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舊房到期,正式搬進CHLOE的房子,開始兩個單身的同居生活。
新的一週,林桉做好十足的心裡建設到總監辦公室門口去做石獅子。
助理的工作都是碎片式地,不像之前做業務跟單,新一季訂單下來,首先要通篇考慮哪些工廠擅長常規面料,哪些工廠專門精工特殊面料,還要區分製作工藝的難易度,工廠技術實力,吃貨量以及上一季的合作態度,然後再分配給各個工廠數量,之後,要覈定紗線,輔料,保證交貨期,反正一季三個月,都是一環套一環,條捋清晰,絲毫不能亂的,季末清算,從自己手裡走出去幾十萬件大貨,是非常有成就感地,做業務跟單會鍛鍊人的思維邏輯性,提升整體佈局把控一整件事的能力。
所以這種碎片式的工作內容會讓習慣了整體思維的人很難適應,甚至覺得一天一天無所事事,除了按部就班地收快遞,發快遞,拆快遞之外就是幫總監找色樣,剪色樣,貼色樣,忙得時候三五分鐘,忙完之後就沒事,不知下一件事什麼時候來,每當在電腦前乾坐着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懷疑這份工作的價值,林桉實在想不明白對面EMILLY一整天都對着電腦敲敲打打倒底是在做什麼,她明明也跟自己一樣做助理的工作,甚至可能工作量還不如自己,卻總是一副忙碌到不行的樣子,顯得特別重要似地。
可惜,EMILLY始終不跟她要好,兩個人遠不到可以討論這種職場奧秘的地步。
因爲無事可做,就把手頭的可整理的,以前整理過的,統統看一遍,再看一遍,做到BRUCE問什麼,要什麼,立即就能拿到手邊準備好。
兩週的時間裡,唯一算作正兒八經一件事的事是陪BRUCE去了一趟工坊,BRUCE爲大秀設計的第一件衣服要上線,帶林桉去現場,討論確認面料材質以及做工細節之餘,也讓林桉儘快熟悉自己的工作風格以及要求。
在工坊臨走時,BRUCE跟大家閒聊了一會兒,在工坊的BRUCE倒是比在辦公室的BRUCE隨和很多,大概也是爲了尊重產業工人的緣故吧。
最後說到工坊上個月差點兒被解散的情況,大家都有點兒唏噓。
如果不是這麼耽擱,好歹今年的秋冬是能趕上的。張師傅搓着兩隻手說,這會兒呢,人都沒配齊呢,原先定下的那些人,這會兒再一個一個找回來,難嘍。
所以,明年的春夏是一定不能再錯過了,一切都還要拜託張師傅。BRUCE前所未見的謙卑。
張師傅打哈哈,應該的,我們都還願意做事嘛,大家也願意到大舞臺上露露手,露露臉,我看公司都換了聯絡員來了,可見對我們還是很重視的。
林桉忙微笑致謝,老張這句話不專爲自己,可還是對自己至關重要。
是嗎?BRUCE回頭看看林桉,ANN那一週在工坊有認真工作嗎?
很認真地。老張說,愛這一行的人,進門時那個眼神就不一樣,好奇!
挺愛幹活兒的。紀師傅接過去說。
嗯~。BRUCE點點頭表示讚賞,依林桉尚不夠深厚的經驗,這讚賞全靠張師傅紀師傅的面子。
從天津回來之後,BRUCE讓林桉把他設計完成的圖稿都拿去複印一遍,翻譯好註釋,確保工坊用料。
這是做石獅子以來最重要也是最成體系的工作了,林桉幾乎是在刻意地用一種超強度的忘我的精神去做這件事以找回原來的工作節奏。
又是週末,快要下班的時候,BRUCE叫EMILLY進去,林桉在外面乖乖等着,要熬到六點半才能下班。
幾分鐘之後,BRUCE走出來下班,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經過林桉的時候還跟她say goodbye,明天見!
林桉以爲他記錯了日子,也沒去糾正他,隨口應道,明天見。
EMILLY跟在後面,叫住了迫不及待收拾東西的林桉。
明天晚上我們公司會舉行一場商務晚宴,總監臨時交待要你也參加,我跟你交待一下這個活動的重要性和需要注意的事項,這是公司爲了重啓“月光”品牌提前跟媒體預熱的,到時會有非常多的媒體朋友到場,其中最重要的有兩家電視臺,四家雜誌社,你跟他們打交道要非常注意分寸,跟他們談話的時候要熱情但是又不能泄漏我們的商業機密,因爲你手裡有很多設計進展的細節,這些都不可以向任何人泄漏一星半點,明白嗎?EMILLY說。
林桉緊張地點頭,你也在嗎?
當然!EMILLY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那我有事可以找你嗎?因爲過於緊張,林桉都刻意忽略了EMILLY的不屑,討好地求援了,然後EMILLY並不打算理會,最後交待你一句,這是一場商務晚宴,你的着裝要符合公司的氣質。
好的。林桉吞吐着答應,心裡開始打鼓了,這是她的最弱項,在珠光寶氣的社交場合裡用最雲淡風輕的觥籌交錯去談最正兒八經嚴肅要命的事,這場景只在電影裡見過,實際是什麼樣的,要不要真得穿晚禮服,蹬七公分的高跟鞋,拿名牌包包,誰也不曾對外科普一聲過。
林桉本想問EMILLY明天穿什麼,但見她明顯眼底有笑意,輕巧地關了電腦貓般地跳走了,分明有意不幫她。
不得不慨嘆,在大公司上班,真得沒有一件容易事。
當晚,林桉挑了一件在任何場合都不會出錯的黑裙子,一字肩,收腰,裙襬長及腳踝,拿了一個自己買過的唯一一件手包,黑色織金地,據說這款是經典款,永不過時,整體還算文靜,勉強可以說優雅,多少沾點兒老氣。
公司的人都是提前到會場的,別的人都是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閒聊,林桉因爲是新人,又因爲其留在公司裡的“傳奇經歷”,被大家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圈外邊。
本來在公司內部都沒有人際關係就夠緊張的了,一會兒又要見無數個沒有人際關係的人,那緊張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滿腦子想的都是一會兒要與什麼樣的人打交道,他們會不會真得像電影裡演的那樣拉幫結派故意出不認識的人的醜,越想越緊張,越緊張越怕出醜,酒會還沒開始已經滿手心的汗,怕等一下萬一有人跟自己握手不禮貌,又逃去洗手間整理了一下,結果在洗手間越想越害怕,終於想明白了另一件事,爲什麼總有人在洗手間裡逃跑!
想明白了,反倒不那麼緊張了,逃跑又有什麼用呢!退一步想,倒底是逃跑更丟人,還是回去被晾在一邊更丟人?被晾在一邊,除了被迫承認不善交際以外,還可以反咬一口富貴人士待人不善,從洗手間逃跑?林桉,你可沒有個富N代的好友死纏爛打非要追你回來,順便捨命幫你重回交際場,這點兒事都做不好,以後就不要混了!
八點過半,陸續有人簽到,來得都是不認識的人,全由手裡掌握客人資料的老闆助理高潔,總監助理EMILLY,市場部的同事上前接應,林桉一次一次往旁邊退,退到最後發現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場地擠滿人羣,她在人羣的外面,孤零零地站着,萬般無奈之下,林桉決定往酒水臺那裡去,即便自己不能買醉,也要在這裡逮到一個買醉的人,被酒精釋放了天性的人最容易跟陌生人亂搭訕,無論如何,林桉還是突破不了心理障礙,傻乎乎不顧體面地到陌生人面前去強行推銷自己?哎呀,不成體統,傷自尊,突破底線地傷自尊。
在酒水臺旁站了一會兒,並沒有人過來,晚宴纔到前半場,大家都在謹慎地擴充人脈,打探消息,並沒有人急於買醉,好死不死,高遠卻過來了,在職場當中,白馬王子絕不會出現,但這種場景一定會出現:你越尷尬得想要一個人獨自死去的時候,你的領導就越會出現!
這是林桉在總監辦公室被介紹給高總後,第二次見高總,現實就是這麼神奇。
但是反過來想一想,其實這種情況也挺符合實際的,領導就是專門幹這個的,你覺得他只是心無旁騖地在跟別人聊天,實際上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專看誰沒在幹活。
高總。林桉還能擠出一個笑容,強裝鎮定地打招呼。
不要在這裡傻站着,你要去跟人家說話啊。
高遠拿了兩杯酒,匆匆走了。老闆輕飄飄一句話,職員聽在耳朵裡卻是致命的前途盡斷的信號,林桉端起一杯酒,看都沒看,直接幹了,心想豁出去了,就算丟人現眼,也要擠進人堆兒裡去。
別這麼喝,會醉的!
林桉如蒙大赦般轉身,一個長頭髮特別瘦削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後,沒有想像中猥瑣奸笑的臉,反倒是真得在關心,本來她想,即便是猥瑣的搭訕,自己都認了,只要有人肯跟自己說話就行,林桉已經儘量在控制眼裡驚喜的光芒,儘量讓自己問得不要過於感激,您是?
ALEX。對方伸出一隻手,“月光”的男裝設計師。
哦,我是林桉,BRUCE的~技術助理,林桉笑着伸手出去跟他握手,真正的發自內心地笑道,同事之間是不是過於正式了。
ALEX笑道,第一次正式見面嘛,上次我去辦公室的時候,你不在,BRUCE跟我提過你,他說,以後我的~工作也都是你來負責。ALEX一隻手比劃着說。
他說的“工作”,就是出圖之後跟生產環節敲定細節的過程,這個過程都由林桉來完成。
哦,EMILLY跟我交待過。林桉說完,不知爲什麼ALEX挑了下眉毛,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似乎有些話要說,但還沒說出口,BRUCE就走過來了,見林桉跟ALEX站在一起,便問,你們已經見過了?
是啊,我正在跟她交待工作。ALEX開玩笑。
WELL,ANN可是很能幹的。BRUCE也笑着說,她完全能應付得起整個總監辦公室的工作量。
職場上的火 藥 筒總是在最細微的地方被點燃,火 藥 味兒嗆得連白癡都能聽明白:同行相斥。
林桉那還沒被酒會完全嚇消失掉的智商告訴她,ALEX的職位在BRUCE之下,能力就不一定了,BRUCE有深深的危機感,他要緊緊地握住主動權,這個辦公室裡,她理應與BRUCE站在一起,向公司裡的其它人孤立自己一樣去孤立這個可憐的新人的。
ALEX笑道,向總監保證,我也是能承擔起總監辦公室要求的工作量的,我會跟ANN做一對好同事的。
如此直接的搶白。
但此刻林桉的智商有一半被踩在酒會的腳下,想不出什麼雲淡風輕又優雅的俏皮話來化解這樣的尷尬。
一時間,三個人相對無言。
來吧,別乾站着了,我帶你去認識幾個設計師界的朋友,ALEX笑着要拉林桉走,但生存的本能讓林桉笑出一副最忠心的樣子,堅定地站在原地問BRUCE,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嗎?
NO,你可以四處走走。BRUCE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今天算是見識了,所謂社交場,步步機關,一步踏錯,粉身碎骨。
也許是真的想要拉攏一個同盟,ALEX倒是真得帶林桉去見了他的朋友們,一些設計師,幾個畫畫兒的畫家,有媒體界的朋友過來湊熱鬧,ALEX也大方介紹林桉給他們,雖然明顯地能從他們異常客氣的語氣裡感受到對她這號無名之輩禮貌性的關照,林桉卻發自內心地感謝他們能有教養地敷衍自己,在這種場合裡,連敷衍都是難得的奢侈品,慢慢地她也擠在人羣裡了。
一位自稱是雜誌社編輯的男人遞了張名片給林桉。
《風月》?林桉看過他們的雜誌,我畢業的時候買了好多本。林桉跟他寒暄。
現在不買嗎?對方說。
林桉這時纔看見他的名字也叫ALEX,便告訴了他自己公司也有個叫ALEX的同事。
我剛剛見過他了。這位ALEX執着地回到原來的話題,現在不買《風月》了嗎?
當然買啊。最初的結界被打破之後,林桉的智商也回來了,見他如此咬文嚼字地介意別人有口無心之說,便知此人不好相處,認真奉承說,現在還會買,我記得去年有一期“冬日馬場”,印象特別深,我很喜歡。
那你覺得我們雜誌整體怎麼樣?ALEX問。
嗯,挺好的,我很喜歡,角度很新銳,蠻貼近年輕人視角的。林桉說,但其實,她買過不下數十本《風月》,這本雜誌的整體水準相當不穩定,有時標新立異地讓人不得不高呼一聲“鬼才”,有時候則從“鬼才”身邊滑過,直接滑到鬼那邊去了。
那跟你們“月光”的風格相比呢?你們是什麼風格?ALEX面無表情無心般發問。
是會有這麼一種人的,專門在人羣中搜索那種看起來涉世未深或是心志軟弱的人下手,利用他們在社交場中的絕望心裡,用一個熱烈的開頭玩兒欲擒故縱,用設置好的話題,在獵物最放鬆的時候放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進去,這樣往往無往而不勝。
這是林桉整場收到的第一張名片,一位識破了她這張生面孔卻依然貼上來主動跟她攀談的人,突然的警覺之後是深深的恥辱感,她想一定是自己過於怯然的表情才招惹了這種人,他把自己當成白癡了,逗弄一番,順便套取點兒情報,出去之後說不準還會大肆宣揚一番,從此自己在白癡界算是揚名立萬了!
也許是自己的表情變得太過明顯,林桉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表情從倨傲到怔住再到不自然地笑容爬上臉龐的全過程,就像成年人被小孩子識破了騙人的詭計而又徒勞地試圖繼續騙下去的樣子,令人作嘔。
大秀還在準備中,風格還沒有定型,所以我真的不好說,您是資深出版編輯,不會連這些都不清楚吧,這不應該是資深編輯問出來的問題呀!林桉盡力讓自己做的嗔怪一點兒。
不能透露一星半點兒嗎?ALEX不放棄,你們老闆花這麼大力氣請我們過來還不是爲了宣傳,你總得給我們點兒能寫的東西吧!
他已經失敗了,但篤定逮到了一隻小白的幻覺還在支撐着他問下去,林桉這會兒心智上佔了上風,真心覺得可樂,歪着腦袋端着笑容極盡鬼扯之能事,今天就是請大家來認識一下嘛,工作上的事情我真得沒有太多能透露的,畢竟,籌備工作正在進行中,一切都會調整來調整去,就算我想說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放心,以後有東西能寫了,我一定第一個知會您。
林桉說話的時候一個女孩子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兩人忙不迭地互相道歉,智商一旦回來了,解決問題也就遊刃有餘了,林桉靈機一動,趁機跟ALEX說了句“excuse me”,便假裝驚喜地拉着女孩子咋呼道,這是“ZZ”的最新款吧,你好有眼光哦!
你看出來了,你纔有眼光咧,他們是小衆的牌子,我穿了一晚上都沒有人認出來,你是第一個問我的哎!話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女孩子臉上喜出望外,你這條裙子也好看哎!
明知道自己身上這條裙子是個什麼成色,但人家明晃晃誇過來,林桉也只好硬着頭皮還回去,是嗎?謝謝!我好喜歡你的耳環,是不是DIOR這季的新款?
你好識貨啊!你是做什麼的呀?設計師嗎?我們這場有好多設計師在哎!女孩子說話跟連珠炮似地。
不是,我是“月光”公司的,總監BRUCE的技術助理,林桉。林桉自我介紹說。
技術助理?技術助理是做什麼的?女孩子問完,不等林桉回答又接着說道,我是一個網紅噯,知道得不多!
大概是被別人議論得過多了,便習慣性地用自嘲來給自己防衛,林桉是沒有什麼偏見的,職業嘛,哪一行又比另一行更高貴呢:技術助理就是~保證服裝生產過程順利進行的人。
真得嗎?你是內部人員吶!女孩子一喊,有好幾個人聚過來,看上去都是同行,便有一陣括噪:
以後可不可以走你的後門拿折扣價啊?!
如果有折扣一定通知你。
以後有沒有機會去拍你們的工坊啊?我粉絲還蠻多的耶!
看機會吧,如果開放的話當然希望你們來拍啊。
那我們加微信,我逮到一條大魚噯!
......
高遠在旁邊看着林桉有驚無險地從ALEX的圈套裡逃出生天長出一口氣,打從這位在人堆裡盯上林桉的那一刻起,他就提着一顆心在人羣中盯着他們兩個,這老狐狸的下作在雜誌圈都是出了名的,什麼該打聽不該打聽的,他都要打聽一下,然後給你宣揚出去,也不管會不會給別人造成損失。
想起林桉杏眼圓睜像看傻瓜一樣看ALEX的表情變化,又覺得可樂,簡直沒有比那更可愛的表情了,直覺這個女孩子智商與人際交往的能力還是在線的,只是初入社交場合一下子懵住了,好好培養,說不定以後真的能堪大用,或者成爲代替JUDY的人選也不一定,他之前是想把JUDY當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來培養的,可惜......,想到這,高遠又深深地嘆一口氣,萬事都怕可惜。
好了,再看ALEX已經縮到市場部那一圈人裡面去了,這說明至少在這場酒會裡,他已經放棄刺探商業機密這件事了,剛鬆一口氣,大廳的門了,父親高樹離來了。
高遠知道他本不肯來的,是被在場的幾位叔叔強行罵過來的,高樹離來的不情願,高遠看見他更不情願,無奈,現場那麼多人,他還是迎了上去,高樹離也還是熱絡地摟着兒子往裡走。
林桉從網紅羣裡脫身出來到酒水那邊喘口氣,大概是長期需要在極短的時間裡說大量內容養成的習慣,她們說話都跟連珠炮似地,速度極快,聽多了容易讓人窒息。
呆了一會兒,自己公司的ALEX又溜達過來,問林桉,你不需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跟誰?林桉問。
高總的父親啊,你沒看見公司的人都往那邊擠嗎?ALEX指了指林桉背對着的地方。
林桉這才轉身去看,隨即搖頭,算了吧,我連高總都才見第二次,根本不熟,這樣過去才刻意,再說,我又不指望高總的父親給我升職加薪。
這就天真了,難道高總的父親不喜歡你,高總就會喜歡你了?ALEX輕聲道。
林桉自知失言,索性傻笑道,我就是這麼傻,怎麼辦?
嗯~,傻人有傻福,也不一定。ALEX伸手拿了一隻酒,能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林桉輕鬆地問。
跟我做一個好同事,至少在工作上鼎力相助的同事。ALEX突然問。
原來ALEX是特意過來找自己的,當然,不要懷疑我的職業素養,我答應了承擔輔助你的工作,我就一定會做到最好。林桉認真地詰問,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怎麼就可以懷疑我的人品!
NO!恰恰相反,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是一個可以相信的人,所以,想跟你開誠佈公的做朋友,至少這一季我需要安安穩穩的不受任何~阻礙的把它完成,我很看重這份工作,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ALEX說。
林桉明白剛剛BRUCE那句下馬威肯定給了ALEX莫大的壓力,以至於讓他覺得整個總監辦公室都會一起出來刁難甚至阻撓他的工作進程,她能理解他的擔心,想起自己這些天在公司的遭遇,生出無限的感同身受,有些滄桑地說道,你放心,我是一個一定會完全承擔我薪水範圍內所有工作義務的人,不管是誰交待下來的工作,我都會對我所負責的工作一視同仁。
WELL,ALEX扁扁嘴,蠻感動的樣子,向她舉杯,謝謝!你簡直是個天使!
哇噢,不愧是從西方遊歷了半個世界回來的人,我其實也要謝你剛纔帶我融入人羣當中,你找我說話之前,我剛被高總批評在人羣外傻站着,林桉說,SO,道理上來講,你纔是我的天使!
So,cheers?
Cheers!
場內突然有一陣騷動,林桉跟ALEX同時望過去,原來一羣人簇擁着高總的父親正往外走,途中有人問,幹嘛剛來就走?
高樹離伸出一隻手腕,作勢指了指,這都十一點多了,我趕緊走,不影響你們年輕人狂歡,老傢伙,要知趣!
有幾位年紀比較大的也隨着高樹離往外走,林桉隨着人流望過去,突然發現送別的人羣當中沒有高遠,便好奇地四處張望,視線掃到人羣外面,高遠正靠着一面牆站着,手裡拿着一隻酒杯,臉上呆愣愣地,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就這麼站得遠遠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往外走,彷彿那不是他的父親,而是那一羣人的父親,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的,朋友之類的,走過去搭他的背,安慰他的樣子,聽不見說什麼,一會兒,高遠便從牆邊挪開,恢復了表情,往人羣裡面走去,無意識地掃視的時候正碰上林桉好奇窺探的視線。
林桉“嗖”地扭回了頭,假裝正在四處張望,心裡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你不去老闆面前獻殷勤就找個地方好好貓着,偏偏還要伸頭去張望,這下好了,如果就此死去,你倒也死得明明白白!
轉過頭來之後,興許是做賊心虛,總感覺高遠還在一直盯着她看,直到身邊也一直在四處亂看的ALEX突然舉起手裡的酒杯向旁邊致意,林桉趁機裝作漫不經心地去查看,正是高遠!
即便中間還夾着一個ALEX,但怎樣都無法否認高遠的眼神穿透ALEX的腦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就是那種介乎於警告,慍怒,好笑之間的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白白害人擔驚受怕的眼神。
高遠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歪着頭往ALEX身後看,後知後覺的林桉才佯裝鎮定地也舉了舉手裡的酒杯,更深一層的求生本能讓這位小職員臉上生髮出一種自帶諂媚效果的甜美至極的笑容,硬生生讓物理教授跟化學教授雙雙澆灌了27年的錚錚鐵骨頃刻間灰飛煙滅,高遠笑笑地走開了。
自此以後,直到酒會散場,林桉心裡都惴惴地,沒完沒了地揣測高遠轉身之前那一笑倒底是警告還是釋然。
散場的時候都已經午夜了,公司的人都自覺地留在了最後盡主人之誼,林桉也送走了新結識的一羣網紅朋友,一位電視臺的實習記者,還有那位至散場都沒死心,一心想要約林桉出去喝一杯的《風月》的ALEX,他今天失態了,吐字都已經不清楚,林桉一路引着他往大廳門口走,把他交給了後勤的同事,他們會替他叫代駕送他回家的。
站在門口一吹風,才發現一直密閉的大廳裡簡直濁氣熏天,會讓人不自覺地深呼吸,貪戀外面的新鮮空氣。
站在那裡正猶豫要不要直接走掉,正好高遠送上一撥朋友回來,見林桉站在門口,隨口說了句,趕緊回去吧,這裡沒什麼事兒了。
坐在回家的車上,又無端地胡思亂想,最後這句打發她走的話裡是不是有不好的情緒。
週一去上班,一連兩天都沒見到高遠,直到週三高遠去公司上班,如常地跟林桉打招呼,問工作進程,沒有什麼刻意刁難的地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轉而又笑自己,小心眼,小題大做,哪個神經病會因爲被下屬看了一眼就開除人,除非有獨裁癖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