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芯,給我醒來!”
車廂裡,無數的血絲繚繞着嶽翼的眼球,他瘋狂的搖晃着綠芯的身體,那憤怒的咆哮與聲嘶力竭的淒厲之聲,響徹雲霄。
車廂外,衆人聽到嶽翼這絕望的長嘯,能夠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撕心裂肺的痛苦,這讓他們的眼睛也瞬間紅了起來。一向剛毅內斂的嶽翼,無論在任何環境都沉着冷靜,帶領着他們度過了重重危機,可是這樣的男人,卻在此時如此失態,如同一個懂事的小孩在某一天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流下了無助的眼淚,這也許纔是年輕人該有的怒火與衝動吧。
現在他們才知道,嶽翼也是普通人,只不過他所承擔的責任太重,本不是伏家之人,但整個伏家的生死存亡,都落到了他一個人的肩上,他卻從來沒有任何抱怨,一心努力的帶領着伏家尋求一條生路。在遭遇到致命的危險時,只有綠芯挺身相救,這一切,都讓他們懺愧不己,身爲伏家之人,卻成爲了累贅,現在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嶽翼揹負着沉痛的悲傷。
那般嘶嚎之聲,不知道持續了多長的時間,逐漸減弱了下來,似乎那聲音的主人已經力竭。淚水模糊了嶽翼的視線,那一道活潑開朗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那佈滿狡黠嫵媚的笑容,以及滔滔不絕的言語,一遍遍的重複在腦海裡,也讓嶽翼逐漸安靜了下來。
“喂,我說你是不是路癡啊,是不是在沙漠中找不到方向感,怎麼一會走西南,一會走西北的,是不是在故意拖時間啊?”
“哼,迷路有什麼好神奇的,瞧你那樣,跟個木頭似的。”
“哼,整天只懂得修煉,小姐,這麼木頭的人,你直接解僱了吧。”
“喂喂喂,等等,我問你個問題啊。”
“修煉真的那麼重要?比吃烤肉還重要?”
“似乎有些道理,不過你修煉了那麼久,不還是被那些蜘蛛欺負了麼?”
“哼,就不,難道修煉比講故事還要重要嗎?”
“保護我?我又沒讓你保護,搞不好下次還是本姑娘保護你呢。”
“天啊,跟你差不多的,那不就是男人嗎,你居然喜歡男人!”
那一句句天真無邪的語言,反覆循環着,這些聲音彷佛就在耳邊,又彷彿很遠很遠,讓嶽翼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聽。那剛毅的臉龐上有着罕見的柔和,那佈滿鮮血的手輕撫着綠芯的小臉,似乎在哄着她睡覺一般。
“啊,爲什麼,爲什麼!”
“我拼命修煉,卻依然如此弱小!”
嶽翼那眼中的淚水瘋狂的涌出,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感情,猶如一個無助的孩子,放聲大哭了起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脆弱,若是當時保持着警惕,也許,也許綠芯就不會爲自己犧牲了,他怎麼如此大意。
那個弱小的女孩,在失去了爺爺之後依舊把陽光分享給衆人,帶來了不少的歡聲笑語,她想要的無非就是簡簡單單的幸福,然而自己的弱小,卻破滅了這個少女所有的夢。到了生命的最後,她依然還想逗自己開心,至始至終保持着微笑,爲了的就是不讓自己擔心,這份情,太過沉重。
伏夢盈拿着手帕輕輕擦拭着嶽翼的眼淚,並沒有說話,而是在一旁靜靜的陪着她,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做的。
嶽翼望着那絕色的容顏,在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木盒子,伏夢盈承受的痛哭比自己還多,她還要承擔起整個家族的興衰,難道她就很容易嗎?自己一個大男人還需要一個比他更痛哭的女人安慰自己,突然感覺自己很沒用。
“抱歉,沒事了。”嶽翼深吸了一口氣,用袖袍抹乾了眼淚,但眼神裡還是充滿着哀傷。
伏夢盈點了點頭,他們都各自承受着痛苦,若是一起死亡,其實也是一種幸福,不必讓活着的人獨自承受太多,但既然活着,就必須在痛苦中繼續前行。柔聲說道:“你說過,眼淚能夠洗掉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嶽翼看着伏夢盈臉上殘留的悲傷,用力點了點頭。
“小姐,嶽護衛,前方有一座城池,我們是不是已經到達目的地了?”一道聲音打破了當前的氣氛,伏漠在外邊問道。
他不知道里面的情況如何了,既然車廂裡都安靜了下來,想必兩人都已經重新調整了狀態,本不想打擾他們,奈何前方出現了一座城池,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嶽翼口中所說的目的地,只能硬着頭皮問道。倒是一旁的伏玲有着責怪的看了自己父親一眼,這讓伏漠略顯尷尬。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起,難免會有些影響,爲了小姐的聲譽,他不得不開口,就算小姐對嶽翼有心,但在沒有任何名分之前,還是保持一些距離爲好。
“那便是目的地,進城之後與負責人對接,將所有的物資都整理一遍,然後聽從安排。”嶽翼沉穩有力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這讓伏漠也鬆了一口氣,讓隊伍繼續往城池方向出發。
沙城內,如今已經煥然一新,一改往日的淒涼,大家忙得不亦樂乎,那些護衛都各自挑選了自己的房屋,能有個獨立的住處,是平生的夢想,無論城市位於何地,他們都不回去在乎,只要有個獨立的憩息之地就心滿意足了。
伏家日積月累的物資很多,那些小型儲物袋都能堆滿幾個大箱子,裡面所裝之物應有盡有,不過護衛們也擔心不已,這一批物資絕大部分都是生活用具以及多年積累的藥材,至於的食物還在另外的物資隊中,也不知道嶽翼等人的情況如何了,若是那批物資隊沒回來,那就算有憩息之地也無用,這裡周邊都是荒漠,可沒有太多的食物來源。
“伏烈老頭,嶽翼他們是不是死了,怎麼那麼久還沒回來,胖子我可餓死了啊。”銅胖子斜躺在石壁上,翹着二郎腿,拿個破衣服正在扇風驅趕熱氣,五指擋住眼睛,望了望天空上的烈日,懶懶的說道。
“胡扯,找死!”伏烈一直在城門口焦急的等待,聽到銅胖子這話,直接一道紫月飛了過去,銅胖子脖子微微一縮,那紫月就從頭頂劃過,擊中了上方的石壁,一頓沙石滾落了下來,埋了胖子。
伏烈輕哼一聲,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於這個口無遮攔的銅胖子簡直就是痛恨萬分,剛想走過去把銅胖子拉出來教訓一頓,城池上的幾名護衛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們的物資隊回來了!”
言語間夾帶着興奮之意,手舞足蹈了起來,只要這批物資隊到了,那麼就意味着伏家能夠安穩在這個城池之中繁衍生息了。
伏烈聽到護衛們的呼喚,趕緊跑出了城門,果然看到伏家物資隊緩緩從遠處行來,當即老淚縱橫,天不絕他們伏家啊,他已經從之前被救回來的物資隊那聽說了伏家的遭遇,若不是銅胖子等人攔住,他早就衝回荒木城大殺一番了。現在看到剩餘的物資隊平安回來,他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城內的所有人都相互通知,然後一起在城門處迎接着車隊,只是他們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直到車隊進城之後,看到伏夢盈手中拿着的大木盒以及嶽翼懷裡抱着滿身鮮血的少女緩緩走了出來,他們才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嶽翼並沒有說話,而是找了個地方輕輕放下了綠芯,目光呆呆的望着她,一言不發。而伏夢盈則抱着大木盒發呆,同樣兩眼無神。
“伏漠,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爲什麼會這樣,小姐手裡的木盒是什麼,綠芯又是怎麼死的?”脾氣暴躁的伏烈直接拽着伏漠的衣領,口沫飛濺的問道。
伏漠一臉苦笑,沒想到伏烈還是這個脾性,也不敢怠慢,然後將伏家那夜被攻擊直至剛纔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知了大家。在場的所有人聽完之後,表情都佈滿了悲涼,那伏烈更是仰天怒吼,一直處於暴走的邊緣,銅胖子聽到綠芯是爲了救嶽翼而死,直接走過去拽着他的領子提了起來,憤怒的問道:“你那麼厲害還需要綠芯相救,你是怎麼當伏家領隊的,你知不知道綠芯對你的情誼,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
一向被綠芯嘲諷的銅胖子,看着早已沒有氣息的綠芯,感覺心中彷彿失去了什麼一樣,恨不得當場將面前的嶽翼打死。
伏漠趕緊勸阻道:“胖護衛,別這樣,他一個人承受的責任太多了,我們根本沒有理由責怪嶽翼,一直都是他孤軍奮戰啊。”
銅胖子不再說話,他知道伏漠的意思,只是綠芯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他纔會那樣對待嶽翼,放下了嶽翼之後,銅胖子獨自遠處,這還是胖子第一次如此的激動。衆人看着這幾位伏家主心骨,不是發狂,就是在沉默,要麼就不理事,無奈之下也只能席地而坐,這一坐就到了深夜。微微閃爍的篝火,拉回了嶽翼複雜的思緒,他永遠都忘不掉那名老者的言語和那神秘青年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在心中暗自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報仇雪恨。
森然恨意在深邃的雙眸中跳動,那蘊含着冷森森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殺氣,令人心悸。
“天行閣!”
嶽翼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