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士信便將他和程咬金在一品居酒肆喝酒之事詳細講述了一遍,最後道:“雖然一品居的夥計再三說這是從關中運來,但卑職還是有點懷疑,就算是關中米酒,運到太原也極爲不易。”
“哼!”
楊元慶重重哼了一聲,“根本就不可能,我早已下嚴令,水陸嚴查運酒入境,就算是他們是偷運進來,或者是以前留存,你們兩人就喝了十瓶酒,這種量他們供應得起嗎?”
楊元慶又拾起酒瓶看了看,又問:“這一瓶酒多少錢?”
“回稟總管,這一瓶酒要十吊錢,和最好的大利蒲桃酒一樣價錢。”
楊元慶微微冷笑起來,“這樣一瓶酒在過去最多賣三十文錢,現在居然賣十吊錢,三十倍的暴利,足以讓他們冒着掉腦袋的危險。”
“總管,或許酒是別人所釀,他們進的貨。”
楊元慶點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了,你能及時稟報,這很好,順便再替我轉告程咬金,如果他膽敢再出去喝酒,他的將軍就別想當了。”
羅士信行一禮,告辭而去,楊元慶負手沉思此事,如果是一般酒肆違禁賣酒,該抓該殺,很容易就解決了,偏偏這次又是太原王家。
楊元慶並沒有感到爲難,他反而有一種心想事來的慶幸,上次他是輕饒了王家,因爲理由不足,如果用王緒之子在長安東宮爲供奉嚴懲王家,這還不能服衆,否則楊師道怎麼辦?
正因爲擔心處罰會引起朝廷政局的不穩,楊元慶只得退讓一步。僅僅貶黜了王緒和王肅。
而這次強烈反對中原之戰的官員中,主要以河東系官員爲主,其中又以裴黨和王黨兩派的官員居多。
他們擔心會增加負擔,損害河東大族的利益,強烈反對中原戰役。令楊元慶心中極爲惱火,若不收拾這些反對者,他們會愈加得勢,會漸漸形成一股阻撓自己征服天下的內部力量。
裴家他暫時還不能動,但王家釀酒私賣。這無疑又給了他一個絕佳的藉口,楊元慶揹着手又沉思片刻,隨即令道:“讓魏賁來見我!”
不多時,內衛將軍魏賁匆匆趕來,單膝跪下施禮:“卑職魏賁參見總管!”
楊元慶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魏將軍,你有點讓我失望啊!”
魏賁嚇了一跳。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低下頭,一聲不敢吭聲,更不敢爲自己分辨。
半晌,楊元慶才繼續道:“一品居酒肆在公開賣米酒。你難道不知道此事?”
魏賁擦一把額頭上的汗,連忙道:“此事卑職已經知道,因爲涉及到王家,卑職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派一名弟兄去酒肆做夥計,收集證據。準備等時機成熟,再一網打盡,當然。卑職也準備明後天向總管報告此事。”
楊元慶的臉色稍稍和緩一點,如果魏賁對此事一無所知,那纔是他不能原諒,沉吟一下,他又問道:“除了一品居酒肆違反禁令賣酒,還有別的酒肆或者酒鋪違反禁令嗎?”
“回稟總管。除了一品居酒肆外,還有國子學附近的進士酒肆也在賣禁酒。這兩家都是王家背景,進士酒肆說是賣從前的存酒,此外還有幾家小酒鋪曾私下賣禁酒,已被嚴查,其他便沒有再發現,卑職以爲......”
說到這裡,魏賁停了一下,似乎有點猶豫,楊元慶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下去。”
“是!卑職以爲兩家酒肆的賣酒事件,應該是王家族人擅自所爲,王家上層未必知道,否則王緒和王肅都不會准許他們做這種愚蠢之事。”
楊元慶冷哼了一聲,“王緒和王肅是否知道,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給我挖出證據來,我過兩日要去延安郡,明晚之前,我要確鑿的證據和詳細的報告。”
“卑職明白!”魏賁額頭上的汗水更多了。
。。。。。。。。
楊元慶下達任務之時是在中午時分,大半個時辰後,也就是下午時分,一名穿着黑色粗布短衣的男子匆匆跑進了一品居酒肆。
此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大部分客人都已離去,只有一些談生意的商人還在酒肆裡喝酒細談。
夥計們則在忙碌地清掃酒樓,爲晚餐做準備,一品居酒肆的掌櫃姓黃,四十餘歲,長得白白胖胖,一臉和氣,曾經做過王家的小管家。
他當一品居酒肆的掌櫃已經有五個年頭,兢兢業業,而且精明能幹,使一座小小的酒肆給王家帶來滾滾利潤,深得王家信任。
忙了一箇中午,黃掌櫃也有點疲憊了,他已算好帳,正坐在一個角落裡打瞌睡。
這是,穿着黑色粗布短衣的男子跑進酒肆便嚷道:“黃掌櫃在哪裡?”
他的聲音很大,一下子把坐在角落裡打瞌睡的黃掌櫃驚醒,他認出叫喊的人是他的鄰居,便問道:“老張,找我又什麼事?”
黑衣男子看見了他,連忙跑上來喊道:“老黃,你快回家吧!你兒子被馬車撞了,流了好多血。”
黃掌櫃驚得跳了起來,心中慌亂成一團,急吩咐夥計:“你們看好店,我回家看看就來。”
他也不多說,跑去馬房牽出他的老馬,翻身上馬,猛抽一鞭便向家裡奔去。
黃掌櫃的家在城南,是座佔地三畝的小宅,去年購買,耗盡他大半生的積蓄,給妻兒父母安了一個家。
雖然宅子他很滿意,但離他做事的酒肆太遠,幾乎要穿過大半個太原城,半個時辰後,滿頭大汗的黃掌櫃奔回了自己家。
黃掌櫃有兩個兒子,也不知道是哪個兒子出事,但不管哪個兒子出事,都令他心急如焚。
家門已關閉,黃掌櫃翻身下馬,掄起拳頭咚咚敲門,“娘子快開門,是我回來了。”
門開了,門裡面卻是一個黑衣大漢,從未見過面,黃掌櫃愣住了,“你是....誰?”
“我是官府的衙役,正在查看你兒子的傷勢。”
‘衙役?’黃掌櫃心中一片混沌,這和衙役有什麼關係,怎麼會驚動官府?他懵懵懂懂牽馬走進院子,院門‘吱嘎’一聲關上了,四五名黑衣大漢出現在他左右。
院子裡停着一輛馬車,車窗被黑布遮蔽,車轅上靠着一名滿臉橫肉的黑衣大漢,手拎一把橫刀,正冷冷地看着他。
四五名黑衣大漢將他包圍,黃掌櫃忽然明白過來,這些黑衣人不是衙役,他吃驚地後退一步,“你們到底是誰?”
話音剛落,一名大漢狠狠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打得他腹中如翻江倒海,疼痛難忍,一聲悶叫癱倒在地。
兩名黑衣大漢架起他便向屋堂裡走去,屋堂內,他妻子和兩個兒子都被反綁在地上,嘴裡都被破布塞住,年邁的父母也蹲在屋角里,一臉驚恐。
在大堂正中,內衛將軍魏賁一臉寒霜,他本打算用放長線釣大魚的方式慢慢收集證據,但楚王只給一天半的時間,讓他不得不採用這種極端方式,親自上陣了。
兩名黑衣大漢將黃掌櫃架到魏賁面前,重重一放,黃掌櫃已慢慢恢復過來,他看見妻兒和父母都被捆綁在地上,血頓時涌入頭頂,大吼一聲,“你們要幹什麼?”
魏賁冷冷一擺手,十幾名黑衣大漢上前將他妻兒和父母帶走,黃掌櫃拼命掙扎,卻被兩名黑衣大漢死死摁住,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着家人被塞進一輛馬車,馬車駛出家門,消失無蹤了。
“你們放了我的父母,放了我妻子,放了我的孩兒!”黃掌櫃急得哭了起來。
魏賁打量他一眼問道:“你叫黃有德,一品居酒肆的大掌櫃,是吧!”家人被帶走,黃掌櫃就彷彿被抽走了靈魂一樣,變得服服帖帖,低頭垂手道:“是!”
魏賁很滿意他的態度,他已審問過黃掌櫃的兒子,知道此人極爲孝順,極爲疼愛妻兒,這是他的軟肋,抓住這一點,不怕他不服帖。
“那我就直說吧!我是內衛將軍,姓魏,綽號叫魏剃頭,我想你應該知道。”
黃掌櫃臉刷地變得慘白,他當然知道,內衛大頭目,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小兒聞之不敢夜啼,被太原人稱爲魏剃頭。
黃掌櫃雙股戰慄起來,自己妻兒父母落在他手中,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他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拼命磕頭道:“我願一死,求魏將軍饒我父母妻兒一命!”
“我可以饒他們一命,甚至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帶着家人去外地謀生,但前提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地替我做事,否則,你全家人都將死無喪身之地。”
黃掌櫃擡起頭,茫然地望着魏賁,“我能爲將軍做什麼?”
魏賁蹲在他面前,目光兇狠地逼視着他的胖臉,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王傢俬釀了多少酒,酒存放在哪裡?他們釀酒之地又在哪裡?若有半點隱瞞,我把你兒子的人頭先提上來。”
黃掌櫃這才恍然大悟,他心中一陣悲鳴,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我說,我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