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七妙心中略掀波瀾,旋即平靜,無論如何,那厲修鬼種總是爲魔教而非私利奔走,若說其利用了七妙,那他更是先一步犧牲了自己,以自己的死,牽制住靈霞島衆人和其餘正道力量,爲雷若彤創造了機會。
七妙腦海之中,不由浮現厲修鬼種虯髯豪邁的面龐,這魔教豪傑早已轟轟烈烈戰死,奉獻了自己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他只是覺得,自己不忍去指責此人。
七妙搖搖頭,也是無話,此刻三仙天內晃動加劇,雷若彤揮一下衣袖,幻化出萬千彩霞,又將七妙裹進一片光帶之中,只聽這伊人最後對自己道:“你沒有三仙令,除我召喚外,無法自由進出此地,現在我法力大部傳給了你,再無法維持這三仙天存在,便是其依存於外的那垂天流瀑也會受到影響,你且快去吧。”
“此地既然面臨傾頹,前輩何不與我一同尋個出路?”七妙試探問道。
“呵呵,我只是一縷殘念,如今完成本體託付,即將消散無蹤…….”雷若彤面上一陣黯淡,又一陣迷茫,喃喃道“這一去,便是歸於沉寂,乃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迎接我的,只有茫然一片的虛無……..”
七妙聽她這麼說,一時並不知如何規勸,雷若彤卻是擡起頭來,再看過他一眼,輕輕揮袖,那道彩霞忽的飄動,緩緩拖着七妙向天外飄去。
“前輩贈我真氣內力之恩,更將我身世講了個明白,小子拜謝!
”七妙垂手作揖,朗聲說道,以做告別,在他眼前,那邊庭院諸景慢慢遠去,雷若彤在水中的倒影也漸漸飄淡,這時遠遠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雷若彤宛若銀鈴一般的話音,伴着清風而至,只聽她說道:“你因機緣與那異寶融合,得到了充沛的水寒真氣灌體,此寶乃是幾百年前沈家一飛昇真仙留下的異寶,名曰碧心所化,此事我知之不多,若想打聽,可尋崑崙壽翁……”
七妙聞言,若有所思,他不由想到當日裡自己途徑太湖邊上時偶遇那白衣壽翁嚴華子,受其長虹貫日一劍,險些喪命之事,這時他眼前目眩一陣,回神時,竟發現自己長身飄蕩在最早來此的北海之上。
只是此時此地,景象卻是迥異不同,只見天空佈滿霧靄,晦暗一片,七妙身畔偌大的那顆通天神柱,竟傾頹倒下,碎裂成石塊無數,伴着吸引上來的北海之水倒灌而下,一時沙塵遮蔽天日,北海中掀起驚濤巨浪,有一個宛若黑點的身影在巨石與駭浪中艱難掙扎,卻不正是周涵止。
天地異變,人之渺小,奇妙與那周涵止兩人,早化作兩個飄零的黑點,勁風混着黃沙,伴着碎裂的石塊摔落天際,四周圍混沌一片,兩人的身影早不可見,這時卻見一團淡藍色的光芒緩緩亮起,在這暗無天日的北海之上破空而行。
飛沙走石,滄海濁浪,早已被這團藍光隔絕在了身後,其中一個白衣高俊的身影御着一個水藍色的寶劍,眉宇間一縷清逸超然神色,卻不正是七妙飛身而出,這時在他眼前,那周涵止哀叫一聲,正被一塊巨石砸到,他該是用天子扇當卻一下,然而此人重傷初愈,哪裡禁得起天地巨力,當即慘喝一聲,被這一擊之力激的昏了過去。
其人身形,再止不住的跌落北海,這時七妙身影如流光一閃,驀地一瞬,抄手時,早接住了周涵止,繼而又似一道寒光閃電,那團熾烈藍芒大放異彩,破開沖沖阻礙,呼嘯着,遁離了此處,在其身後,那天地晦暗,鉅變激烈不止,竟不知何時方能止息。
不過這一切,都已和七妙無關了,他帶着周涵止的身子,一路遠去,掠過居雲軒幾座院落,七妙眼神掃過,心中悵然,衆人在此不過兩日,發生的故事,離別失散,乃是令其一生都不能忘懷,
這時眼前現出一方山崖,背海向陽,靜謐安寧,其中一方礁石被破開一個豁口,此處便是七妙用來冰封李渺華之處,此時他帶着周涵止緩緩在一處平穩所在,後者依舊昏迷不醒,七妙將其小心的放在地上。
“渺華,我來了…….”七妙探身過來時,卻見那冰封的礁石上赫然被一道真氣破開了個口子,他心頭用過一絲焦急,查看時,乃覺其中已無伊人身影。
他心中正莫名時,卻見一陣異力忽然充斥天際,七妙猛一擡頭,竟驚見兩個有那麼兩個身影並肩立在自己頭上,正冷冷盯視着自己。
七妙仰首而視,竟發現其中一個人,佝僂身子,裹着一襲黑衣斗篷,赫然竟是那日衆人聯手打破鐵劍門御空禁止,合該喪命其中的西崑崙墨君墨面客,他心頭一驚一喜,沒想到此人竟還活着。
當下七妙一展身形,縱氣向老者飛去,正要詳詢那明月心所在,這時卻見老者身畔一個盛裝華麗,穿着金羽衣,錦帶綾羅的中年貴婦模樣的女子怒哼一聲,招手揮過,無匹一道真氣襲來。
七妙心頭一驚,旋即御使一道寒水真氣擋在身前,他此時功力,經過雷若彤真氣灌體,早已今非昔比,只見天地間一陣晃動,兩道無匹巨力碰撞時分,竟是雙雙消散。
身下海水夢一陣浪涌,似是受了這兩股真氣衝擊之能。
那女子咦了一聲,並未再出手,反而冷視七妙片刻,後者趕忙趁機拜倒:“西崑崙墨君前輩,這位女前輩,渺華本來被我安置在此處,你二人可知她現在何方?”
他話音懇切,又帶着十分的不忍,竟不願說出安葬兩字,彷彿李渺華只是被人帶走罷了。
那婦人聞言不語,墨君忽然雙眼迸射/精光,突然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七妙聞言一愣,想到自己已恢復男身,正不知如何解釋時,那墨面客忽然拖曳着一段身影,幻化成濃濃墨氣環繞七妙周身一瞬,後者只見墨氣中寒光忽閃,一把利劍向自己猛的斬來,七妙不及多想,回首揮舞寒水劍迎敵剎那,只聽得鏗然幾聲碰撞,電光石火轉瞬即逝,那墨面客圍着七妙繞過一圈,兩人戰過七八個回合,卻見墨面客抽身便走,黑氣幻化移動,如濃墨飄散一邊,復又凝聚,乃是在那女子身畔凝聚起老者身形。
“原來竟是如此……”墨面客喃喃道“我明白了,很好,很好…….”
他忽然瞪視七妙,厲聲喝問道:“渺華是不是被你殺死的!”
“不是!”七妙一時激動,老者喝問,又牽動其心神,那邊那披着金羽衣的女子不語半響,忽然一揮手時,七妙只覺身上一物蠢蠢欲動,正愕然間,竟有一片金光忽然閃過一瞬,從其袖口破空而去,停在那婦人手畔。
他擡頭望去,驚見此物正是那把名/器歡雀,七妙不由疑惑,此女何人,竟也可以自行將歡雀召喚出去,難道她就是那李渺華的師尊,崑崙三老之一的那位……
只見那女子冷視歡雀一瞬,不屑笑了幾聲,忽然舉手彈去劍身,她輕彈三記,每一下,都伴着歡雀一陣哀鳴,到第三下時,這神兵黯淡一瞬,驀地化作一團金光,徑自沒入婦人體內。
此景乃令七妙愕然,此時他卻又驚見那金光散盡之時,一滴殷紅鮮血從金光中滴落,女子用手接了這滴鮮血,任憑其緩緩融入指尖,她漠然片刻,閉目沉思一瞬,最後竟是睜開眼,悠然嘆氣一聲道:“師哥,此人不是殺害渺華的兇手,我們還是先回崑崙山吧……”
“恩?”墨面客再看過七妙一眼,也是無奈嘆氣道,那好吧。
言罷,兩人再也不望這邊一眼,雙雙化作兩團祥雲,竟就這樣緩緩飛去。
“兩位前輩,你們要帶渺華去哪裡?”七妙急聲喚道。
“西崑崙…….”墨君長聲應和道。
七妙呆呆站立,看這兩人飛走,這時他忽然想到,那滴殷紅鮮血,可不正是李渺華留在其中的那滴心血,那日她怕被師傅找到後,會對自己不利,正特意留此心血在歡雀劍上,卻不知,竟是她先一步離自己而去。
七妙思及此,眼前掠過一幕幕,心頭更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愴,此刻他萬念俱灰,只想回到闊別許久的南疆,宗門之中。
回首時,那周涵止正悠悠轉醒,七妙不願與他多說話,想到此處遠離北海鉅變之所,他相信以後者之能,調息片刻後,定時可平安離開,現下兩人再無糾葛,自己也可以離開了。
他正抽身欲去時,卻見那周涵止喚一聲道:“道友稍停!”
七妙轉身望去,卻見周涵止一臉惶急的問道:“先前觀閣下從空中遁出,可是於三仙天中出來,又是否見到我師妹——靈顰仙子張婷婉,其人白衣裙裾,容貌清麗,與閣下面貌卻有幾分相似…….”
周涵止這樣說着,心中卻越見狐疑,只覺對面這個男子身上,竟又幾分自己熟悉,卻有陌生的氣息,七妙面色水火不生,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他的眼睛,終於嘆一口氣,並不答話,招手喚來寒水寶劍,踏步其上化作一片寒芒,又加持了雷電之力,一飛而去。
這一縱之力,宛若孤鴻驚起,其聲動九天,劍嘯千里,此刻七妙心中,滿是心事,三仙情迷,多少傷心事,盡付流水,他概嘆一聲,不知是追述古人,亦或是哀嘆自身,心中隱隱唱唸嘆道:
落霞浸江展繽紛,纖雲飄空舞霓裳
天地遠客誰爲樂,慵遊萬里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