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着很是委屈,似是一個失了大人寵愛的孩子正在控訴大人的不在意。可是魏央的臉上卻是帶着淡淡的笑意的,顯然這只是一句玩笑。
樓漪染無奈地苦笑一聲,只得坐下:“沒有。我只是......”說到這裡,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什麼了,只能無奈地聳聳肩,“好吧,我好像確實是有些忘恩負義了。”
兩人說着,便都笑了起來。
這一坐,便是一日,直到日落西山,兩人聊的也無非就是些書中的故事,或者是彼此生命中一些有趣的事情罷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樓漪染起身:“天晚了,我該去睡覺了。”她說着,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又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魏央笑道:“好。”
樓漪染轉身向門外走去。
魏央突然又開口:“漪染,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樓漪染並沒有聽出魏央聲音中的期盼和失落。
樓漪染轉頭,堅定地點頭:“只要你當我是朋友,我們自然是朋友!”她一向不強人所難。若是人家不拿她當朋友,她當然也是不會爲難自己的。
魏央嘆息一聲,斂下的雙眸中有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流轉:“阿染,希望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樓漪染微微蹙了蹙眉頭,不明白魏央這是怎麼了,卻還是點了點頭,應和了一句:“恩。希望以後還是朋友。”說完,便出了門。
房門關上。
魏央側身躺在牀上,看着早已經關好的房門發呆。先前阻攔樓漪染的那名暗衛出現在房間內,也看了看關着的房門,喚了一聲:“大公子。”語氣中帶着幾分疑問。
魏央有些疲倦地擡手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罷了,讓她去吧。有些事情,終歸是要見天日的。只是希望,她看到那些之後,不會將那些帳算到我的頭上來。”
“是!”暗衛答應一聲,又閃身離開了。
魏央看着窗外那輪漸漸升起來的月色,又看了看在月色下依舊金光閃閃,卻又帶着幾分陰森詭異的銅臺,嘆息一聲:“祖父,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以後,您自求多福吧!”
樓漪染躺在牀上,想着今日一天魏央的神情和表現,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些日子,魏央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讓她留下來陪他說說話,總是她有了興趣,纔在他那裡坐坐,卻也只是偶爾爲之,也不過說幾句話也就走了。
可是今日,他卻變得分外的健談,跟她說了許多話。說他小時候犯了錯,被爺爺罰蹲馬步,可是他卻故意咳嗽,故意裝病,害得奶奶總是罵爺爺。而他則躲在奶奶身後向爺爺做鬼臉,吐舌頭。
還有她最後走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也讓她覺得很是不解。好好的,怎麼突然提到了這個問題呢?
是不是朋友?呵呵!他們之間是不是朋友,誰又知道呢?這些日子雖然生活在一起,雖然經常見面,也總是聊天,但實質上,他們之間也只是說說表面的話而已,並不曾交心,他們之間都有着彼此的小秘密,彼此都鎖着自己的心,並不適合交心。不交心的兩個人,又怎麼可能做朋友呢?
一直想到子時,樓漪染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但這時,銅臺上那個每
日晚都會響起來的歌聲已經響了起來,琵琶聲在這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的淒涼詭異。
樓漪染一個翻身從牀上跳起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便踮着腳,輕輕地走到門口,又站定,周圍沒有絲毫動靜,只有夜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響,樓漪染才輕輕地打開門栓,然後躡手躡腳地開了門,走出門來,又將房門重新關上。
扭頭朝魏央的房間看了看,四周都安安靜靜地,連一點兒聲息都沒有。
樓漪染靜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便沿着青石小路,迅速走去,沒一會兒,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她沒有看到,就在她朝着那片魏央曾經三令五申禁止她進去的樹林走去的時候,魏央房間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卻只是輕輕嘆息一聲,沒有動作。
這些日子以來,樓漪染早已經將銅宮中的地形都摸了個透,將所有有機關的地方也都研究了一遍,她心中已經有了七分的底氣,剩下的三分完全就靠她自己的隨機應變的能力了。
一路暢通無阻地通過那片據說危機重重的樹林,樓漪染心中的底氣便又多了一分。先前,這片樹林她只是來過一次,但她一直擔心這裡面的機關也會如外面的其他地方一般,不停地換來換去。
她哪裡知道,林子裡的機關確實是不停變化的,只是今日有人給她開了路,以免她受傷罷了。
上山的路雖也並不太平,但因爲魏央一早便已經吩咐了人,將所有機關的傷害性都降到了最低,樓漪染上山也並沒有花費多少功夫。
銅臺上的琵琶聲還在繼續,隨着靠近,聲音也越來越清亮。
金黃色的輕紗帷幔在夜風中舞動,走得近了,隱隱能看到其中一個窈窕的身影,在帷幔後,懷抱琵琶,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撥弄着琴絃。
悠悠的琵琶曲,混合着女子輕靈的嗓音,在這詭異的夜色中,又別有一番風味。樓漪染不由得停下來多聽了一會兒。
這幾夜,樓漪染沒晚都要聽一整個時辰。同樣的《清平樂》,彷彿幾十年如一日,可卻又日日都有不同的韻味,讓她這個外行,也都不由得被牽動了情緒。
哀怨婉轉,似有說不完的愛恨情仇。
樓漪染抿了抿脣,輕輕地長舒一口氣,排遣掉心裡被這音樂牽起的惆悵。緩緩起身,朝四周看了看,聽了聽周圍的動靜,便漸漸地朝銅臺靠近了。
琵琶聲依舊不斷,樓漪染時刻關注着周圍的動靜,卻發現周圍的草叢掩映之中,除了夏日的蟲鳴和夜風拂過的沙沙聲外,便什麼都聽不到了。
她心中升起了幾分疑慮,越發戒備起來,不敢有分好怠慢。她總覺得今日上山似乎太容易了些,而且周圍居然好像連一個暗衛都沒有。
按理說,銅臺是所有秘密的核心部分,這裡的守衛應該更多才是。可是,她都已經走到了支柱邊了,周圍卻還是一縷人聲都沒有。
樓漪染壓下心頭的一縷,輕輕地撩起帷幔的一角朝裡面看去。裡面的人正側着身子,一身華麗的金色宮裝,懷裡抱着一把似乎是黃金打造的琵琶,彈得無比認真,神情卻是有些哀怨的。
她沒有樓漪染想象的滿頭青絲,一頭銀色的白髮加着一張被刀毀得七零
八落的臉,還有那雙如同枯槁般的雙手,即便是見過了世面的樓漪染,都不免被嚇得險些驚呼出聲。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然而氣息卻還是亂了。
帷幔內彈琵琶的女子似乎發現了她,琵琶聲難得地停了下來,那女子朝着她的方向望了過來,一雙枯槁地深陷入眼眶中的眸子,讓人一看便想到了骷髏。
樓漪染直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卻只能靠在柱子上,秉着呼吸,不敢再亂動分毫,隱藏起了自己的行跡。
那女子看了半天,似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便又開始彈奏起了琵琶。曲調並不是從中斷的地方繼續的,而是從頭開始,可是樓漪染聽得出來,她已經換了一首曲調,已不是那首她早已經爛熟於心的《清平樂》。
樓漪染不由心生疑惑。待到樂聲響動了一會兒之後,她才又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去,輕輕地撩起金色的輕紗帷幔,覷着眼睛朝裡面看去,卻正對上一雙空洞的眸子。
樓漪染的手猛地僵住,連動都不能動了。那女子正含笑看着她。
那原本應該是極爲嫵媚的笑容,這一刻看在樓漪染的眼裡卻只覺得恐怖詭異極了。她恨不得拋開簾子,撒腿就跑。
那女子的一雙枯槁灰敗的眼睛卻已經深深鎖住了她。
她還在談着琵琶,還在唱着一首樓漪染並不知道的曲調,可這曲調卻與先前那首《清平樂》曲調的風格完全不同。
樓漪染聽得出來,這首曲調中已多了幾分殺伐之氣,又多了幾分陰氣森森,讓人聽着,便覺得彷如入了十八層地獄,並不曾接受酷刑的拷煉,卻是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經歷着,想象着自己也終將經歷一次。
心理的折磨總是最容易讓人崩潰的,不是麼?
那女子的嘴裡還在唱着,樓漪染的腳卻已經彷彿不是自己控制的了,竟踏過了帷幔,朝着那女子走了過去,然後緩緩地蹲在了那女子的面前。
她竟是沒有腿的!
樓漪染心中一驚,只覺得一陣心疼。她說不上爲什麼,看到這女子,便總覺得自己是認識她的,似乎該在哪裡見過的。可是,她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在哪裡見過的,總覺得說不出的親切。
“染染,你是染染,對不對?”面前的女子突然從眼中流出淚來,淚水悽迷了她的視線,她懷中仍抱着那把琵琶,手指仍舊在談着琵琶,可是嘴裡已經不再唱那充滿殺伐的音調了。
樓漪染不由得一怔,沒有幾不可見地蹙了起來,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可眼淚卻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了起來:“你認識我?”
她哽咽地說出這四個字,可是卻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那女子的身體往前彎了彎,似要抱她,可是手卻並沒有伸出來,只是依舊在彈着琵琶,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着:“染染,我知道你是染染,是我的染染。”
女子也已經是哭得泣不成聲了。她每說一個字,都不知道要耗費多大的力氣,每吐出一個字,似乎都要將全身的力氣都耗費光了。
樓漪染仰着頭,看着面前這張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臉:“你是誰?爲什麼會認識我?又爲什麼會在這裡?”
琵琶聲依舊未斷,那女子只是看着樓漪染,目光眷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