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驅
“今夜月色好,睡呀睡不着,窗戶外滴聖誕老人在呀在咆哮~”
深夜之中,遠處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慘叫……呃,好吧,是歌聲。
隨着聲音的前進,一輛三輪車在一個人影的踩蹬之下緩緩的進入車燈照耀範圍裡。
就在所有人眼裡,一個鬍子拉碴,頭戴民族小帽的男人一邊忘我放聲高歌,一邊踩在小三輪的腳蹬,好像載着什麼沉重的東西一樣,緩慢前進着。
直到路燈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黃毛才纔看清楚他背後的車上究竟載着什麼東西……那是一車黃騰騰、金燦燦、鑲着蜜棗、香瓜還有杏仁的切糕?
在他詫異的眼神中,那個滿臉鬍子的男人在用‘聖誕歌’的調子放聲高歌:“賣切糕,賣切糕~兩塊五一刀!買五刀,送三刀,人人都需要~”
兩個剛剛從車上下來的魁梧男人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鬆了口氣:“媽的,嚇了一跳。”
一個手提着鋼管的男人將武器丟回車裡,聞到切糕的香味之後,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嘖,正好沒吃飽。”
“喂,買切糕的那個。”他向着遠處騎着三輪車的男人招收:“過來過來。”
“嘿,來了!”老男人操着怪腔怪調的漢語騎着三輪車過來,滿是殷勤的搓着手問:“澇班,泥邀既搗?”(老闆,你要幾刀?)
他停頓了一下,豎起大拇指。滿是自豪的說道:“買賣提切糕,吃過的人都說壕!”
幾個混混對視了一眼,一個人掏出錢包問道:“你這東西怎麼賣的?”
“五塊錢。”‘買賣提’豎起五根指頭,比劃着:“你劃。我切。”
“劃多少,切多少,有多少,算多少。”
他下了三輪車,從後面提起刀,似乎擔心他們賴賬,一臉擔憂的比劃着說道:“切下來,不能退。”
“行了行了。哥們不差錢。”黃頭髮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給我切兩斤。”
旁邊的男人看了看切糕,似乎見過這個東西,對着同伴說道:“你可小心點,這玩意可重。少切點,要不然吃不完。”
“行,剛剛吃了晚飯,就給我來這這麼點吧。”
那個一頭黃毛的男人對着切糕比劃了一下,大概比劃了一小塊說道:“多了吃不了。就給他們帶回去好了。”
“壕嘞!”
買賣提麻利的抄起鏟子,果真從那一大塊切糕上切下一小塊,用塑料袋包好,然後……收進懷裡了?!
在兩人疑惑的眼神裡。買賣提憨厚的笑着,將面前剩下的切糕推了過來:“好了。老闆,切好了。”
一瞬間。那個頭髮染成金黃的男人表情抽動了一下,有些惱火的說道:“喂!我們要的是那一小塊!不是這個大的啊臥槽!”
那個買賣提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低頭從懷裡掏出計算機:一整塊八百斤,去掉剛纔那一斤,再打個折,窩給泥算七百八十斤,一兩五塊錢,一斤五十,七百八十斤就是……”
他按了一下之後,擡頭露出‘憨厚’的笑容:“三萬九千塊!”
瞬間,兩人變了臉色:“媽的,你玩我!”
“說什麼呢你!說什麼呢你!”買賣提生氣了,憤怒的提着剷刀比劃着:“窩都說過了,劃多少,切多少!切下來,不能退!泥們漢人想要賴賬?!”
“泥有本事賴賬,泥有本事砍死窩啊!”
憤怒的買賣提逼了上來,拉開領口,十分激動的怒吼,就像是影碟機卡帶了一樣,不斷的循環着同一句憤怒的臺詞:“泥有本事砍死窩啊!泥有本事砍死窩啊!”
兩個混混沒想到買賣提竟然這麼激動,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眼神旋即憤怒起來。
“泥要是不砍死窩……”
買賣提停頓了一下,露出冰冷的笑容:“那窩砍死泥壕了。”
低沉的破空之聲一閃而逝,在夜色之中,無形的刀鋒切裂空氣,留下了冰冷的刀光在空氣中緩緩消散。
下一秒,慘叫聲響起,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買賣提的大鬍子,也染紅了那一車切糕。
“讓泥賴賬!讓泥們欺負窩!”
‘買賣提’一刀砍掉一個人的手之後,竟然從小三輪裡抽出一根大棒,沒頭沒臉的照着兩人的腦袋砸了下去。
三下兩下,把兩個人敲成腦震盪、當場休克了之後,買賣提還不肯干休,衝進不遠處的麪包車裡,又是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響起。
片刻之後,最後一個清醒着的男人縮在牆角,戰戰兢兢的看着那個獰笑着不斷逼近的大鬍子男人,發出恐懼的尖叫。
出乎預料,買賣提沒有動手打暈他,而是繼續操着怪腔怪調,像河.南話更像過新.疆話的漢語說:“窩來問,泥來答,明白了木有?”
說完,買賣提自己也尷尬了一下,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用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自言自語:“媽的,不小心太入戲了……”
“嗯,好了。”名字似乎叫做‘買賣提’的男人提起手中的左輪手槍,頂在最後倖存者的腦門上:
“好了,提問開始,要想清楚再說啊。”
……
南郊,倉庫區。
在一盞有些年頭的燈泡下面,昏黃的燈光擴散開來。一臺炭爐子里正冒着火苗,在寒冷的倉庫裡散發着稀薄的溫度。
就在爐子旁邊,幾個魁梧精悍的男人圍在一張摺疊桌旁,閒極無聊,正在夾着菸捲打撲克。
煙霧繚繞的牌局之中,他們不斷的發出一陣陣怒罵或者嘲諷的聲音。最後一局扎金花終於完結,一個穿着皮夾克的男人得意的笑着。將桌子上的錢攬進自己的懷裡。
“不玩了,不玩了。”他揉了一把臉,感嘆道:“打牌太費神,還要熬夜呢。”
看到他得意的樣子。輸錢輸得最多的男人頓時不爽,拍着桌子,“幹!你說不玩就不玩,先把老子的錢還了再說啊!”
“操,你玩不起,就別玩啊!”夾克男也不高興了,“你才輸了四百,龍哥輸了八百多也沒見給你這樣啊!”
“你出老千。龍哥仗義,不說你,你也知足點好吧!”
“幹,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你說老子出老千。你得當場抓住啊!你有這本事還用得着現在跟我打嘴炮?”
就在桌子旁邊,一個神色陰沉的男人吸着菸捲,似乎有些煩,低聲說道:“別吵,安靜點!”
眼看他要生氣。那兩個已經吵起來的男人在姚龍陰沉的眼神之下,尷尬的閉住嘴,訕訕的坐下,不說話了。
姚龍一根菸吸完。掐掉菸蒂之後,對着夾克男說道:“豆腐你去給那個傢伙喂點水。別讓他渴死了就行。”
那個傢伙……
豆腐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不遠處裝滿鋼材和箱子中間那個渾身是血。艱難呻吟的男人,看着他悽慘的模樣,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有些猶豫。
最後,還是提起水杯,從爐子上的水壺裡倒了點熱水,走了過去。
在牌桌旁邊,剛剛和夾克男爭吵的男人捅了捅身旁的同夥,低聲問:“你說,他還能撐幾天?”
綽號叫做‘竹管’的男人看了兩眼,緩緩搖頭:“誰知道?我看……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姚龍重新點了一根菸卷,大口的吞着嗆人的煙霧,悶聲說道:“上面不讓他死,你們多費點心。明天去找重陽街找那個黑心醫生過來,他不是隻要有錢,誰都肯治麼?上面花錢,不用咱擔心。”
竹管點頭,“龍哥,我知道了。”
“這才十一點多,你們打起精神來,熬不住了就把後面睡的那幾個傢伙叫起來換班。”
姚龍說着,站起來,提起放在箱子上的大衣,披在身上。
“龍哥你去哪兒?”
“我去外面透透氣,順便看看烏山那小子在門房裡有沒有睡覺。媽的,黃毛他們幾個出去吃飯吃到茅坑裡,這半天都沒回來。”
惱怒的低語惹起手下們的鬨笑,姚龍走到門前面,用力的推開倉庫的大門,感覺到凜冽的寒風驟然吹來,灌入領口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將大衣裹得更緊一點。
“真他媽的冷。”
他擡頭看着暗淡而陰沉的天空,哈着白氣向着不遠處門房裡走去。這些日子以來,積雪融化之後滲進乾涸的泥土中,變成淤泥之後又在低溫裡凍結,可是一層薄冰之下卻還是有水。
對於這種接近廢棄的倉庫來說,這種糟糕的路況是常事兒,姚龍深一腳淺一腳的踩着泥水往前走,即使隔着靴子,也能夠感覺到腳趾頭凍得發麻。
隔着幾米,他就從門房的窗子裡看到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的景象,忍不住吐了扣吐沫:“幹!烏山你個王八蛋,又偷懶睡覺……還想要錢?”
憤然的一腳將門踹開,他看到烏山趴在桌子上還是一動不動的樣子,頓時心頭火起,一腳揣在他身上:“醒醒!這是你睡覺的地方麼!”
撲通。
在就算是點燃爐火也依舊冰冷的室內,一具緩緩失去溫度的屍體從桌子上倒下來,掉在地上。
鮮血從他的領口擴展開來,染紅了胸前的衣服,從夾克上面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然後凍結。
一瞬間,姚龍陷入呆滯,盛怒的五官緩緩的拉長,變成不可思議的形狀,深吸了一口氣,即將放聲咆哮。
下一秒,凌厲的手刀從黑暗中橫掃而來,敲在他的喉結上,令即將從喉嚨裡發出的尖叫戛然而止。
也掐斷了他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