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一面微微地想着,一面仔細地豎耳傾聽起來。
只見楊柳月頭插一柄九羽玲瓏叉,將托盤輕輕地放於兩腿之上,頭上的叉鈴微微地動了一動,仔細思索了一番,然後微笑着衝着楊嗣昌緩緩地說道:“女兒有三計策,其一,立揚州指揮僉事劉澤清爲新的衛指揮使,以兵權震懾江南各道官員。其二,請駱養性麾下的言官們上表爲江楚寒請官,京城各地大肆宣揚江楚寒爲官以來的良好事例,立爲百官之典範,事實上,也沒有必要替江楚寒封官,即便是賜一個虛無的爵侯之位,抑或身兼一名五品以上的散官職銜,也是不無道理的。”
說到這裡,楊柳月的眼睛忽然咪成了一條縫兒,狡黠地看着正一臉驚愕地望着自己的楊嗣昌,微笑着道:“就算江楚寒爲官以來沒有什麼豐功偉績,請那些文書筆匠們杜攥,也能出一個大明兩百多年來的青天大官兒吶。”
“大清官兒?”楊嗣昌不由得仔細低頭思付了一番,然後擡起頭望着正一臉自信地衝着自己微笑着的楊柳月,淡淡地道:“如果江楚寒真的是一名合適的人選,這樣做也是可以的,只是溫體仁那老傢伙,哼哼,已經走在了我們的前頭啦。只不過,他那是不安好心。我們,這是動真格的。”
“錦衣衛什麼都可以做到,無論是刺殺,刺探,情報,密諜,無一不是他們的專長,這一點,我想爹爹您應該比女兒更加清楚,而溫體仁與東廠似乎有點面和心不和,更因爲張彝憲愛惜名聲,所以此次東廠最多是對溫體仁所爲不聞不問,絕不是全力幫他。”
楊柳月微微地道:“至於第三點,爹爹若是不放心,可以請駱養性密派錦衣衛的人暗中照應,名爲照應,實質上也存着監督警示的意味,不知,這三點計策,爹爹可覺得合適?”
楊柳月說的沒有錯,無論江楚寒此人是否合適,眼下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楊嗣昌微微地想着,只是自己對江楚寒此人瞭解不深,甚至,就連面也從未見過。然而聽自己的這位寶貝女兒這樣一說,楊嗣昌的心裡頓時一動。
自從蘇毅被抓以後,柳月整日面色不渝,爲何一說起這個江楚寒,柳月竟然就立即神采飛揚起來了?
楊嗣昌在心中會心一笑,然後重重地點頭道:“好,就依你的說法去辦!”
“謝爹爹。”不知怎地,楊柳月在狂喜之下,竟然向楊嗣昌說出了個謝字,活有些像女兒家替自己的夫婿爭功一般。只是乍一說出口,楊柳月立即羞得滿臉紅暈,見楊嗣昌哈哈地大笑起來,楊柳月氣的跺了跺腳,轉身急忙跑了出去。
“江楚寒?我倒要看看,這個江楚寒,究竟哪一點,竟然能讓柳月如此傾心?唔!可不能和蘇毅一個德性。”楊嗣昌微微地想着,然後緊接着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過了半晌,楊嗣昌心中之事已定,臉上竟然露出一絲難得笑容,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蔘湯,忽然衝着門外朗聲道:“來人啊,更衣,立即去駱養性府上!”
這段日子裡,江楚寒一直躲在驛館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平日裡的飯菜等物,也皆是由驛館所供應,這麼些天以來,諾大的揚州城大街上再也看不見一絲一毫江楚寒的身影了。
這些日子裡,閻應元也還依然每天幫着江楚寒訓練那些新來的護衛們。這段日子裡,閻應元的那超出常人一般的能力與體質,也不由得讓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着的邱楓心服口服。
在閻應元這超級英雄的親自訓導下,那些新來的護衛也由最初的叫苦連天,漸漸變成了適應。最起碼,現在的這羣護衛們的體能,完全可以順着揚州城跑上一圈了,閻應元把這叫做奔襲演練。說白了,就是體能訓練。
在閻應元的眼裡,體能訓練,大大超過了所有的技巧演習。在戰場之上,體能就是一切的王道,哪一方的體能強硬,誰就能在兩軍交戰時的短兵相接之中佔據最大的上風,硬碰硬,需要消耗極大的體能。故而,在訓練這羣護衛的時候,閻應元便立刻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這一套行軍打仗的方法立時用到了這羣護衛的身上。
對於眼下的進展,江楚寒事實上已經很滿意了。
這幾天裡,江楚寒的表現卻大出邱楓的意料之外。就在前些日子,自從自家大人忽然帶回了幾個相貌神秘的不速之客回到驛館,大門緊閉進行了一番不知是什麼內容的詳談以後,緊接着,江楚寒的表現就開始有些愈發奇怪了。
第一,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邱楓心裡,這可完全不像是自家大人的做派了,還在棲霞的時候,江楚寒就喜歡常常出門,自從來到揚州以後,更是早出晚歸,巡視民情。然而,自從那一天以後,江楚寒就再也不出門了,每日坐在院中,滿臉微笑着的看着閻應元帶着那一羣護衛習武演練,時而對天發呆,時而低頭私語,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其二,就是從不見客,就連慕名“**天”美名而慕名前來向江楚寒申冤的百姓們,江楚寒也是滿臉微笑地一口回絕,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這一點,無疑也大大增加了江楚寒的反常舉動。落在邱楓眼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不知自家大人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只是,自己做爲一介護衛,對於自家大人的私事,出自市井,曾經乃是棲霞城地痞流氓中的佼佼者的邱楓也是絕對不會過問的。
聰明人就該如此,邱楓當然不笨。
六天以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忽然傳入了驛館裡,就彷彿如同一顆重磅炸彈一般,忽地炸響在了這片小小的驛館之中:孫傳庭被貶了!
第一個得知這個消息的人,便是劉澤清,其二,纔是邱楓和閻應元他們。當劉澤清風風火火地騎着快馬來到驛館急急忙忙地尋找江楚寒的時候,邱楓的心裡便立即咯噔一聲,心裡猛地一沉,隱隱約約地猜到要有大事發生,當下不敢馬虎,徑直帶着劉澤清立即前往江楚寒的房間尋找江楚寒。
而這個時候,江楚寒正捧着一本《易經》讀的有些發呆。
聽到劉澤清帶來的消息以後,江楚寒的心立即沉到了骨子裡,雙眼無神,手中的那本《易經》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半晌以後,江楚寒這才呆呆地呢喃道:“是我江楚寒害了孫將軍......”
“江老弟不必如此悲傷。”劉澤清的心情也並不好過,想了想,劉澤清那滿是沉色的臉色微微地一皺眉,復又道:“孫將軍說了,此事不怪江大人,並且還說了,一應罪責,已由孫將軍一人攬下。”
“孫將軍還說了些什麼?”江楚寒一把拉住劉澤清的手,急忙追問道。
猛地一把被江楚寒拉住胳膊,劉澤清咬了咬牙,然後猛地沉聲說道:“孫將軍還說,請江大人好好地代替自己,整治江南。其實,孫將軍爲了整治江南,不光光是爲了京裡的那些皇親貴胄,更重要的,是要殺一殺江南的風氣,否則風氣一開,我大明糧倉將慢慢腐朽,立時傾踏!”
“這,都是孫將軍的原話麼?”江楚寒一陣苦笑,事實上,只是臉上的這番笑容,也是江楚寒硬生生地擠出來的,一股強烈的負罪感,猛地襲上了江楚寒的心頭。
見劉澤清重重地點了點頭,江楚寒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輕聲問道:“請問孫將軍現在人和在何處,我要去見見孫將軍。”
“孫將軍......已經走了。”劉澤清苦笑了一聲,見江楚寒沉默了下來,劉澤清苦笑着也閉上了嘴巴。緊接着,整個場面立時沉默了下來,安安靜靜的,就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能夠聽的清清楚楚。
就在江楚寒滿心惆悵,一股濃烈的負罪感壓在江楚寒的心頭之時,就在孫傳庭不聲不響地離開揚州,回京領罪的兩天以後,一封聖旨忽然從天而降,砸在江楚寒的身上,又一次炸響在了這小小的驛館之中!
江楚寒,被封爲了中散同知,同時身兼御史之銜,繼續代天巡狩,無需回京述職。對於這個消息,最高興的莫過邱楓了。中散同知,正五品的官兒,眼看着自家大人又一次升官了,邱楓自然是喜上眉梢,樂在心頭。只是,江楚寒的那一張臉,卻愈發沉悶起來了,前幾日還時常有說有笑的江大人,就在被晉封爲中散同知的那一刻起,整個人也變得少言寡語起來,整日一副陰鬱的臉色,看不見半分喜悅的勢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