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久墨坐在劉府大廳的主位上,目光沉鬱,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生氣了,而且生了很大的氣,這氣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了。
紫衣侍者們分侍兩旁,目不斜視,面容上的肅穆讓人看上去,不由自主地從心底裡升起一絲恐懼。
劉大夫也站在另一邊,卻一言不發,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廳外依舊聚集了很多人,每個人都縮着腦袋,又好氣地探着頭,矛盾地打探着大廳內的情況。
一個蒼老的身影匆匆行了來,一瞧君久墨的架勢,便只覺得一陣頭疼。
大長老在首位空着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臉上也帶了幾分不悅:“君公子,這裡畢竟是劉府,您坐在首位,似乎於禮不合吧?”
“那大長老是認爲,我夫人在您府上失蹤,於禮就合了?”君久墨沉聲,斜睨着大長老,那語氣中的不悅和嘲諷絲毫不加以掩飾。
君久墨不常說話,但若是有人認爲他不會說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雨後的空氣清新無比,雨後的風也本該是清爽宜人的,可是這會兒,廳外的人卻只覺得一股股寒氣直往領口鑽,往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裡鑽,冷得人全身發抖,雙腳發僵,連動都幾乎動不了。
大長老一噎,很快便調整了臉色,不悅道:“君公子這話就說岔了,這原本就是兩件事情,怎麼能混爲一談呢?”
君久墨冷哼一聲:“於我而言,除了夫人外,別無要事。”什麼禮數,都要排在他的夫人之後。
這話無疑是有些霸道不講理的了。可大長老此時,卻無話可說。人畢竟是在劉府丟的,就算本與他們無關,他們也推脫不了。劉府的名聲和榮譽,更容不得他們推脫。
大長老嘆息一聲,只能壓下心頭的不悅:“那君公子有何打算?”
君久墨沉默着,不說話。只是淡淡地看了大長老一眼,似是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
這種時候,不管提出什麼要求,說出什麼打算,就算你說破大天來,只要找不到人,便還是沒有什麼用。
但若是將找人的事情全部交給劉府,那無疑是斷自己的路。
大長老打的什麼主意,劉大夫也已看清楚。他不說話,只是擡頭掃了大長老一眼,目光淡淡,似沒有什麼情緒,卻又似乎已道盡了千言萬語。
等了很久,君久墨都沒有開口,只是沉着臉,一雙冰冷的眸子裡怒意明顯。
紫衣侍者不需要說話,主子的威嚴已經佔據了壓倒性的一面,他們只需要做個陪襯,將這威嚴更襯得讓人無從抗拒就好。
這些年,族中事務大多由大長老處理,他儼然已經成爲了族人之中不可觸犯的存在,沒有人敢給他臉色看,每個人對他都必然十分尊敬,臣服在他腳下。
可如今,這尊敬中卻走出來一個異數,一個剛剛二十歲出頭的毛頭小夥子,只是坐在那裡,全身的威勢就讓他覺得心裡發毛,沒有底氣。
他已經派人去調查了,可是不過半日的時間,又能查得出什麼來呢?
晚上偏偏又出了這麼檔子事兒。前面那些黑衣人才剛走,這邊又出了麻煩,今日的事情,着實是有些讓他應接不暇了。
“大長老,依我看,不如先讓人在府裡找找,興許君夫人是覺得無聊,所以在府
裡轉轉呢?”跟着大長老身後進來的有兩位老人,他們早已落座在下首。
起先,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存在,他們也樂得不言不語當啞巴,做隱形人。
如今,局面僵持,他們不得不開口說話。
說到底,他們畢竟是劉府的人,自然是要以劉府的利益爲先。一榮俱榮,一損全損的道理,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是最懂的了。
君久墨擡眼朝着說話的人掃了一眼:“那閣下打算找多久?一日?兩日?還是一年?兩年?若是一直都找不到,難不成要我們夫妻去陰間相會不成?”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尖銳,甚至,似還有興師問罪的嫌疑。
可這話一出,廳內的三位老人卻都噎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個,我們當然會盡力尋找的。”另一位老者輕咳兩聲,尷尬地笑道,“只是,劉府畢竟已隱世,江湖上人才輩出,我們誰也不知道令夫人到底得罪的是什麼人,所以,找起來難免......”
君久墨不等人說完,眸子如利劍一般直指說話的老者,聲音比方纔冷了不下數倍:“閣下的意思是,是我夫人得罪了人,才招致此禍端。令府是想推卸責任麼?!”
“二長老,人畢竟是在我們府上失蹤的,咱們現在能不能先不談問責的問題,先趕緊派人去把人找到再說?”劉鈺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擡起頭,眼中有着失望和憤怒。
他沒想到,到這種時候了,他們居然還想在這裡推卸責任!
“鈺小子,怎麼說話呢?!二長老好歹是你二叔,你就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麼?!你這些年唸的書,學的孝道,都餵了狗去了不成?!”
三長老聽到劉鈺的話,氣得吹鬍子瞪眼的,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指着劉鈺,連手都抖了起來,顯然氣得不輕。
劉鈺年紀雖長,脾性卻也是個倔強的。看不慣的事情,他也不願將就自己去看,聽三長老教訓自己,他也不甘示弱地冷笑道:
“是!二叔!您三位不都是我父親的兄弟麼?可你們這些兄弟做了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張毅夫人是誰,別以爲我不知道他們一家三口是誰下的毒手!三長老還是別在這裡跟我談什麼孝道,平白地讓人笑話!”
“你,”三長老氣得指着劉鈺,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最後卻只恨恨地吐出兩個字,“孽障!”
大長老和二長老聽到劉鈺這番話,臉色都變了。一個個看着劉鈺,就彷彿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似的,滿臉地難以置信。
劉鈺冷哼一聲:“三位長老還是不要岔開話題了。我們之間的事有的是時間慢慢解決。”
這話雖然說得是事情,但劉鈺用這樣冷冽的語氣說出來,卻沒來由地讓在場這三位久經人事的老者覺得一股寒意驟然襲上了胸口。
噎了半天,沒有人說話。
君久墨突然站起身來,沉聲道:“先在這府裡找,務必找到夫人的下落。”卻是直接下了命令,讓劉府的人連半點兒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大長老一驚,方纔好不容易纔壓抑住的不悅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在加上方纔劉鈺那一句話,讓他只覺得心中越發的不舒服,冷哼一聲道:“這裡是劉府,還輪不到君公子發號施令!”
君久墨冷冷地扭頭掃了大長
老一眼,朝紫衣侍者遞去個顏色,幾名紫衣侍者的身影便在瞬間消失:“君某沒興趣參與劉府的家事,也不敢對劉府中人發號施令,君某雖不才,卻還算有幾個忠心的屬下,既然劉府中人勞動不上,君某隻能自己動手找人了。畢竟,多拖一刻鐘,夫人便多一刻鐘的危險。劉府中人與我家夫人非親非故,君某理解。但夫人是君某的命,也還請大長老理解。”
君久墨難得說這麼多話,就算是在樓漪染的面前,他也從不曾這麼大段話說出來過。
此時說出來,卻是句句冷嘲熱諷,只說劉府找人不盡心,沒有誠意,甚至說到劉府不顧及他夫人的生死。
一席話說得大長老等人面紅耳赤,卻又滿腔怒火發作不得。
人失蹤了,首要的任務自然是先找到人,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靠後。可是他們卻在這裡爲了別的事情爭論不休,甚至提到了劉府自己的家事。
君久墨不耐煩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這樣的不耐煩卻又恰恰打了劉府的臉。一個百年世家,竟是視人命如草芥的府邸,若是傳出去,劉府百年的榮譽便都會因此毀於一旦。
重要的是,這座府邸裡藏了太多的秘密。如今君久墨有了正大光明的藉口讓他自己的人在這府裡到處翻找,若是到時候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對於劉府來說,便又是一場足以褫奪全族人性命的浩劫。
大長老畢竟已掌事多年,思慮事情也還算周全穩妥。見君久墨的人已經出去,且又勸不動他將人召回來,人家又有正大光明的藉口讓他無從阻攔,他只能迅速下令:
“來人,配合君公子的人,在府裡好好找一找,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君夫人的下落!快去!”
這話若是早一點兒說,也許還有人會感動,認爲大長老確實是個還不錯的人。可惜,時機不對了,此時就算說再多的話也都成了徒勞。
劉鈺站在一旁,心中卻在冷哼不已,這就是劉府,這就是這個百年世家,這就是這座外人眼中高貴的府邸的醜態。
人命關天的時候,他們首先想到的不是人,而是他們自己的利益,是他們自己的榮譽。這樣的醜態百出,真是讓他覺得可悲又可笑。
人們總是自以爲是的去追求榮譽,以爲可以得到它,實質上到最後,卻往往淪爲了榮譽的禁臠而不自知。
真真是可笑之極。
雨後的劉府,暗夜之中的星光籠罩下,幾乎亮如白晝。
樓漪染原本只是靠在桌子上假寐,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樓漪染的第一反應是,她難道又穿越了?!
這實在是不能怪樓漪染。畢竟穿越的那天的情況實在太詭異,穿越似乎太簡單了,這讓她忍不住以爲,任何時候,似乎都是可以穿越的,而她這次穿越到的地方,變成了一張看上去裝飾有些豔俗的牀上。
按照以往看穿越小說的套路來說的話,她如今應該是在自己的閨房。樓漪染哭喪着臉,擡眼朝四周看去。
入目之處,到處是紅。紅的牀幔,被漆得紅得發黑的牀柱,紅的桌椅,連屋頂牆壁都被漆成了紅色。
樓漪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是有多愛紅色啊?!這要是她的閨房,那她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