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遲聿在那一刻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該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掉。
是的,躲不掉。
陳芸在外面瘋狂地拍打着玻璃,何書蔓沒幾下就被吵醒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立刻被嚇得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這一切。
咖啡館裡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陳芸的瘋狂,因爲不知內情,所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困惑。
有人在小聲地討論着什麼,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遲聿和何書蔓。
陳芸還在拍打,並且一邊拍打一邊叫着她的名字。
何書蔓整個人都懵了,下意識地抓緊了江遲聿的手,聲音都是在發顫:“我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江遲聿不說話,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彷彿只有這樣,纔可以將她永遠地留在身邊。
何書蔓見身邊的人不回答,還以爲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就緩緩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去看一下我媽。”
“別去。”江遲聿忽然清醒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何書蔓不解,扭頭看他。
可江遲聿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他已經從陳芸的嘴型裡看出來,她是要把三年前的一切都說出來了。
何書蔓一點一點拉開他的手,雖然自己也很驚慌無措,也很茫然,卻還是在安撫他:“沒事的,我去看一下我媽,她可能被誰刺激了。”
江遲聿沒說話,只是看着她的手一點一點從自己的手心滑出去,看着她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好似這一走,就走出了他的生命。
陳芸看到何書蔓從裡面出來,大叫着衝上去,抓着她的手上下查看,“蔓蔓,蔓蔓你沒事吧?”
“媽,我沒事,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何書蔓也在查看她,拉着她的手仔細地檢查了會兒,確定只是因爲用力過猛有些發紅之外,沒有其他外傷,這才鬆了口氣。
陳芸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用幾近崩潰的聲音,還帶着哭腔,斷斷續續地說:“蔓蔓,你相信媽,媽真的沒有想害你,媽只是覺得你很優秀,只要讓你和江遲聿結了婚,他一定會愛上你的!”
什麼意思?
何書蔓一頭霧水,擰着眉頭看她,“媽,你在說什麼?”
“蔓蔓,媽知道你生氣,可我當時真的不是想賣你,我只是想讓何振華得到應有的報應,我只是想讓你以後的日子可以過得順風順水一些,媽真的不是想賣你!”
三年前的那筆錢,根本就沒有進入何振華的賬戶,而是全部都到了陳芸的手上。
何書蔓已經聽得太陽穴都開始發痛,雖然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從陳芸的話語裡在拼湊三年前的真相,可那個真相——她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她的沉默如同沉重的枷鎖,更如同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陳芸的心上,陳芸真的有些崩潰——
“是江遲聿先找到我的,是他說他願意娶你,是他騙我說他喜歡你,所以我纔會讓你嫁到江家去。”
三年前,江遲聿第一次帶安然去
見江華年之後,江華年就明確地表示,自己不喜歡安然這個兒媳婦,也沒準備讓她進門,並且要求江遲聿趁早和安然分手。
當日的江遲聿年輕氣盛,心高氣傲,且當時已經是江氏集團名義上的總裁,所以絲毫沒有把江華年的威脅放在眼裡。
但是,他錯了!
江華年在接下來的短短半個月時間裡,十分迅猛地讓他和安然領教到了什麼叫做不聽話的代價。
其實在他還沒和何書蔓結婚的時候,他和安然已經被江華年逼到無路可走。
後來,他從福伯那裡得知了陳芸威脅江華年的事,他當時立刻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先送安然走,然後和何書蔓假裝結婚,得到江華年的信任之後成功取得江氏的繼承權,只要等江氏真正到手,自己想要和誰在一起,還是他江華年能控制的麼?
所以,他去找了陳芸,做了那件至今想起來覺得錯得離譜,卻又會暗自慶幸的事——以一千萬的價格買何書蔓這個人。
但當時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參與了何家破產這件事,陳芸也不想讓人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策劃的,所以他們中間多了個江華年,所以這一切都讓江華年找人暗中操作掉了。
說到底,何振華不過是他們的一個棋子,他纔是最可憐的那個人!
陳芸要報復,江遲聿要得到公司,並且還要和安然雙宿雙棲,江華年要保住自己的名聲,這一場豪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每個人都自私到極致,只有何書蔓——
她一無所知,一無所獲,卻成全了每一個人的私心。
何書蔓有些懵,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麼多的信息,整個人呆呆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靈魂出竅了一般。
江遲聿就站在她的身邊,雙手緊緊握着,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陳芸這個時候也沉默了,因爲她開始意識到一件事——
何書蔓會有這種反應,是不是意味着在自己說出真相之前,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她其實還一直被矇在鼓裡?
再看江遲聿,他憤怒自己的瘋狂,可又小心翼翼地站在何書蔓身邊,彷彿一個等待審判的罪者。
“蔓蔓......蔓蔓......”
陳芸低低地叫了兩聲,引來江遲聿的目光,他終於開口——
“她本來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她什麼都知道了。”
爲什麼自己那麼害怕她知道三年前的一切?爲什麼自己要今天都陪在她身邊?無非是因爲三年前自己和陳芸一樣自私陰暗!
何書蔓這個時候大概是反應過來了,伸手扶着旁邊的椅子挪了幾步,停下來之後覺得離他們還不夠遠,又往外挪了幾步,然後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一點血色都看不見。
江遲聿怕她會出什麼事,剛要上前,她忽然尖聲地叫出來:“你別過來!”
那聲音太過尖銳,引得旁邊的路人都看了過來。
可何書蔓這個時候已經感覺不到別人異樣的目光了,她快被自己心裡涌上來的那種絕望給淹沒
了,她覺得自己馬上要窒息了!
一個是十月懷胎將她生下來的親生母親,一個是在身邊三年之久,夜夜同牀共枕的丈夫,世界上和自己最親密的兩個人,竟然在三年前就開始謀劃,開始隨意操控自己的人生。
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還有比這更可悲的嗎?
何書蔓想哭,可心裡更多的卻是想笑,笑自己傻!笑自己可憐!
“媽——”她叫陳芸,視線模糊一片,那聲音輕飄飄的,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發出來的聲音,她問陳芸:“我真的是你親生女兒嗎?我應該是撿來的吧?不然......你怎麼捨得這麼對我呢?”
陳芸被她問得啞口無言,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可此時此刻,再多的眼淚也換不回時光倒流,再多的眼淚也無法彌補自己對女兒的傷害。
“蔓蔓......”
“我知道三年前的事讓您受了很大的打擊,我也知道自己一直都不聽話,經常惹您生氣。可我一直想要改掉自己的壞脾氣,想要對您好一點,讓您覺得女兒是貼心的,我也認爲......您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那個人。”
她用了‘您’這個敬語,是尊敬,卻也是生疏。
陳芸心上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似的,頓時難受地直捂心口。
何書蔓已經不知道自己哪裡在痛了,感覺全身都不舒服,手腳都是冰冷的,聲音也徹底沙啞了——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這三年前所承受的一切,竟然是我最愛的人給予我的。”
如果你被最愛的人背叛過,出賣過,那你就會懂得何書蔓此時此刻的絕望。
陳芸無言以對,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館門口,哭得不能自已。
何書蔓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整個人搖搖欲墜,要不是身邊有椅子可以撐着,自己或許已經倒地站不起來了吧?
可她沒忘記,這裡除了她和陳芸之外,還有一個人——
江遲聿。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對江遲聿說些什麼,忽然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就那麼看着他,心中已經千瘡百孔,已經痛得不能言語。
江遲聿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他想要上前,可又怕自己一上前會刺激到她。
“蔓蔓......”他叫她,聲音裡帶着前所未有的輕顫,卻接不了下一句。
何書蔓忍着心痛,忍着眼淚對他笑,可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滑進嘴裡,又苦又澀。
她說:“你娶我的目的就是爲了和她在一起,所以這三年你做的一切都是忠於你的初心,你沒錯,真的,我不怪你。”
“蔓蔓......”
“三年前我嫁給你的目的是爲了藉助你的強大,讓自己也變得足夠強大,從而可以保護我自己和我愛的人不受傷害,我不該愛你,是我沒有忠於自己的心,是我錯了,對不起。”
“蔓蔓......”
“我錯了,對不起。”
她重複說着這句話,卻不知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化作利劍,直指江遲聿的心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