒樓。
“來了!”喬苒說着,收回了目光。
正埋在碗中大快朵頤的幾個官差聽到她的提醒連忙三口並作兩口匆匆吞下口中的肉而後站了起來,打了個飽嗝,油光滿面的向她看來。
一個對視之後,喬苒:“……”難怪甄仕遠總是念叨着大理寺裡都是飯桶了,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正想着,門外衛君臨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喚了一聲“喬小姐”不等他們應聲便帶着人走了進來,而後得意的抱了抱拳,指向身後:“在下幸不辱命!把這騾馬市裡販賣西域人、崑崙奴的周老三給你找來了!”說罷他便一個響指,身後的隨從很快就把先前喬苒看到的那三個人押了進來。
不知是害怕還是心裡有鬼,三人被押進來之後便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
“怎麼樣?喬小姐你看看是不是他們?”衛君臨說着蹙了蹙眉,上前毫不客氣的捉着那個穿金戴銀的,將他的臉扳了起來,激動的問她:“喬小姐,你快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喬苒對着那個眼神躲閃的男人看了片刻, 卻並沒有回答衛君臨的問題,而是看了片刻之後,目光略過那個男人看向那兩個身後被一併壓過來的人。
這兩人一身灰撲撲的短衫,這穿着一看就是日常方便跑腿所用,大抵是那個穿金戴銀的男人的隨從。被衛君臨抓人的時候反抗了一下便被一起抓來了。
眼見喬苒的目光落到了那兩個短衫男人的身上,衛君臨連忙咳了一聲提醒押着那兩個男人的隨從,這些隨從真是不機靈,還要他來提醒,真是的!
被他一聲咳嗽提醒到的隨從會意之後連忙伸手熟練的將兩個短衫男人的臉扳了起來讓喬苒看個仔細。
這個他們太熟了!主子挑馬崽的時候也是這麼看臉的,扳人可比小馬崽輕鬆多了,都不用費力。
對着那兩個被扳臉痛的齜牙咧嘴的短衫男人,喬苒看了片刻之後便收回了目光,對上衛君臨期盼的眼神,喬苒道:“除了這邊這位,”她說着指向其中一個短衫男人,道,“另兩位都不是那一日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