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陳默!”苗苑鼓起勇氣:“我要跟你談件事!”
“嗯?”陳默詫異地挑起眉毛。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老是不讓我碰你的東西?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可爲什麼你的東西我連看都不能看,以前槍的事就這樣,就算是槍太危險,我拿着玩不好,可是爲什麼連一個望遠鏡你都不讓我碰。還有,你現在這個棍子,我拿着能有什麼危險了。不認識的人你都隨便借給他玩,就我不能碰。 ”苗苑下意識地把手絞在背後握緊,越說越覺得委屈:“還有,我有一次借你的刀削梨,你就是不肯,讓我直接吃,那是梨又不是蘋果……”
“你想知道?想知道爲什麼?”陳默盯着她看,專注的眼神中有種幾乎蕭殺的鄭重。
苗苑被他的眼神震到,但是很努力地點了一下頭:陳默,我想,我想知道有關於你的一切。
“那我們找個地方,我告訴你。”陳默轉頭向四下裡看了看,鼓樓黑色的飛檐映在蒼冥的天幕上,他握住苗苑的手:“跟我來。”
太晚了,鼓樓已經上不去,陳默穿過車水馬龍的鬧巿帶着苗苑去了城牆根,在這城巿裡找一個安靜無人的地方並不容易,古城牆暗色的磚沉在夜色裡,像陳默的眼神,蕭殺得鄭重。
“陳默,如果,如果真的很爲難的話,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堅持要知道的。”苗苑看到陳默的表情凝重,反而先膽怯了。
“不是爲難。”陳默道:“我是怕你彆扭。”
他把ASP拿出來打開,放到苗苑手上:“這東西不是我買的,算繳獲。那次,人已經扣住了,槍也繳了,看樣子傷得也不輕,我們去綁他,他跳起來砸我的頭,我當時在跟人說話,我的觀察手撞了我一下,他這裡……”陳默的手掌在右肩上劃下:“兩根骨頭全碎了,粉碎。”
苗苑驚呼:“然後呢?”
“然後就退了,傷得太重恢復不了,我就把它留下了,提醒我永遠不要分心。”陳默低下頭去看苗苑的眼睛:“這個東西,落在我手上之前不知道殺過多少人,被我拿着以後,也不知道幹掉過多少人,所以我不想讓你碰它。這玩意兒看着不起眼,可真砸下去,一條人命就是轉眼的事。”
苗苑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什麼都看不到,就那麼跌落進陳默漆黑的眼眸中,她的手上在發抖,卻下意識地攥得更緊,陳默握住她另一隻手,粗糙的厚繭按在柔膩的掌心,輕輕摩挲:“我那刀也是,我其實真的不是拿當你外人,只是你的手這麼幹淨……”
你的手這麼幹淨!
柔軟,溫暖,潔白無瑕,帶着蜂蜜與奶油的甜蜜濃香,永遠流淌着奶蜜的手指,是不應該去觸碰帶血的兇器的。陳默有時候會覺得,那是兩個世界,這兩個世界是不能交叉的,就像是心的兩面,白晝與黑夜。
那種穿越的錯覺會讓他感覺到噁心,或者說,恐懼!
曾經的陳默是無畏的,心如堅石,沒有什麼會讓他動搖,也沒什麼會讓他害怕,可是現在……陳默想,我可能只是單純地不想把她和危險放到一起去,我害怕!
就像剛纔,那麼簡單的一件小事就能讓他緊張,因爲太害怕,這姑娘看起來多麼脆弱,一觸即碎。陳默幾乎不能想象如果當時他當真慢了一步會怎麼樣,讓那個人撲到苗苑身上,結果會怎麼樣?那是一種不合常理的錯覺,讓他覺得苗苑就算是被人輕輕碰一下,就會死。
這種錯覺真可怕。
“對不起。”苗苑懊惱得整張臉都皺起來:“我不該對你亂髮脾氣。”
“沒關係。”陳默努力微笑,揉一揉苗苑頭頂。
“其實我受得了。”苗苑眉毛打結,看起來急切又苦惱:“雖然,雖然我……我也知道我當然……對你沒什麼用,可是我也不至於連這點事都受不了,我還沒那麼膽小。”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默心想我爲什麼永遠都說不清楚??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如果……”苗苑努力尋找合適的說法,急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你說你愛我嘛!那我們將來,會是一家人,你明白嗎?我是說我們……我覺得我已經很沒用了,什麼都幫不了你,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你會覺得我連這麼點事都受不了呢!我至少也是可以接受你的啊……就是,我是說,只要是你的,我都可以接受的啊,你明白嗎?”
苗苑抓住陳默的手,急切地看着他。
陳默張了張嘴,他本想說,我其實,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可……似乎,似乎她說的也沒錯。
“陳默?!”苗苑用力拽住陳默的衣角,淚水從眼眶中跌落,帶着難以言說的氣惱、沮喪與期待。
“我知道……我知道了。”陳默匆匆擦乾苗苑臉上的水跡,輕輕拉了一下,把她的腦袋按在胸口,苗苑沒有掙扎,乖順地靠在他懷裡,手臂圈過他的腰際,扣在背後。
有些事似乎真的沒有說清楚,而有些事,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陳默有一種渺茫的直覺,好像這次真的抓到了某種關鍵的地方,不同於吃飯逛街看電影的,除此之外的人與人要如何在一起的關鍵。
苗苑說,如果,如果我們會有將來,我們會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陳默送苗苑回家,聲控燈隨着腳步聲一層一層地亮起來,苗苑拿了鑰匙開門,卻發現裡面一片漆黑,這纔想起早上合租的女孩說今天要去男朋友那邊。苗苑猶豫着要不要請陳默進去坐一坐,沫沫要她矜持,可是今天她其實都挺不矜持的。聲控燈在她的猶豫不決中驟然熄滅,苗苑靠在門邊,擡頭看向陳默。
陳默看到苗苑的眼睛在暗處閃着光,牙齒下意識地咬住嘴脣,又鬆開,抹上一層水色。陳默往前探出一點點,手指挑起苗苑的下巴。
苗苑說你要幹嘛?她的聲音柔軟,有氣無力的樣子,陳默沒說什麼,只是吻下去。
一個吻,試探着加深,舌尖相碰觸,一個瑟縮着發抖,一個溫柔地纏繞。
陳默的手掌圈住苗苑的脖子和腰,慢慢收緊,直到將她徹底地鎖進自己的懷裡。再一次觸碰陳默的嘴脣,隔着幾層布料感受他身體的火熱,苗苑心慌失措地讓他壓着親吻,一遍又一遍,從溫柔到粗暴,直至呼吸不能。
陳默喘息着吻着她的額角說苗苗……,苗苑暈乎乎地說嗯?他說我們重新開始吧!苗苑說哦。
陳默把她鬆開一點,看着苗苑的眼睛問真的嗎?苗苑臉上騰騰地冒着熱氣,耳朵裡全是血液奔流的聲音,她羞澀地低下頭說嗯!陳默笑起來,攬着苗苑用力抱了抱說那好的,你先回去睡覺吧!苗苑暈乎乎地點頭說好,暈乎乎地關上大門,暈乎乎地靠着門板喘氣,暈乎乎想真丟人啊,就這麼讓他親一下就受不了,全白瞎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苗苑聽到電話在響,她暈乎乎地接起來問道你找誰?陳默說你睡了嗎?苗苑含含糊糊地回答還沒呢,有事兒嗎?陳默說沒事,我就是想再確認一下,你剛纔說的那話是真的吧,定了嗎?
苗苑剛剛纔平下去的心跳又亂了起來,臉上熱騰騰的好像全身的血都沸了,在煮着她的心臟,苗苑咬着嘴角說哦!陳默說你別老是嗯啊哦的,你給我句準話行嗎?苗苑於是更加說不出口,喉嚨上堵堵的。陳默急了,他說你再不出聲我就當你是真的答應了。苗苑於是只能繼續沉默。
房間裡安安靜靜的,就聽到話筒裡傳來一下一下的呼吸聲,沉重而雜亂,也不知道是誰亂了誰的心。
陳默忽然說,你開門。苗苑訝異地問哪個門?陳默說我就在門外,我還沒走,開門讓我再看看你。
苗苑一開門就讓陳默給抱住了,她在暈過去之前還拿出備份的理智唾棄了一下自己:得,別矯情了,你不就盼着這一天呢麼?
陳默在黑暗中追逐苗苑柔軟的脣舌,溫香軟玉,甜蜜芬芳。陳默覺得自己幾乎飢渴,好像這些日子來種種有意無意的幻想都得到了真實的演繹。他在回憶與現實中不斷地親吻那張明媚而甜蜜的笑臉,努力品味每一點細微的感覺,苗苑迷濛的雙眼中流露出羞澀的繾綣,舌尖滑嫩,溫柔地蠕動。
苗苑抱着陳默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喘氣,她說你明天還會來接我下班吧。陳默詫異地問爲什麼不?苗苑說你們男人不都這樣嗎?得到了就不會好好珍惜了。陳默笑着說那麼從理論上來講我明天還是要接你,你這不是還沒嫁給我嗎?苗苑哀怨,那嫁了是不是就不接了。陳默笑道嫁了就把你關在家裡成天做家務,欺負你。苗苑佯怒,使勁推他,那我不嫁了。
陳默順勢坐進沙發裡,手扣在苗苑腰上輕輕一勾,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他壓着聲音在苗苑耳邊笑:“所以只要我每天都接你下班,你就會嫁給我了?”
苗苑雙手握拳眼睛閃閃發亮:“那當然還有別的考驗!”
陳默撥開苗苑的劉海看着她的眼睛,輕聲問:“還有什麼?一起告訴我。”
嗯,苗苑清了清嗓子,一連串說得飛快,她說:“從現在開始,只愛我一個。寵我,不會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會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不欺負我,不罵我。相信我,有人欺負我,你會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的時候,你會陪着我開心。我不開心的時候,你也會哄着我開心。永遠覺得我最漂亮。做夢都會夢見我。在你的心裡,只有我。”
“那個,慢點,你說慢一點……”陳默傻眼。
“唔,你沒看過《河東獅吼》?一個老片子很好看的,張柏芝演的。”
“沒看過,不怎麼看電影。”陳默搖頭。
“呀!”苗苑轉身面對面坐到陳默腿上,雙手捧着他的臉:“你怎麼都沒什麼娛樂呢?你看你這個人,沒有幼年,沒有童年,沒有少年,沒有青年……”她一本正經地掰着手指數,眼睛裡有狡猾的笑,眨一眨眼,苗苑笑道:“所以你的中老年就交給我打理吧。”
陳默微笑着點頭,很乖巧的樣子,苗苑聽到自己心裡譁——!的一聲,她心想,又完了,沫沫說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聖母心,可是爲什麼呢?苗苑百思不解!她爲什麼就是那麼要命地堅信陳默是最需要關心的,最可憐的人,是她的寶貝?
這是多麼詭異的錯覺?卻令她執迷不改。
“你剛剛說的那個,我想了一下,別的都還可以,只是,如果你不開心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把你哄開心。”
“但你還是要哄。”苗苑不再笑,神情溫柔而嚴肅:“你要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你不能再讓我覺得……”
苗苑可能會有很多優點,但那些優點裡從來不包括所謂持之以恆,所謂堅持不懈,所謂堅定不移,苗苑看着陳默的眼睛幾乎有點恐懼,她低聲有些哽咽的:“你別再把我趕走了。”
“我不會,你要提醒我。”陳默仰起臉親吻苗苑的嘴脣,已經被吻到紅腫的脣瓣溼潤而光潔,讓人有想要沉醉不放的衝動,陳默發現自己的手指有它們自己的意志,蠢蠢欲動地就想往深處探索,他有些尷尬地鬆開苗苑,雙手繞到她身後去扣在一起。
“嗯?”苗苑用一種迷惑不解卻意亂情迷的眼神看着他。
血液在血管裡流淌着燃燒,身體的某個部分微妙地起着變化,陳默幾乎手忙腳亂地把苗苑抱起來放到一邊,按着她肩膀狼狽不堪地解釋:不早了,你先休息,我明天來找你……
唔,苗苑聽話地坐着不動,腦子裡亂糟糟地看着陳默落荒而逃,這……是怎麼了嗎?
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時候,苗苑忽然從夢中醒來,她看着窗簾裡透出的一點點光亮睡意全無,腦子裡不自覺地運轉着昨晚的種種,她本想是要檢討一下自己有沒有失誤,雖說矜持現在那是不指望了,但悠着點,希望還能辦到。
可是驀然間,苗苑圓圓的蘋果臉上紅透了血色,她面紅耳赤地把臉埋在被子裡,笑得直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