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荷塘,無邊殺氣不知從何處席捲了天地,月色姣姣,一名絕世的劍客披着銀霜,孤身立在一葉偏荷之上,荷葉隨微風輕晃,劍客頭飾明珠,正月月色輝映爭光。
那喚作百戰狂生的,*怒橫於兄,披髮似火,牙呲目裂,他雙手握刀,蓄滿了勢,只待那撼天動地的一擊。
這時天地之間,那股桂花的飄香,卻更是濃郁了,劍客輕輕一笑,不看橫刀身前的百戰狂生,卻瞧着一旁樹影下孤立的另一個獨臂劍客道:“月生…….這就是你們的殺手鐗了吧!”
“嘻嘻嘻嘻……..”月生站在銀月灑不到清光的樹影裡,沒有答他,荷塘南邊的樹林裡卻忽然有一人夾着異域的口音,陰陰笑了起來“芒星劍冠玉…….舉世無雙……..今天我看你中了俺這蝕骨焚心之毒,還能逞什麼威風!”
“百丈狂生,動手!”應着此人聲音,月生忽然猛一聲喝道,他身子一錯,單臂提劍,從斑駁的樹影中登時殺出,月色披掛,終於照亮了他的身影,只見這面容清麗的劍客臉上留一道巨大的疤痕,斜斜切翻了他左邊面頰,他的右手袖口隨風蕩着,空空如也,他舉起的寶劍上也有一道劈過劍身的劍痕,正呼應着臉上那巨大的創口。
“殺啊!”百戰狂生怒喝一聲,應聲而動,蓄滿的刀氣順勢爆發,他高叫一聲,身子躍起,一刀斬過,威勢無匹,刀氣,刀光,刀者,一齊映着那芒星劍冠玉而去。
冠玉紅氅飄動,冷眼一掃過,一聲嘆息,只見他輕輕將手中握着的那月光杯翻了過來,霎時間,杯中盛滿的銀月之光竟是一泄到地,月光中,如有生命一般,一柄絕世寶劍正從其中幻化而出。
這柄劍出現的方式是如此巧妙,彷彿擁有了生命,在傾瀉的月光下滋生長大一般,寶劍甫一出現,月光杯隨之隱去,一滴涓露落在荷葉上,一名劍客已經悄然躍起。
荷葉被衝過來的刀氣衝撞了,那一滴涓露在葉面上不住的翻滾,卻是越發的晶瑩剔透,翻滾的涓露上,不斷映着那冠玉出劍時的身影,只見他整個人生出一種異樣的光輝,便向頭上戴的那顆夜明珠一般明亮,而其左後探出去的寶劍,劃過的劍光又是燦若流星。
百戰狂生眼前飄過冠玉的身影,說時遲,那時快,他來不及再避,也無暇去想,手中一刀已如箭在弦上,唯殺而已!
一聲殺,百戰狂生橫刀怒斬,卻見冠玉漫不經心的刺過來一劍,早就擾亂了激射出去的刀氣,兩人一刀一劍,便這麼撞在了一起,相互穿了過去,待那百戰狂生想轉身再斬一刀時,卻忽然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眼前一陣模糊,忽然看到了一具無頭的身體,正握着大刀,衝向前來。
“這拿刀的,不是俺麼…….”百戰狂生在生命消失前的最後一瞬,這樣想到。
原來轉過來的,只有他那顆已與身軀分離的腦袋,撲通一聲響,他無頭的身子並向前飛去的首級一同跌入了荷花池中,霎時間,池水無邊濺起,激的荷葉浮浮沉沉,鮮血漫涌,掩的池中的月色,失了光影。
冠玉隨手一劍,送了百戰狂生的性命,忽然又一轉手,復向南邊那人刺去一道激烈劍氣,他口中大喝一聲道:“妖星劍沙買,這一擊送你!”
呼的一聲,劍氣激越而出,沙買一聲怒叫,繼而慘呼一聲,然後就是樹林中一陣撲簌簌的搖擺聲,聽得出來,一人正帶了傷勢,急匆匆的穿過樹林向山外逃去。
自沙買之毒發作,到月生與百戰狂生同時出手攻擊,這不過是片刻間發生的事情,然而冠玉舉手投足間,兩道劍氣便退了沙買,殺了百戰狂生,那月生此刻擎着寶劍,也不過躍到他身前…….
月生的面色是越加的冷,心底卻更是憤怒,出手時,明晃晃的寶劍,便是刺出幾點寒星。
“月生,你太令我失望了……..”冠玉從容後退,舉劍撥去這幾點寒星,忽然身子向前一探,將月生刺來的寶劍一舉壓了下去,他亮如星辰的眸子忽然對視上了月生的眼神,兩人怔怔忽視一瞬,月生一聲急叫,手上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呼的一聲,又將冠玉壓上來的寶劍撥開,只見冠玉身子輕飄飄的向荷花池中飛去,搖搖頭,臉上掛着不經意的笑容“月生,我沒想到你會殺我,更想不通,你爲什麼要與這些妖邪之人聯手殺我…….”
“難道昔日裡劍客的尊嚴,你都放下了?”
“難道與我堂堂正正一戰的勇氣,你已經失去了?”
聲聲難道,是扼腕?是嘆息?冠玉身形飄飛,眼中已流露出憐憫的意味,月生見狀,登時怒氣沖天,周身真氣激盪一陣,漫掃無邊,他大喝一聲道:“不要用這樣憐憫的眼神看着我!”
這又一劍掃過去,只聽鏗鏘一聲,兩道劍光相錯,月生回身怒刺,冠玉迅捷的撥開他的劍光,然而月生刺的更急,冠玉爲了避其鋒芒,身子繞着圈似的荷塘中飄來蕩去,腳尖不斷點在這荷葉之上,一時之間,漫無邊際的劍氣籠住了整個池塘。
噹的一聲,又是一聲脆響,冠玉與月生一左一右,分別立在荷塘兩邊,這時漫眼望去,原本鬱鬱蔥蔥的荷花中,已都是被月生凌厲劍氣切碎斬破的荷葉,冠玉掃量一眼,笑道:“月生,你的劍氣更見圓融精純了,但看那荷葉的缺口,竟都是如此整齊劃一……..”
“你…….”他這樣誇讚敵人,月生的心底卻是又升起一道寒意,他心道,自己與冠玉互擊不下上百劍,怎的這池中的荷葉都是自己砍亂的,卻沒有留下一道冠玉斬下的劍痕。
“你…….你爲什麼沒有中毒……..”他本想問,你的劍術到底達到什麼程度了,卻是臉皮一薄,說不出口。
“蝕骨焚心之毒麼…….”冠玉臉上還帶着那種不經意的笑,卻有一絲苦澀浮過“骨已經痛過,心也空了,又如能能中此毒……..”
“你……..”三聲你說過,月生不知是氣餒,還是氣憤,心中恨意更甚,左手握劍,卻是顫抖了起來。
“月生,我想聽聽你殺我的理由…….”冠玉忽然反問道。
“是問爲什麼要殺你麼?”聽得冠玉如此說,月生忽然心底閃過一絲淒涼,繼而竟是激烈的質問道“你我自幼交好,我時時順着你孤傲的性子,那日裡盟主命我們去擊殺擎劍三千,你爲什麼不出手助我?爲什麼要看着我被他一劍斬去左臂,一劍殺在臉上,一劍損了我手上神兵……..”
“你,爲什麼見死不救!”月生忽然一聲怒喝,身周氣勢又是暴起,兩側髮辮頓時散做一傾如瀑。
“這件事我卻是讀你有愧…….不過我已經對你解釋過了,盟主之命,擎劍三千號稱擎劍一擊三千丈,未免有失,要先有月生你去試探他的武功招數,再有我一擊斃命,如此,才能避免有失……..”冠玉輕聲說道。
“避免有失什麼!是怕了失去你星劍的性命麼!”月生厲聲高喊,氣衝雲霄,忽然握着寶劍又躍了起來,他身子化作一道虹光,咆哮聲伴着激烈的劍氣一同衝向冠玉,只聽他最後一聲大吼道:
“我不服!爲什麼你十二星劍是人,我就只能做爲你犧牲的炮灰!”
“是避免任務有失!”冠玉面上,也是三分顏色用上了,他一擺手上寶劍,射出一道如明星般耀眼的光芒,起身時,正是化作一道雷光,迎着月生衝了過去。
“你是爲了兵盟犧牲!”冠玉一劍掃過,迎上了月生的劍芒。
砰的一聲巨響,兩個絕世劍客交手一瞬,恰如疾風遇上閃電,電茫竄過,風息水平,只見月生身子跌過荷花池,踉蹌了幾步,勉力喊出最後一聲:“冠玉……”,之後便是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冠玉此時早已站定在池塘另一邊,他將身子揹着這一幕,不願去看,伸手時,那一方寶劍又生出月光,隨銀月之光吞吐而生長的寶劍復又在一陣月光消退中逐漸消失,之後竟又化作了一盞琉璃月光杯。
冠玉將這月光杯高高舉起,讓其中盛滿銀白色的月光,他眼望蒼穹,輕聲呢喃喚道:“月生…….”
“癡孽啊…….”荷塘的另一角,樹林中有一個道士打扮,紫面長髯之人,他兩邊袖子都是捋上去的,那左手端着剛剛煎好,仍冒着熱氣的藥壺,右手上卻捏着兩三張咒符。
這人站了站,看一池殘荷飄零在血水之中,零落的屍身中,冠玉默默不語的舉起手中月光杯,似在邀月共酌,他想了想,張了張嘴脣,最後還是輕輕嘆口氣道“現在也不好去擾他,且讓玉兒自己待一會兒,再靜一靜吧……”
言罷他再看了看手上端着,仍冒着氣的藥壺,看了看被烤的焦黑的長鬚,打量了下自己那因狂奔而來略顯狼狽的樣子,臉上浮現一絲苦笑,搖了搖頭,就這樣轉身離去。
天涯此時,蒼穹中一顆星辰劃過,江湖兒女,又寫下了江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