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劫灰中,蘇猶憐默默佇立。就彷彿千年的歲月裡,她一直站立在雪原上一樣。
劫灰混合着火花,寂靜地飄落,宛如一匹鮮豔的綵緞,覆蓋着枯槁的一切。
她臉上帶着迷人的笑容,心中浮動着一絲得意。
她知道,自己在今夜卻是如此燦爛,足以像煙火那樣照亮夜空。
又離殺死他接近一步了。
這個大唐盛世中的小人物,卻是那麼難以殺死。難到連天下獨尊的雪隱上人,也要命她悄悄潛入,用最不爲人知的方式結束他的生命。
李玄,究竟有什麼奇特的呢?竟要兩位地仙,都要爲之博弈?這個人並沒有什麼難以殺死的,但蘇猶憐卻遲遲不敢出手。
因爲一出手,紫極老人就會知道。
天書,絕不僅僅只是送給李玄的一件禮物那麼簡單,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玄陛天書早就與紫極老人的元靈相合,無論相隔多遠,紫極老人都可以心念運轉天書,施展出驚世駭俗的威力來。所以,雪隱上人雖然極想殺死李玄,但卻沒有選擇直接動手。
蘇猶憐更加不敢。
所以,她用另一種方法來殺死李玄——讓他自投羅網。
她給他的七重考驗,帶着他一次又一次去歷險,上天入地,降龍伏鳳,總有一次他會死掉。現在,又有了另一種方法,那就是龍穆。
龍穆有一種特異的能力,可以在絕沒人知的情況下,殺死李玄。
這是隻有她才知道的秘密。
蘇猶憐輕輕地笑了。
這時,她看到了李玄。
滿身污穢,彷彿從泥灰裡鑽出來的李玄,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驚喜。他似乎想要衝上去迎接她,但她站在那裡,彷彿一片皎潔的雪,那麼聖潔,那麼孤高,讓他不敢親近。
她與他的距離,忽然間變得那麼遠。
她要殺死他。
這是她的使命。如果沒有這個使命,她甚至不會存活。
蘇猶憐笑了笑,她的身子化成一朵雪雲,向李玄飄了過去。
“郎君,你的考驗並不過關呦。”
蘇猶憐的聲音又甜又膩,不知怎地,已聽慣了的李玄臉竟然紅了起來。蘇猶憐伸出手,使勁擰住了他的耳朵。李玄突然一用力,從她的手指間逃走。
他竟有些害怕她的手,不敢跟她接觸。
蘇猶憐道:“郎君,你怎麼了?”
李玄臉更紅:“不……不要這樣叫我。”
蘇猶憐笑了,她的笑聲柔膩之極,貼在李玄的脣邊,像是輕輕一觸就能融化一般:“害羞了麼?不但叫你,我還要天天陪伴着你,跟你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練武,一起休息。你喜歡麼?”
李玄一陣心慌。他竟然感到一陣憧憬。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怎麼行?”
蘇猶憐柔軟的身子靠着他,輕輕向着他的耳朵吹着氣:“怎麼不行?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你可不許遲到哦。”
她轉頭,向他回眸一笑。
這一刻,她美麗得就像是春花綻放。
但她卻要殺死他。
她知道這一點,那是她的過去。
她要殺死他。
他已知道了這一點,因爲在心魔的幻境中,他已看到了她的過去。
還能相愛麼?
還能叫一聲“郎君”麼?
她與他,是那註定不能交織的因緣。
卻又像是熟悉的人,帶着陌生的面具,演着別人的戲。
李玄眼神變得很複雜。
幸虧蘇猶憐離開了,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是該冷笑着對她說:他早就知道了她的陰謀,還是在大庭廣衆下戳穿她,讓她在摩雲書院中無容身之處?
李玄搔着頭,突然笑了。爲什麼要戳穿呢?
這樣不是很好麼?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在全國最好的學院裡作威作福,還有美麗的雪妖陪伴着。他還奢求什麼?也許,蘇猶憐的暗殺,不過是上天對他取得的幸福所做的懲罰。
人的一生,是不該太順遂的。不時地就該受點磨難。
這個解釋挺好的。李玄又高興起來,折了只狗尾巴草放在嘴邊,手插在褲兜裡,吹着口哨走了。
蘇猶憐臨去時的那一回眸,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弱水三千,她的眸子是一條河。
無法跨過。
一聲清亮的嘯聲響起,終南紫氣陡然一震,緩緩壓下。
滿空火雲,爲之一黯。
幾條人影浮動在空中,每人手中都散發出一條長長的光華,驅趕着火雲,向絳雲頂壓了下去。
絳雲頂上的火山仍在爆發,轟卷出幾十丈長的火舌,繚天飛舞。劫灰沉沉,被衝得激烈翻卷着,在終南山上形成一條條巨大的灰龍。光華與地火一接,立即爆發出猛烈的雷鳴聲,絳雲頂完全崩壞,山石燃燒成火雨流星,向光華急衝而去。終南山頂上氤氳密集的紫氣驟然爆發出一陣熾烈的光芒,與人影手中的光華合二爲一,將地火捲住,慢慢壓下。萬千劫灰也被紫氣裹住,黯黯降落。
龍穆看着這一切,眼神中露出一絲無聊,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團巨大的光芒從地火正中心怒涌而出。那是一尊小小的佛陀,面帶微笑,雙手合十。佛陀輕輕向龍穆點了點頭,合十的雙掌猛然分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上陰鬱惡劣的天氣猛然變得清明,大團的劫灰像是受了什麼牽引一般,向絳雲頂激烈地匯聚而去。而方纔還在肆虐的地火已消解了所有的威力,向地心狂奔而去。突然,霹靂一聲震響,天地重歸清明。
一座劫灰之山,矗立在絳雲頂的廢墟之上。劫灰堅凝之極,甚至比石頭還要結實,只是通體黝黑,看上去極爲怪異。
終南山上再沒有絲毫劫灰留下,連那噴涌地火的窟窿,也被這座劫灰之山蓋住。如不是幾座坍塌的山體、燒焦的樹木,甚至看不出絲毫火山爆發的痕跡。
龍穆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今天很不好,他的心情極爲不悅。
空中光華猛然一亮,幾條光華破空向山頂飛去,爲首一條落在了龍穆身前。
那是玄冥常傅。
龍穆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嘆了口氣,轉身向書院走去。
他有些意興蕭索。蘇猶憐的話讓他很不舒服,他要好好想想這幾句話的意思。他是王子,豈能敗在一女子的手下?
玄冥臉上永遠帶着一抹微笑,跟那道斜斜的刀疤混雜在一起,顯得詭秘而邪異。他淡淡道:“站住。”
龍穆王子應聲住腳,回頭,臉上是溫煦的笑容:“玄冥常傅,您叫我有什麼事情麼?”
玄冥看着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但龍穆的臉上只有笑容,別的什麼都沒有。
玄冥輕輕道:“你知不知道羅漢金身多麼珍貴?只有十世修行、絕無半點污垢之人才能夠修成,而一旦修成,便可法力無邊,十二金身羅漢,乃是天竺煉魔禦敵護國的最強法寶?”
龍穆微笑:“我知道。”
玄冥的臉色沉了沉:“既然知道,你爲什麼輕易毀滅掉兩具?”
龍穆淡淡道:“因爲我喜歡。”
玄冥臉色一冷,他的目光陡然銳利,盯着龍穆。龍穆絲毫不退縮,滿臉慵懶的譏嘲。玄冥深深吸了口氣,將怒火壓下。
“你知不知道這場火山噴發殺死了多少生靈、造成了多少罪孽?”
龍穆合十雙手:“那是解脫。”
玄冥厲聲道:“住口!”
龍穆笑了笑,柔聲道:“玄冥老師,您對您的學生太不耐心了。”
玄冥道:“我要你保證,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龍穆道:“爲什麼呢?我的師傅教導我,花開花謝,本爲自然。人生在世,應當順天應命,纔可超脫。玄冥常傅,您怎知這次火山爆發不是天意呢?”
玄冥雙目中的怒火已不可遮蔽,他冷冷凝視着龍穆:“你莫要忘了,你的師父爲什麼將你送到這裡來。”
龍穆淡淡道:“可我來了之後,覺得很失望。”
他悠然轉了個圈,道:“只要我願意,我可以讓整座終南山都火山噴發。你說,玄冥常傅,這樣好不好呢?”
玄冥笑了笑:“很好。”
這個回答出乎龍穆的意料,但他並沒有猶豫,道:“好,我們就來放一場盛大的煙火。”
他擡手,指向蒼穹。
巨大的浮空島出現,隨着他的手勢,島心古佛雕像睜開雙目,毫光迸發,向終南山頂罩去。
玄冥的聲音冷冷傳來:“靠別人的力量算什麼英雄好漢?”
龍穆猝然頓住,厲聲道:“你說什麼?”
玄冥踏上一步,臉上的笑容冷厲:“我很想教訓你一頓。但我若想教訓你,我就拔自己的劍,不會靠別人的力量。你的劍在哪裡?”
龍穆驟然梗住,雙目中閃過一陣怒意。
“浮空島,我記得是大日至尊者的東西。龍穆王子,你的劍在哪裡?”
龍穆死死盯住玄冥,手指輕輕發着抖。
玄冥淡淡道:“我知道你也看我很不順眼。想砍我一劍是不是?那,就,拔,你,自,己,的,劍!”
一字字從他的牙關中迸出,龍穆的臉色猛然漲紅!
“拔我自己的劍……這難道不是我的劍?”
他一聲怒嘯,浮空島猛然振動,一道毫光從古佛雙眸中轟然怒發,向玄冥衝下!
玄冥一動不動。
毫光怒涌,他那黑色的身影被擊得飛了出去,砰然摔在地上。
龍穆嘴角浮起一絲得意。
玄冥慢慢爬起,伸袖擦去嘴角的血跡。
“好法寶、好威力……大日至尊者,你怎會如此厲害?”
他的雙眸卻冰冷之極:“但我的龍穆王子,你的劍又在何處?”
他冷笑道:“於今我站在你面前,要你砍我一劍,你能麼?”
“除了大日至的溺愛之外,你還有什麼?”
龍穆霍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了,忍不住喝到:“你住口!”
玄冥狂笑,轉身:“什麼時候你找到了自己的劍,就來找我!在那之前,你只不過是個被慣壞的孩子!”
龍穆厲聲道:“住口!住口!!住口!!!”
浮空島隨着他的狂嘯不住震動,毫光如柱,向玄冥怒涌而去。玄冥的身形卻絲毫都不停頓,蕭然向書院走去。毫光轟轟擊在山上,將山石擊得崩裂飛舞,卻始終沒再擊中玄冥。
新的一天有很好的陽光,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絳雲頂雖然爆發出了火山,但摩雲書院實力絕倫,黎明纔到,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了。
山清水秀,陽光明媚,一切殘破的和污穢的都清理空了,還終南山本來的面目。
蘇猶憐就踏着這樣的陽光走進了教室。她的心情也像陽光一樣好。
她的使命,馬上就會有結果。
“早上好。”
這聲招呼融入了一片陽光,這笑容也如陽光一般通透。
彷彿清晨的露珠,通透、純粹,卻又帶着淡淡的峭寒。
龍穆就坐在第一排座位上,身子斜斜靠着椅背,手指輕叩扶手,向蘇猶憐打着招呼。
蘇猶憐報之一笑。衣袂帶風,走過了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摩雲書院一共有六位女生,正好佔了三張桌子。龍薇兒跟石紫凝分在同一間宿舍,自然也就坐了同一張課桌;崔藹然崔嫣然大姊二姊坐了一張桌子;愛美的三妹崔翩然跟蘇猶憐坐在一起。其餘的男生們,盧家四兄弟不肯分開,佔了兩張,封常青邊令誠坐在一起,鄭百年沒人來搶,自己佔了一張桌子。按照安排,龍穆與胡突幹兩名插班生坐在一起。
龍穆沒有跟過來。
因爲崔氏三姊妹與龍薇兒將他圍住了,正嘰嘰喳喳地不停地問東問西。
龍穆面帶微笑,聆聽着她們各種各樣的問題,一點都不覺得煩。
又或許,他根本沒有在聽。
蘇猶憐起身,走向樓上的書架。
“哇,你好帥哦,天竺人都這麼帥麼?”
“你是出於什麼動機去引爆火山的呢?是爲了世界和平?失學兒童?流浪動物?家庭暴力?你是不是在警醒世人,不要沉溺於山明水秀的表面假象,這一切下面潛藏着巨大的危險呢?”
“你的皮膚爲什麼這麼好?你用的是什麼化妝品?你平時做不做護理?據說火山灰對皮膚很好,你是不是爲了挖火山灰才引爆絳雲頂的?”
“龍穆,你好帥哦!第一天來書院,就挑戰玄冥老師!你一定會打敗他的,因爲你比他帥!”
哦,老天,這都是什麼對話啊?
難道長得漂亮了,做什麼事都能得到原諒麼?
其餘的男同學們簡直嫉妒死了,盧家四兄弟更是眼冒金星,大聲念着四書五經,心裡不停埋怨老師怎麼還不上課!這招來了衆女生的一致白眼。
崔翩然的雙目都快冒出花來了,她突然撥開衆人,大膽地道:“龍穆,我能摸一摸你的手麼?”
一時,四周沉靜下來,大家都伸直了脖子,在等着龍穆的回答。
崔翩然只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呼吸都要停止。
龍穆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可以。但要準備好你的一生。”
這句話招來了女生們一陣尖叫。
龍穆就像是一枚燦爛的星辰,那麼耀眼,那麼遙遠,那麼惹人注目。
是的,一定有人,會因爲他偶然的注目,而付出一生。
她的一輩子都將在對他的回味中度過,再也不會接受任何愛情。但他,卻又離得那麼遠,彷彿只是一個傳說,是閨中密友們信誓旦旦講的一個故事。
現在他微微側着頭,側影的輪廓是那樣鮮明,美得有些恍惚。
但對於簇擁在身旁的少女們,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崔翩然完全陷落入對龍穆的欽慕中,大聲道:“大姊二姊,你們一向都是讓着我的,這次也讓了吧!”
崔藹然崔嫣然不爲所動——美麗面前人人平等。
龍薇兒舉手:“我也要!”
石紫凝扯了她一把,悄悄道:“你不是已經有謝哥哥了麼?”
龍薇兒:“但是龍穆很好看!”
石紫凝徹底無語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花癡?
龍薇兒眨了眨眼睛,道:“我還是喜歡謝哥哥多一些,龍穆哥哥麼,可以陪着我逛街啊,替我拎包,幫我打傘,渴了餓了困了累了還可以看着他的臉消消乏……”
石紫凝:“你……你把他當什麼了……”
崔氏三姊妹顯然沒將龍薇兒當成是對手,她們害怕的,是石紫凝、蘇猶憐這樣量級的人物。眼見石紫凝一如既往地酷,蘇猶憐一如既往地媚,都對龍穆不太感興趣,不由心中大喜。
崔翩然道:“好!那就按照慣例來,決鬥!誰贏了,誰就跟龍穆學長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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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替龍穆做了決定。女人決定好了的事情,男人最好不要反對。
沒辦法,自從石紫凝做了大姐大,蘇猶憐降伏了李玄,摩雲書院早就變成女權社會了。
龍穆帶着一絲嘲諷的微笑,看着她們。
崔藹然崔嫣然齊聲道:“好!”
一句話出,小小課堂裡立即充滿了殺氣!
崔翩然:“我數一二三,大家一齊出手!出手晚的自動失去競賽資格!”
“一!”
三姊妹粉拳緊握!
“二!”
三姊妹秀眉飛揚!
“三!”
三姊妹一齊出手!
剪刀,石頭,布。
崔藹然輸了。
崔嫣然輸了。
崔翩然也輸了。
贏的是胡突幹!
他哈哈狂笑:“我贏了!我要約會!龍穆學長是我的!”
整個課堂裡的人全都吐了。
崔氏三姊妹摩拳擦掌地圍了上來。
胡突乾的笑立即乾癟。
“你們……你們不能歧視男人啊……”
沒有人同情他,這一刻,審美是屬於女人的,她們不是三個人在戰鬥,她們揹負着摩雲書院全部師生對美的執着與訴求。
胡突幹變得畏縮起來。
“我……我也有審美的訴求啊……”
一聲慘叫,他被無情拍飛。
“重新來!”
“一!”“二!”“三!”
剪刀,石頭,布。
這次終於有了結果,三妹崔翩然勝出。
她對着崔藹然鞠躬:“謝謝大姊!”她對着崔嫣然鞠躬:“謝謝二姊!”
她對着龍穆。
龍穆表情絲毫未動。
他端坐着,仍然是閒散的姿態,斜斜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宛如撩撥着豎琴一般,輕輕釦着椅背。
那頭金色長髮,瀑布一般流瀉,將他的笑容襯得有幾分陰鬱。
崔翩然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忽然發現,爲龍穆這樣的人擅做決定,是多麼的可笑。是她,自己在衆目睽睽下走到他面前,強塞給他一個羞辱自己的機會。
他的一聲拒絕,將令她萬劫不復。
龍穆手指輕叩,噠,噠,噠。
每一下都宛如春雷,在她心頭轟炸。她的心中充滿了驚惶,幾乎忍不住轉身衝出去。
這一刻,他可以用一個簡單的拒絕的字眼,就讓她少女的所有矜持都化爲羞辱。
龍穆淡淡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有他昨晚所受的一切委屈。
什麼自己的劍?什麼不要像個王子!
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所有人都滿足?
還有這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她讓龍穆有些厭煩。他很想擺擺手,讓她一輩子都記得今天的恥辱。
但他的心思卻在這一刻改變。因爲他是龍穆,他不會認輸。
大日至的溺愛麼?不要像個王子麼?
他想得到的,沒有任何東西是不能得到的。
他用一句話結束了這場鬧劇。
“下課後,紅月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