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弗蘭克

弗蘭克出人意料地插了這一腳,讓艾裡和巴德萊兩人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後來卻是一個室友的起鬨,替他們打破了僵局。

“巴德萊你不是正要人替你抓着弗蘭克好喂他吃飯嗎?這下不是正好?萊文你也別急着走,就幫幫巴德萊這個忙吧!”

這句話並沒安什麼好心。大家都知道萊文和巴德萊一向不對盤,正好現在可以把他們硬往一塊湊,當然不會錯過這看熱鬧的好機會。不過他這話說得倒也沒錯。

艾裡自己是無所謂,不過巴德萊相當鄙視他,不知道他肯不肯。而巴德萊只猶豫了一下,甕聲甕氣地向艾裡說了聲:“勞駕!”竟是沒怎麼勉強就應允了。艾裡心中倒有些意外。他還以爲巴德萊這種犟性子的人,不管是什麼情況都不會願意和他看不起的人相處呢!

令大家失望的是,萊文和巴德萊隨後便只是靜靜坐在角落裡喂弗蘭克吃奶糊,不時還小聲交談幾句,完全聞不到半點火藥味。不知是不是弗蘭克成爲他們之間的調節劑,氣氛看起來平和得很……隊友消除嫌隙,情感融洽是好事啦,不過未免有些辜負了大家的期待。室友們窺探了一陣,沒找着半點好戲上演的端倪,便失望地各做各的事去了。

“我原以爲你不會同意。”巴德萊開始餵飯後沒多久,艾裡便直接提出自己的疑問。

“嬰兒有着最明亮的眼睛。弗蘭克會喜歡的人,大概不是什麼壞人。”巴德萊專注於手中的餵飯大業,眼也沒擡地淡然道,“也許你用那種方式迴避戰鬥,有你自己的理由吧!我不該太早下定論。”

有關這個話題的對話就到此爲止。艾裡不可能向他解釋實情,不好接茬,而巴德萊對於別人的事也沒太多興趣,沒有追問。沉默維持了一陣,又被艾裡打破。

“在軍營裡養這麼小的小孩,很辛苦吧?”

回想他剛纔餵飯時的狼狽情形,還有日常所見巴德萊忙着換尿布、哄小孩睡覺的場面,艾裡不得不佩服巴德萊所經歷的艱辛。而巴德萊只是平淡地應道:“還好。有莉洛亞幫忙,還不算太麻煩。相對來講,還是當初讓大家同意我把弗蘭克收容在軍營裡費了更多力氣。”

“哦?”

消除了敵意後,巴德萊變得比艾裡想像中的更加健談,會主動多說一些事。“我剛把弗蘭克帶回來時他還小。那麼小的孩子,怎麼說都是軍隊的一個麻煩。當時所有人都反對我留下他。我如果出去執行任務,不能帶他在身邊,就要擔心會不會有人對他不利或是把他偷走。那時虧得莉洛亞幫我看着,纔沒出什麼問題。”

聽到莉洛亞這女性化名字,艾裡稍一思索,猜她應該就是他來這裡後看到的第一個婦人。

“幸好那時我們的部隊面臨的戰局比較不利,而在弗蘭克來之後,竟然接連打了好幾個勝仗,十四分隊傷亡也很輕微,便有人開始說弗蘭克是我們隊的幸運星,有他在隊中,幸運之神就會保佑我們打勝仗。之後沒多久,大家就都接受了弗蘭克,再沒有人說要趕他出去了。”

軍人終年在生死線上打轉,因而他們多半很相信運勢神佑之說,難怪會因此接受了弗蘭克。

不過雖然巴德萊說來簡單,艾裡卻知當時他必是吃過不少苦頭。他只是拉夏軍最底層的士兵,沒有任何權力,只憑一人之力來抗衡周圍大多數人的反對和壓力,其中的艱辛非外人能想像。如果本身不是非常強悍的人,恐怕早就支持不住了。

“話說回來,你當初爲什麼會決定救弗蘭克回來養育呢?”艾裡接着問道。

喂着弗蘭克的湯勺停頓了一下,巴德萊想了想,搖搖頭道:“老實說,我也不大清楚。那一天在戰場上看到他在父母的屍體旁大聲哭泣,我就覺得沒辦法丟下他不管。”

艾裡眼神一閃,笑道:“沒想到你是這麼心軟的人。”

“……不,我當時並不是心軟。”

巴德萊想都不想地否認。艾裡看他的神色,確定他並非因爲羞澀而否認。

“當了十幾年的兵,流血、死亡我早就看慣了,在戰鬥中甚至曾動手殺死過平民,傷者孤兒也沒少見。但過去我從沒有把那些當一回事,沒理由這時候纔來心軟。”

稍微停下來整理了想法,他慢慢道:“……我聽到他的哭聲,並沒有覺得可憐或是同情。當時的感覺,倒好像更接近於羨慕。”

“羨慕?”艾裡越聽越聽不懂了。

“我也說不清楚啦!”巴德萊過去很少有機會和人談心,拙於進行感性的描述,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語。

看到艾裡並沒有像過去和他談到此事的其他人那樣一臉不知所云,而是很認真地等着他繼續說下去,這給了巴德萊不小的鼓勵。他索性將自己能用言語表達的感受都說了出來,雖然他並不指望這一次的聽衆真能聽懂。

“當了這麼多年軍人,永遠有人告訴我:‘巴德萊!這是命令!’‘巴德萊,一切服從命令!’我永遠只需要聽上級的命令,按着別人指的方向衝殺。我只是被握在他人手中的劍,任由別人揮動着去砍殺。除了跟打仗有關的事之外,他們不要我有什麼別的想法……”

巴德萊深棕色的眸子沒有半絲波動,一直小心地照看着小弗蘭克吞嚥食物。他的話也平靜得像是在說不相干人的事。

“這麼多年下來,漸漸也習慣了。我被訓練成和軍隊中其他人一樣的戰士,而真正的我是怎樣的,我本來是有什麼樣想法的人,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只知道按命令去做事。就算現在要我說出自己有什麼想法,我也完全說不出來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砍下來的木頭。人們可以拿我來搭建他們華麗的宮殿,但是真正的我已經從內部死透了。”

“那天弗蘭克的哭聲,裡面似乎有一些我已經失去了的東西觸動着我。那種鮮活的生命力,那樣毫無忌憚地向周圍宣告自己的感受……這些都令我羨慕。他只是個弱小的嬰兒,卻是在真正地活着!”

“我知道如果不去理會他,那麼小的孤兒想必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我當時沒有想把他帶回來能做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看着那些讓我羨慕的東西就這樣消失。”

呼了一口氣,巴德萊的眼神中染上溫暖的笑意。他看着坐在艾裡腿上的弗蘭克的表情,只可以用慈愛來形容。他又道:“我留下他的決定沒有錯。這些日子天天照看着他,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能幫我找回當初活着的感覺。保護弗蘭克,也讓我有了可以爲之奮鬥的目標。”

說完這些,他忽地將視線調回艾裡臉上,帶着幾分訕然,笑道:“你大概聽不明白我到底在說什麼吧?自顧自地吐了這麼一大串話。以前也沒和人說過這些,他們都是聽到前面就聽不懂了……”

“不,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艾裡卻截斷他的話說道。

他能明白巴德萊所說的那種感覺,那種自我受到束縛、漸漸死去般的感覺。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受着那種感覺的折磨——他已經在質疑着戰鬥的理由,卻因爲身爲聖劍士揹負了衆人的未來,不得不僞裝自己。

留在黑旗軍中的每一刻,都必須把真正的自己隱藏在虛假的表象之下。每天都過着這樣的生活,那種滋味簡直像是窒息一般。要不是因爲陰差陽錯地失去了力量再沒有戰鬥的資格,自己到現在還是不能從中解脫出來吧!雖然這種半途而廢的結束方式,也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弗蘭克的名字,是你替他取的吧?坦白,直率,真誠?”

聽艾裡說出弗蘭克這個詞在通用語中的另一個詞意,巴德萊驚訝地望着他,輕輕點了點頭,輪廓鮮明而總顯得很嚴肅的面孔上終於浮現出淡淡笑容。能想到弗蘭克名字的含義,證明萊文是真的聽懂了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意思。這讓巴德萊頗爲欣喜。

而艾裡在聽過巴德萊這些話後,再看小弗蘭克,感覺也發生了變化。誠然如巴德萊所說,不解世事的弗蘭克總是鮮明地表達自己的好惡,喜歡誰,就緊緊纏住不放。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彷彿看見自己生命中最鮮活的一部分在他身上重新活躍了起來,這讓人無法不想去呵護。

終於喂完了奶糊,差不多也該是去操練的時候了。艾裡給弗蘭克抹淨嘴,便抱起他交到巴德萊手裡。好在這一次弗蘭克似乎是在艾裡身上賴夠了,沒再使出那一招無尾熊必殺技。

“我也很喜歡弗蘭克。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艾裡疼愛地摸摸小孩嫩滑的臉蛋,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善意。

巴德萊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而剛纔那大段的描述或許耗盡了他的語言,他現在顯得更加不想開口,只點了點頭就抱着小孩轉身走開。如果是在其他時候,這大概會讓人覺得這態度太過冷漠,不過這一次艾裡並不在意。經過剛纔那一席談話,他知道自己和這黑壯大漢之間緊繃的關係已經因爲弗蘭克而達成了微妙的和解。

※※※

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總顯得尤爲短暫。經過十幾天的重整休養、調兵遣將,拉夏王國的大軍終於再次進逼貝拉里。

拉夏國王矢志憑着這次大戰完全擊垮貝拉里的防衛力量,他派遣使者帶來聖諭,許下豐厚的賞賜,將全軍的士氣鼓舞到了最高點;而相反的,對貝拉里人來說,主力在上次大戰中受到了沉重打擊,他們已經被逼到絕境,無路可退。這將是兩國之間最後的決戰。不過在拉夏國王心目中,這或許只是他未來宏圖中起始的一步。

四月十三日,拉夏和貝拉里雙方大軍分別列陣於索貢河兩岸。

黑壓壓的步兵整齊地排列在各自的陣營前方,拉夏軍所佔據的南岸邊數百條渡船已經備好,只待普洛漢將軍一聲令下,戰幕就將正式開啓。塵土因爲衆多士兵的踐踏而揚起,使他們的鼻腔變得乾澀灼痛,隱約間可以嗅到殺戮的氣息。

若從戰場上空俯瞰,會發現拉夏國的兵力略佔優勢,但貝拉里重新集合起來的部隊數量也相當龐大。貝拉里王國的各大要塞都已在之前的戰事中一一被攻陷,橫穿貝拉里的索貢河將是他們阻擋拉夏軍隊長驅直入的最後一道屏障。無路可退的貝拉里人將所有還能夠動員的兵力都聚集到了這裡。

困獸的反撲是最凌厲的,而貝拉里沿河佈陣,可以趁敵人渡河之時進行攻擊,更讓人不能對貝拉里軍的殺傷力存有懷疑。

隨着統領拉夏大軍的普洛漢將軍一聲號令,戰鬥的號角吹響了!大隊的步兵如黑螞蟻般密集而有序地擁向河邊,登上渡船開始渡河。當渡船進入貝拉里軍攻擊範圍內時,他們立刻做出了反應。貝拉里軍主帥一聲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弩石頓時如蝗羣般遮蔽了天空。渡船上的士兵雖儘量把身體藏在鐵盾之後,還是有許多士兵中箭傷亡。

箭矢中還有不少是沾油料製成的火箭,雖然大部分沒有射中拉夏士兵,但釘在船板上的火箭卻在許多船隻上燃起了火頭。船上的士兵一面忙着撲熄火頭,一面還要划船前進,忙亂之中鐵盾能夠提供的保護變得更少。貝拉里的弓箭兵充分利用這空隙,給拉夏軍制造了更多的傷亡。

貝拉里看來還擁有一些不錯的魔法師,魔法的光芒不時如絢麗的煙火劃過空中,轟擊渡河的船隻。被命中的船炸起高高的水柱,僥倖沒變成碎木片的船也翻傾了。士兵屍體被攪得混濁的河水迅速吞沒。

渡河行動開始不久,河面上已經到處漂浮着插着箭支的屍身和翻覆的船隻,鮮血和翻攪起來的污泥令河水散發出陣陣腥氣。失火的船隻冒起的滾滾濃煙,瀰漫了整片河面。灰黃的煙霧中,一個個明亮的火頭如同怒放的彼岸花,靜靜燃燒着那觸目的豔紅,充滿着詭豔的死亡氣息。

幾乎每個拉夏士兵都知道,渡河將是傷亡最大的階段。但是這個犧牲,卻是他們所不得不付出的。

現在渡河的步兵,實際上只是將貝拉里軍的注意力吸引到索貢河上的幌子。對貝拉里軍真正致命的攻擊,將來自於前夜已經奉令繞到東北方,避開貝拉里人的偵查悄然渡河的騎兵部隊。按着原定計劃,在步兵部隊渡河以吸引住貝拉里人注意之時,騎兵部隊將突襲貝拉里軍左翼。突襲必定會攪亂貝拉里軍的防守,河對岸的其餘部隊就趁這時間快速渡河,與騎兵部隊共同配合,一舉殲滅貝拉里部隊!

因此,爲了贏得全軍的勝利,不管此刻的犧牲有多大,士兵有多恐懼,他們也只有遵照命令硬着頭皮繼續將船划向彼岸。

“真該死的!這次算是抽到籤王了!”

河中心一條渡船上,有士兵低聲地咒罵着。這一艘和旁邊另外三四條船上的面孔,都是屬於第七軍團十四分隊的。巴德萊、艾裡等人也冒着箭雨坐在船中。

十四分隊在這一次戰鬥中被分派作爲前幾批下水渡河的士兵。當前日這命令傳到隊中時,雖然沒有人說什麼,氣氛卻在無形中變得低沉許多。人們的眼神變得陰鬱,隱約可以聽見什麼人在低聲詛咒。作爲誘敵的隊伍,他們必定要承受比其他友軍大得多的風險和犧牲。眼下才過了半條河,艾裡所乘的渡船中已經有好幾名隊員罹難。

在過往的戰役中,十四分隊負責的任務多半是從旁協助,或是截擊敵人非主力部隊,相對來說犧牲的可能性小很多。不過這次渡河誘敵的部隊數量相當大,十四分隊被分配到這樣的任務也還算正常。但是,當他們接近河對岸能看清那裡等候着自己的敵軍時,就不能不抱怨這一次運道實在差得有些離譜。

他們的船隻前方那嚴陣以待的黑色槍兵上空,繡有火鳥圖案的藍白旗幟迎風招展。那旗幟證明他們是貝拉里國王的直屬護衛隊,可以說是貝拉里國最精銳的部隊!

直屬護衛隊哪裡不待,偏偏守在他們的船正對的岸邊!這樣的巧合,就不免令人感嘆自己所屬的隊伍運氣太壞了。碰上這支隊伍,十四分隊在這一役中犧牲的人數無疑又要多出不少。現在大家都只有在心中默禱從側翼襲擊的騎兵部隊能及早趕到,衝散貝拉里的陣形,混亂中他們便不用面對這樣強大的敵人。

艾裡一面操槳,一面和船上其他士兵一樣儘量將身體伏低,避免暴露在盾牌的掩護之外。雖然他知道小小的盾牌並不能完全保護住自己的身體,而魔法師的魔法彈攻擊,也不是鐵質的盾牌就能防守得了的。

“小心!”正坐在他旁邊的基洛喝了一聲,揚臂揮劍,擋掉一支從上空朝艾裡落下的箭矢。

自從變成了普通人,艾裡就很難及時感知朝向自己的攻擊。基洛打落那支箭後,他驚魂未定地發現如果基洛手慢一步,這一箭將會自上而下地貫穿自己的胸腔。

“謝了,老兄!”他向基洛道了聲謝,臉上還帶着明顯的驚容。

假如曾因戰場上聖劍士戰鬥英姿而深受震撼的克里維·埃爾頓也在這裡,看到艾裡竟會因戰鬥而露出這種神色,不知會有多麼驚訝。過去就算深陷敵陣,獨力應付潮水般的敵兵時,聖劍士始終是舉重若輕,臉上找不到任何畏懼。這樣的他,現在竟然爲了小小一支箭矢而受驚?!

而對艾裡來說,這樣的變化並沒有任何奇怪之處。

過去他雖帶領黑旗軍打過不少千軍萬馬的戰鬥,在戰場上更是習慣了衝鋒陷陣,常常孤身衝入敵陣殺敵,但那時他並沒有真正感覺到什麼生命危險,因爲他的力量在任何情況下都足以保護自己。

而眼下,他已經失去那強大得能完全保護自己的力量。現在的他只能和普通士兵一樣,在儘量做好自保之後,便惟有等待命運的判決。每個人的命運,都不是自己能把握的。

他知道那些中箭落水和被魔法彈轟擊的士兵們之所以會死,只是因爲那些致命的箭矢或魔法彈正好飛往他們的方向,他們所做的防守其實和自己並沒有什麼分別。就算原本潛力非凡,將來有可能成爲英雄的士兵,也可能因爲一枚正巧射入防守空當的箭矢,就此結束他還來不及展開的前程……

如同響應十四分隊戰士們內心的祈求一般,當拉夏軍的船隻渡過了將近四分之三的水面之時,索貢河北岸終於發生了所有渡河士兵翹首以盼的變化。

空氣中開始漸漸震盪起悶雷般的隆隆聲,兩方人馬漸漸都從激烈的廝殺聲中辨別出異樣的響動,轉頭望去。只見從貝拉里陣營左方起伏的丘陵之後,赫然出現了數量龐大的拉夏騎兵!之前那裡崎嶇的地勢很好地掩護了騎兵的形跡。當騎兵部隊出現在人們視野中時,已經相當迫近貝拉里軍隊了。

拉夏的騎兵驅策坐騎,以排山倒海之勢直衝向貝拉里的陣營。先前趕路時爲了壓低聲音,騎兵用布片包着棉花裹住馬掌,而現在所有的馬匹縱蹄奔馳,便在地面敲擊出低沉卻充滿躍動感的戰鼓聲,混合着戰馬的嘶鳴和騎士的喊殺聲,足以沸騰每個戰士的熱血!

渡河的士兵看到這一幕,都興奮地大聲歡呼起來,爲騎兵部隊助威。在他們看來,既然騎兵部隊如期趕到,便是這場苦戰的轉折點,勝局已經就此奠定,貝拉里軍的陣營將被騎兵部隊沖垮,待到河裡的士兵登岸協同騎兵隊作戰,貝拉里軍就將一潰千里。

而爲了達成這個戰果,首批渡河部隊已經差不多折損了將近四分之三的兵力。不過,對那些歡呼的士兵來說,既然他們還生存着,能活着迎來勝利,這還是比什麼都更令他們歡欣鼓舞。

然而戰局的演變卻偏離了他們的期望。還未等騎兵部隊的刀劍觸及貝拉里人的一根寒毛,當先跑在隊伍最前列的一排騎兵突然前蹄一軟,蹄下的地面竟然就這樣整片塌陷下去!

有陷阱!

驚呼聲幾乎在一瞬間爆發出來。騎兵試圖勒住繮繩,但是全力奔馳中的戰馬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剎住去勢。最前列的騎兵一匹匹地直接墮入深坑中。

後面的騎兵或是不明白前頭髮生了什麼,或是來不及停住坐騎,與前面試圖勒住馬匹的騎兵發生了激烈的衝撞。混亂中更多的騎兵被推擠着掉落深坑,人和馬層層疊疊地壓在一起。被埋在下層的騎士即便沒有當場摔死,也被隨後下來的人馬壓斷了骨頭。坑底裝設的長刺,如同烤肉串一般將許多騎士和戰馬的身體穿刺成一串。人畜的驚叫和瀕死的慘呼聲連渡河士兵都聽得清楚。

“該死的!”艾裡聽到身邊的同伴大聲咒罵,“計劃已經被他們看破了!”

很明顯,拉夏派往東北面夾擊敵人的騎兵並沒有成功避開敵人的偵察。貝拉里軍將計就計地做下安排,一邊充分利用渡河時機消耗拉夏軍的力量,同時等着騎兵隊來自投羅網。這次行動,可以說完全失敗了。

拉夏軍的統帥一開始還在猶豫是否該捨棄騎兵部隊,立刻讓渡河士兵退回南岸,將傷亡控制在儘量小的範圍,還是硬頂住壓力讓步兵登岸,解救騎兵部隊,合力進攻貝拉里軍,繼續執行原先的計劃。然而,繼續惡化的戰況令這艱難的選擇變得不必要了。

北岸的騎兵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沒有再落入陷坑,便要繞過陷坑繼續衝殺向貝拉里的大軍。這時,一些驚魂未定的騎兵環視周圍,卻發現地面上的草叢間隱隱泛出黑色的油光。騎兵們驚恐地大喊:“地面上灑了油!小心火!”

之前衝入這一帶時,騎士們就聞到些油味,不過看河上那熊熊火頭,他們便以爲這油味是敵人的火箭散發出來的,沒怎麼放在心上。現在他們才知道,這油味是從自己馬下發出來的!

可惜他們醒悟得太遲了。幾支火箭脫弦而出,朝他們射去,一落到地面便引發了熊熊烈火。大片的火牆立刻吞噬了拉夏的騎兵隊。

見到這急劇惡化的戰況,普洛漢將軍已明白對岸的騎兵部隊算是全軍覆滅,救不回來了。爲避免更大的傷亡,他不得不命令吹響號令,命渡河的士兵全部後撤。

艾裡作爲拉夏士兵參加的第一場戰鬥,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在前幾日,他還曾設想在戰場上該用什麼戰鬥方法來保護自己,卻料不到這一戰根本就連和敵人刀劍相交的機會都沒有。

撤返時的危險並不比前進時少,甚至還要更多幾分。渡河的士兵付出了和前進時差不多的傷亡代價。當渡船終於逃離貝拉里的攻擊範圍,船上的士兵已完全失去了開戰前信心昂揚的蓬勃氣象。頹喪的氣氛伴隨着他們,一路駛回自己的陣營。在這些渡船身後,留下了許多翻覆焚燬的船隻和無數具屍體。

艾裡所在的十四分隊並不是安排在最先發的渡船上,所以傷亡還不是最慘的,這是他們今天惟一的幸運了。縱然如此,回返營地重新清點人頭之後,他們發現十四分隊在這一戰中也失去了一半有餘的戰友。

拉夏軍營之中,往來的士兵臉上再沒有了前些日那充滿信心的笑容。幾乎每個人都有親近的戰友在這一戰中喪生,低沉悲抑的氣氛在整座軍營上空徘徊不去。

而在第七軍團十四分隊駐紮的營帳內,氣氛不尋常地緊繃。十四分隊剩餘的大部分戰士,聚集到了這座營帳之中,團團圍着營帳一角。幾乎每張面孔都被怒火和暴戾之氣佔滿。一個黑壯的高大漢子以防備的姿勢站在人羣的中心,與衆人怒目與對峙,而雙手緊緊護着懷中一個熟睡的嬰兒。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艾裡剛剛包紮好身上一些皮肉傷,回到自己所住的營帳,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面。看圍在圈子外頭那些人的神色,不像會有閒心來回答自己的疑問,他直接擠入人羣看看是怎麼回事。

“殺了他,或者是送給什麼人,由你決定。”

他聽到有人這樣說。隨即他看到說話的人是站在前頭的一個戰士,看來是這羣人的代表。他對被圍在人羣中心的人嚴厲地說道:“但,不能再讓這小娃留在我們隊上了!”

他說話的對象正是抱着小弗蘭克的巴德萊。

巴德萊神色堅決,沒有因爲對方話中的嚴厲和這麼多人的包圍而現出半分動搖。他緊緊抱着孩子,怒道:“我拒絕!這和弗蘭克沒有關係!”

艾裡猛地想明白了。當初隊員們是因爲弗蘭克來後連着打了幾個勝仗,認爲是他帶來了好運,才默許弗蘭克留下來。而今天,十四分隊的壞運氣,戰友的重大傷亡,再次歸咎到了弗蘭克的頭上,所以他們要把弗蘭克再次驅逐出軍營!

“今天隊上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我們不想和他們一樣,就因爲這個毫無關係的小鬼而丟掉性命!如果巴德萊你執意要違揹我們大家的意思,就要做好和隊上所有人爲敵的準備!”

那人此時的話已經不止是嚴厲,更可算是威嚇了。而巴德萊仍不爲所動,直接給出最明白的迴應。

“我巴德萊從沒有想過和自己的戰友爲敵,但如果你們非要趕走弗蘭克,我也不會在乎。那就來吧!”

弗蘭克的事,引來這些人一次次阻撓逼迫,巴德萊的耐心似乎已經告竭,黑棕色的眼眸深處燃燒着火焰,掃視他身前的人。當他的目光落到艾裡身上時,他似乎想起了不久前艾裡說過願意幫助弗蘭克,向他憤然而笑:“萊文,這就是你幫忙的方式嗎?我一開始的判斷大概沒錯,你果真還是個膽小鬼!”

艾裡皺起眉,走出人羣站到巴德萊前方:“等時機恰當的時候,我會要求你爲了這句話向我道歉。但是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我不想爲了口舌之爭,而讓別人以爲我也是那種因爲害怕死亡而把一切都推到無辜孩子身上的人!”

他轉身和巴德萊共同面對那層層人羣。那些人中有些垂下視線,不敢和他接觸,似乎是因爲他的話而有些羞愧;有些則因爲被戳到痛處而變得更加暴戾;更多的,則是麻木不仁。在這些人心目中,他們並沒有做錯。

而無論是什麼樣的反應,都不能讓艾裡有任何遲疑。他朗聲道:“如果你們非要趕走或是傷害弗蘭克,要先解決的人除了巴德萊之外,再算上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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