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穹頂的方向俯視,霜浮星所在的位置,是白虎星團這個虎形星團的後足處,靠近的是七宿之一的參宿,和位於虎頭處的奎宿,正好一頭一尾,隔了整個白虎星團。
幾年之前,榮嘉跟隨那左大匠練戟之時,就是在參星上的一座無名野湖邊,每日往返間,左大匠帶着他都花費不了一盞熱茶的時間,而現在當他自己用肉身飛渡的時候,卻足足用了十三天的時間。
當然,如果是榮嘉自己獨自一人的話,可能十天之內就可以抵達了,只是翟飛的速度沒有他快,而且靈力也沒有他渾厚,飛上大半日,就要停下來恢復一下靈力,所以兩人飛飛停停,等到了霜浮星,已經是十餘天后了。
霜浮星,遠遠看去是一顆淡白色的星辰,星體大小比白虎星團的七大主星小不了多少,當初能被白虎翟家選爲家族根基所在,這顆星辰自然不會太普通。
等到兩人飛至霜浮星上,只見這星辰之上,盡是雪原冰川,極目望去,難見一絲人跡,極爲荒涼。
很難想象,這顆星辰上,曾經有白虎星團第一家族立族於此,只不過三百年時間,卻已物是人非。
天道運轉下,沒有什麼是永恆不滅的。
“這就是我曾經的家啊!”
翟飛看着茫茫雪原,輕聲喃喃道,神情說不上悲傷,只是有些感慨。
榮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兩人按照翟天臨的指示,朝星辰上最高的那座雪山飛去。
翟家的祖宅,就在那雪山深處的某個山谷中。
遠遠地,就可以看見那山谷內的一片殘垣敗瓦,榮嘉和翟飛兩人落在那片廢墟外面,周圍依稀有一些被凍死了的枯樹倒在地上。
榮嘉看了看那些凍死的樹木,這都是一些本該生長在溫度較高之處的樹木,怎麼會出現在這冰天雪地的霜浮星上?
“據說,這個山谷當初有一條天生靈泉名爲回春泉,因爲它的存在,整個山谷內四季如春,萬花盛放。只不過谷破之日就被人將整條靈泉連根移走了。”
翟飛淡淡地解釋了一句,他此時的語氣中,依然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只是,隨着兩人往廢墟里面走去,翟飛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就連榮嘉,都覺得呼吸變得有些困難。
滿地的屍體,無數的屍體。
或者倒在臺階下,或者掛在懸樑間,或者躺在斷壁下。
當年谷破之日,回春泉被人搶奪而去,風雪瞬間涌入,這些屍體就完好被冰凍保存了下來,三百年過去了,容顏神情一如死去之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憤怒,絕望,和恐懼。
看的出來,這裡有許多修行者,身上佈滿了刀劍的傷痕,死前都是經歷了一番苦戰。
但更多的,是婦孺的屍體。
翟飛在一名看去只有三四歲的女童屍身前停了下來,女童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冰雪記錄下了她最後的表情。
痛苦,迷惑,無助。
這個小女童,是被人硬生生折斷脖子死的。
翟飛慢慢地蹲下了身子,雙肩微微地抖動着,似乎在無聲地哭泣。
“隊長,我想報仇了。”
他此時的聲音像是在嗚咽。
一直以來,翟飛在翟天臨的影響下,總覺的三百年前發生的事情,離自己很遙遠,那隻不過是一個強加給他揹負的歷史而已,他真的從沒去想過報仇,復興家族之類的事情。
然而今天,此時,當他站在家族的廢墟上,身周是無數的他族人的屍身,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是所有人血脈的延續,是白虎翟家最後的一點明光。
榮嘉緩緩在他身邊蹲了下來,點了點頭道:
“該報!”
此仇不報,非男兒。
走過鋪滿屍骨的路,廢墟的盡頭,是一座十來丈高的巨大的白虎塑像,這是整個廢墟內唯一還保存完好的建築了。
只是這白虎的眼眶中,空落落地,似乎被人挖去了眼珠,只見翟飛掏出兩個人頭般大小,碧幽幽的圓球,接着騰身而起,將那兩個圓球按在了白虎那空洞的眼眶中。
在分離了三百年之後,這對風虎之珠終於回到它們原來該在的地方,兩道碧綠的光芒從白虎的眼中射出,直衝天際。
榮嘉感到腳下的土地微微搖晃了一下,然後只見白虎塑像的虎口居然緩緩張開了,而在巨大的虎口中,是兩扇深紅色的大門,大門緊閉着,看去毫無異常。
然而在榮嘉的萬象之眼下,卻清晰地看到大門上那些密密麻麻,讓人心悸的禁制光芒,那是一些榮嘉目前根本理解不了的太過玄奧的線條圖案。
這就是翟家在巔峰時期花費了巨大的代價,甚至到了有些傷筋動骨的程度,請人佈下的禁斷之陣,真仙之下,無能破者。
然而當初下了這個決定的翟家先祖,無疑是非常有魄力和遠見的,正是因爲這個禁斷之陣的存在,在多年後才能保住了翟家的一絲希望。
大門的中心處,有一個巴掌大小的凹口,然後只見翟飛再次拿出了一枚玉佩,接着在他自己的掌心處劃開一道傷口,將鮮血塗抹在那塊玉佩上,放入那大門上的凹槽中,這禁斷之陣,必須要有翟家嫡系傳人的血才能打開。
下一刻,無數道光華在那大門上亮起,彷彿一輪烈日,突然落在了兩人的眼前。就連榮嘉,也是第一時間用手遮住了雙眼,半晌之後,等他覺得周圍的光線變得暗了一些,纔將手放開。
然後,只見那緊閉的大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露出了黑黝黝的入口,似乎是一條直直向下臺階,通往黑暗的深處。
榮嘉和翟飛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兩人一先一後往那門內走去,那就來看看翟家先祖,到底留下些什麼東西吧!
而就在兩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後的黑暗中時,門外突然又從空中落下兩道身影。
正是落鐵衣和胡元化兩人。
“恭喜落祖,等了三日,終於等來這兩個小子了,哈哈,如今陣法已開,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胡元化笑嘻嘻地在一旁說道。
落鐵衣沒有理他,只是緊緊盯着那洞開的大門,眼神灼熱,似乎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起來,落家多年的謀劃,今日終於要在自己的手上達成了。
一時間,落鐵衣甚至有些緊張了,所以遲遲沒有邁步。
“落祖,要不我們進去吧,免生意外!”
胡元化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說道。
落鐵衣深吸了口氣,平息了一下有些躁動的情緒,然後淡淡地瞥了胡元化一眼道:
“既然我都在這裡了,你覺得還能有什麼意外?”
是啊,落家行事,滴水不漏。
除了兩年前,碰到榮嘉這樣一個完全不合常理的變數,讓他們的計劃被打亂之外,落家出手,還真的從來沒有出過紕漏。
而這一次,只是爲了對付翟家的一個失去修爲的廢人,一個靈體三轉的小卒,最多現在再加上一個榮嘉,他們就直接出動了一位戰仙,這已經不是獅子搏兔可以形容的了,完全是在用巨象碾壓螻蟻。
那麼,還能有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