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記憶禁制,秦韻探監
只是計劃有時還是真跟不上變化,原本她以爲通過人性的複雜和自私自利,讓這兩人在互相折磨中度過一生,除非有人幫他們清除了記憶了,才能讓他們徹底解脫,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意外,獨角戲顯然並不好看。
看在方二小姐,和方四公子的份上,她也不願揭破身份給方家帶來最後一擊,不知道敵人是一種折磨,可她更傾向於讓方家的人在尋找敵人中同樣也解脫不了。
對於方家的無辜者們,真正的不知道纔是一種幸運。
唐家來人,弄了方大夫人一個措手不及,也將她原本的打算徹底打亂了,她更加覺得這段日子心煩意亂,什麼事都湊到一起了。
可不管怎麼說,秦韻假扮的唐家表妹還是唐家的女兒,她根本無法強橫地將對方繼續留在自個家裡,幫她照顧自己受傷的兒子。
可她又不想讓自己的打算髮生變故,只好吩咐徐媽媽爲秦韻準備了一大包東西,上演依依不捨的戲碼。
“靜兒,你先在唐家安心守孝,一年過後,姨母會再派人接你家裡來。”方大夫人握着秦韻的手,細心叮囑道。
“靜兒知道,姨母也且請保重身體。”方家的這一場大戲既然已經要落幕了,秦韻還是堅持站好最後一班崗。
方家姐妹們也上前跟她告別,寧家表姐和殷家表姐在方大夫人那日下了逐客令後,也不好意思繼續留在方家,都先回了自家。
“靜兒表妹,你這次上京來,表姐覺得你變了許多,沒有以前那麼懦弱了,這是好事,回去以後,也要保重自己。”說話的是方大小姐。
雖然以前的資料顯示,真正的唐家表妹和方大小姐的關係以前還是很親密的,可這次,秦韻住進方府後,還是不動聲色地跟方大小姐走的遠了一些,在越是熟悉的人面前,越容易暴露。
這是冒牌貨的本能反應。
果然,就算她多方掩飾,可畢竟沒有親自觀摩過唐家表妹活着時的言行舉止,按照別人口述中的模仿,與原主的差距一定是有一些的。
方大小姐想必也是發現了一些不同,只是她畢竟是個閨閣女子,最近又忙着出嫁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猜到這只是一個陰謀。
“變了好,變了好,我就喜歡靜兒表姐現在的樣子,靜表姐守完孝後,可要早點回來呀。”方二小姐馬上插嘴道。
這兩位小姐的心性還是不錯的,所以,在報復計劃中,並沒有被牽連到,可方大公子變成那樣,特別是他對柳折眉和自己實行的趕盡殺絕計劃,遲早會牽連到方家,作爲方家的一份子,將來也不會倖免,只是看影響程度的深淺而已。
想到這裡,她第一次很真誠地分別握着這兩人的手道:“大表姐,二表妹,你們也保重,我走了。”
既然是姻親,對方家裡發生了這等事情,方家自然派了一個管事帶着葬儀去唐家。
然後,馬車動了,秦韻一行上路了。
等馬車漸漸遠去之後,徐媽媽與方大夫人回到房中後,徐媽媽才小心道:“夫人,奴婢原本以爲,你會派小嬋和小娟兩個跟着唐家表小姐身邊回唐家的。”
兩個丫鬟跟去,一方面可以在唐家幫襯唐家表小姐,一方面也可以起到一個震懾作用,讓唐家不要那麼過分。
“你的意思我自然是懂得,可如果不把靜兒逼到絕處,她又怎麼會想念我們方家的好呢?雖說我讓靜兒去照顧崢兒,靜兒不敢違背,可她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真的願意嫁給傷殘嚴重的崢兒做填房,這都是不知道的。
我要讓她知道,沒了我們方家給她做支撐,她的日子會怎麼難過,這樣一來,孝期剛結束後,就不怕她不回到方家來。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可也說短不短呀,要是在發生什麼變數就不好了。”
“可夫人,如果唐家變卦了呢?”
“哼,唐家就算想變卦,你以爲他們真的有膽子,在孝期做出什麼事來嗎?”方大夫人有些不屑地道。
“夫人說的是,是奴婢少了思量。”徐媽媽忙恭維道。
“我還特意派了王管事去唐家,不僅僅是要爲唐家那老婆子上柱香,有些該說的話,王管事自然不會忘記說給唐家人聽。”方大夫人也是一個很有掌控欲的人,方家就是她的領地,兒子是自己的血脈,她自然要爲之考慮的週週到到的。
唐家表妹既然已經在年前已經死了,那麼,這些來接秦韻回去的人自然也是假的,不過是拿錢辦事,替人消災而已。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規矩,保守僱主的秘密也是保命的法寶。
秦韻做戲做全套,馬車還是在京城人民的注視下,一路出了京城的城門。
就在秦韻坐在馬車內,想着怎樣處置這個王管事時,馬車突然停了。
秦韻透過馬車的車簾縫隙向外看去,這才發現,前面的路邊騎着馬立着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方四公子。
先前,在送別的人羣中沒有見到方四公子,她就預感到對方對單獨出現。
自從那日她用催眠抹殺了方四公子的部分記憶後,方四公子偶爾與她碰在一起時,怎麼能逃過她這等觀察仔細的人的眼睛。
雖然覺得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懵懂的感情有點荒唐,可她也知道,年少時的感情往往纔是最珍貴,最純潔的。
她可以不接受,但也不適合去褻瀆,所以,還是儘量避開與方四公子的交集。
無疑,對她的表現,方大夫人還是很滿意的。
“表小姐,是四少爺。”王管事主動上前,隔着馬車的簾子對她道。
“哦。”
“靜表姐,我今日出門早,來不及與孃親姐姐一起送你,沒想到卻會在城外遇到,就在這裡送表姐你安然歸家吧。”這時,方四公子已經騎着馬過來,立在了她的馬車外。
“多謝表弟前來送行,也祝表弟和王家小姐早日締結良緣,百年好合。崎表弟,再見,唐管事,上路吧!”秦韻坐在馬車內,聲音平靜地道。
據她所知,最近方大夫人與王家的三夫人,頻頻接觸,估計這門親事定下是遲早的事情了,也提醒方四公子,既然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是不要在這上面浪費心力了。
“是,大小姐。”那個假冒的唐管事聞言,又示意車伕趕着馬車繼續前行。
馬車一動,終於方四公子騎着的馬交錯而過。
就好似他們兩人從頭到尾,都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錯的機會一般。
方四公子怔怔地望着遠去的馬車,心中空空的,這個少年只是覺得自己雖然出身富貴,可大多時候,是如何的身不由己,是如何地無能爲力,除了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子遠去之外,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又能做什麼?
他什麼都不能做,這可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
方四公子今日不想回府,他想找個酒館好好地喝上一頓酒,直到醉的讓他忘記所有的離別與不快。
然後,他就真的進了城門,找了一家酒樓,要了一個安靜的包廂,不顧形象的要了兩罈子的酒,開始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家酒樓的酒有問題,還是他的酒量非同一般,就算他想喝的爛醉,可腦子到了最後還是清醒的。
倒是胃裡難受的緊,有想嘔吐的感覺。
他知道到了這個時候,他不能再繼續喝下去了。
家中發生了大哥那樣的事情,他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想到這裡,他搖搖晃晃地下了二樓,結了酒錢,都忘記自己騎着的那匹馬了,就搖搖晃晃地向家中走去。
他走出酒樓時,天色已經半黑了,本來送唐家表姐離開時,已經到了午時以後,他又在酒樓中喝了那麼長時間的酒,春日的天,還是黑的比較早。
他就像一個遊魂一樣,一路上這麼遊蕩着回家。
來往的路人相互都是不認識的,也沒有人專門去留意一個滿身酒氣的貴公子。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眼睛睜大了,有些詫異地揉了揉眼睛。
剛纔從前面路口走過的人不是今日跟着唐家表妹去唐家的王管事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管事今日出門,因爲是要去唐家送葬儀,穿的自然是很素淨的,再加上,他也是家中最數的着的管事之一,他絕對不可能認錯。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馬車走的再慢,也應該了京城外下一個城鎮,王管事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
還是,唐家表姐又出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他酒就醒了一大半,壓抑不住心中的疑惑,打算跟上去看個究竟,是不是自己真的認錯了人。
想到就做,方四公子就這樣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在一個拐彎處,他剛跟上去,就覺得身後有些不對勁,然後覺得脖子一疼,就被對方從後面打暈了過去。
他倒地時,觸動了地上的放置的一個破陶罐,陶罐被撞的咔嚓一聲,驚動了前面走的人。
王管事直覺地回過頭來查看,就見身後黑乎乎的路口,站着一個人。
當下七魂嚇去了三魄,大着膽子道:“什麼人?”
“王管事,讓你半月之內不要在京城出現,顯然你是忘性比記性大,根本沒把我家主子的吩咐放在心上。”在幽暗的路口,四處也沒什麼燈光,至於月光,只有半邊,散發出的光雖然同樣也清清冷冷的,可並不亮。他看不清說話之人的樣子,從聲音來判斷,是一個略帶幾分蒼老的男聲。
“不是,不是,小的不敢。”王管事的膽子其實並不大,這個時候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道。
他原本以爲這次護送唐家表小姐回唐家是一件很輕鬆的差事,可誰知道,剛走出京城不遠,在一片樹林中,唐家的那些人突然變了臉,讓他不必跟着他們去唐家了,但也不能馬上回方府去。
讓他過上半月再回方府,對方家人回報說,唐家的一切都好,表小姐回去後也一切都好,只要他按照吩咐行事,就不找他的麻煩。
否則,他們就要將他這些年來,藉着方家的名頭在外邊做的惡事都抖出來,還有他從方家的店鋪貪污的上萬兩銀子的事情也掩蓋不住。
無奈之下,他只好答應,至於唐家表小姐的安危,已經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他已經鬧不清這一切,到底都是爲了什麼。
可比起唐家表小姐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至於那一夥人到底是不是唐家的人,不要自己跟着去,到底是爲什麼,他已經顧不上考慮了。
對方也沒多難爲他,等對方一行消失在那個樹林時,他原本是要找個地方暫時躲上半月再回去的。
至於回去怎麼說,自然全憑他發揮,他也不敢冒險說實話。
可去哪裡呢?他在城外轉悠了半個時辰,最後想到自己在城西有一個外宅,養着一個揚州瘦馬,那身段,那皮膚,那面相,可是家裡的黃臉婆不能相比的。
既然這半月不能回方府,不如就去找這個外宅,在外宅逍遙半個月,到時再回方府覆命。
原本,他沒想到這個外宅時,還沒覺得,可當他一想到那個外宅時,卻怎麼也壓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雖然,他理智上告訴自己,還是不要回京的好,萬一事情暴露了,那就不好了,可最後,他的僥倖心理還是佔了上風,覺得與其躲在外邊,還不如真的去外宅享受女兒香。
在他確信沒有人跟着他時,就偷偷摸摸地重新進城,向城西走去。
偏偏,世上的事,無巧不成書,竟然碰到了方四公子眼皮子底下。
可這時,因爲天色已黑,方四公子又被那名黑衣人給放倒了,這王管事並沒有留意躺在地上的方四公子。
“既然不敢,還不快滾,憑你這點本事,要想耍花樣,還差得遠呢。”秦韻在黑暗中呵斥一句道。
不錯,這個打暈方四公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秦韻。
秦韻與假扮唐家下人的幾人分開後,她簡單地重新打扮了一下自己,自然是要回京,回柳宅的。
可她還是有些不太放心這位王管事,當她得知對方並在京城外找地方躲着,而是又進了城之後,她也跟着進了城,反正兩人一路走的路線本就有些重合。
她原本是想,這王管事是不是不怕死,打算回方府去報信,可後來卻發現不是,等認清路時,隱約記得,這個王管事在方府外,有一處外宅。
看來,這傢伙是要去外宅了。
她原本也不想再計較下去,其實,就算這王管事去報信,又能怎麼樣,卻沒想到,就碰到了從酒樓出來的方四公子。
王管事這個蠢材還被發現了。
上次,方四公子發現了她易容的破綻,讓她曾經一度心有餘悸,變的很被動,最後不得不施展催眠術,才僥倖躲過,可對一個人,不能連續多次使用催眠術。
爲了不讓方四公子與王管事打照面,她乾脆日行一善,打暈了方四公子。
王管事被秦韻這麼一嚇,心中原本的僥倖心理一下消了大半,外宅什麼的,暫時來不及想了,只覺得對方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秦韻這時還適時加了一句:“我家主子不喜歡隨便要人命,可一旦他想要的人命,就沒有人錯過,王管事,你好自爲之吧。”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全按照老爺的吩咐去做。”
王管事被嚇走了。
秦韻看着躺在自己腳下的方四公子皺了皺眉,從對方懷中摸出幾兩碎銀子,然後轉過一個路口,那裡有一家轎行。
將銀子放在轎行的櫃檯上道:“那邊路口,有一位身穿藍衣的公子,酒喝多了,醉倒了,你們拿着這銀子,用轎子將這位公子擡到史部方侍郎府上,交給守門人。”
方四公子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夢境之中,夢境最多的是停留在家中的湖邊,一個正從水中爬出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的長髮散亂地飄散在臉龐上,讓他久久看不到對方的臉。
他努力努力地想看清對方的臉,可當對方擡起頭後,他卻被對方那張臉給嚇着了,那是一張看不出模樣的臉,是一張臉皮發皺的臉。
他甚至還夢到,他親自去問她,她到底是誰,可隨後呢,隨後發生了什麼呢?
他猛地一下從夢中驚醒了過來,身子直直地坐了起來,耳邊卻傳來丫鬟豆蔻的聲音:“四少爺,您怎麼喝這麼多的酒,喝點醒酒湯吧。”
他一時之間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怎麼會做了那樣一個怪夢,他還記得,他今日出城去送唐家表姐,等人送走之後,他找了酒樓去喝酒了,然後,好像看到了什麼熟悉的人,接着怎麼了呢,他怎麼回到家的?
前一段時日,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難道這個夢就是他忘記的事情,那麼,他的心突然無來由地沉了下去。
秦韻處置完方四公子之後,並沒有馬上回柳宅去,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今晚先去刑部大牢走上一圈,探探底,還有機會能混進去嗎?
找了一家客棧,她開了一間房,但卻沒在房內久留,自己喬裝打扮之後,又悄悄地離開客棧,向刑部大牢所在地走去。
在大明百姓的心目中,刑部大牢雖然也很恐怖,可比起錦衣衛詔獄來,那恐怖係數就自動下降了許多。
這裡的看守相比詔獄來,也寬鬆許多。
刑部大牢住的囚犯,大多都是沒有判決的,那些判決了的,輕的被髮配到其他地方勞動改造去了,重的自然就斬首示衆了。
秦韻畢竟來到這時代的時日還短,對進大牢的道道還不是很瞭解。
刑部監獄其實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普通監,一個是官監。
官監的條件相對普通監來說,那就好多了,這裡面管的多半都是犯了事的官吏。
像柳折眉這種有功名的舉人可又沒有官身在身的,是介於普通人和官員中間的一羣人。
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既可以關在官監,又可以關在普通監。
方大公子既然當初設了這個圈套,雖沒明示讓刑部的人爲難柳折眉,但個別知情人也絕不會將柳折眉安排到官監去。
原本,前兩天,還沒有人刻意爲難柳折眉。
可當方大公子發生了那等事後,方大公子所做的一切有許多根本瞞不過方侍郎。
原本,方侍郎對柳折眉是誰,並不關心,可當這個人可能與自家兒子的事情聯繫起來時,方侍郎就不得不想一想,自己兒子被賊人弄成那副模樣,是不是與柳折眉有關係?
他在當吏部侍郎之前,也曾在刑部任過職,刑部有幾個人還是跟他很有淵源的。
這樣一來,這兩日,有想前來探望柳折眉的人都紛紛被擋在了外邊,就算用再多的銀子,這些看守的獄卒也不願意通融。
當初與秦韻他們一起上京的秦府的護衛丁一,這幾日,每日裡都向刑部大牢跑,可惜,在京城,他們並無太多的人脈,根本打不通關節,找不到人。
更別說這次上京,哪裡想到會發生這等事,手中帶的銀子也是有限的。就算想使勁砸銀子,也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可砸。
可丁一雖然沒有法子,卻每天守在刑部大牢門口不走。
這大牢門口,有一個比較大的飯鋪子。
據說是某個刑部官吏家的管事開的。別看這飯鋪子不大,可那些刑部的小吏,還有一些條件不錯的獄卒,以及關在官監的犯官們,他們每日自然不會和其他犯人一起用那等豬食一樣的牢飯。
多半都是在這個飯鋪子解決一日三餐的,而一些囚犯的家眷或者下人什麼的,等着打通關節探監,自然也會留在這個地方,飯鋪的二樓,是可以住宿的房間。
丁一這幾天就守在這飯鋪裡面,等待時機。
白日裡探監比較困難盯着的眼睛多,可夜晚,有時就會鬆一些,上級們都下班了,有些不重要的囚犯,小吏們獄卒們也可以偷偷做主,然後能中得到一些外快,補貼家用。
有些膽子大的,撈上幾票,夠家裡用幾年了。
這也是,飯鋪到了這個時辰,上面只有一層棚頂的大堂還坐了許多人的緣故。
“兄弟,你可是前來探望柳直的?”秦韻現在扮演的是一個俊俏非常的公子哥,雖說,春日的晚上一點都不熱,反而有些冷,可她頭戴玉冠,身穿一身雙面繡蘇州絲綢長袍,風度翩翩,氣質怡人,讓人一見就生好感。
“你是何人?”丁一有些警惕地看了秦韻一樣,他守在這裡的這幾日,並不曾見過秦韻這樣的一位貴公子,讓他如何不心生警惕。
“在下姓秦,是柳兄遊學時認識的一位朋友,昨日進京後,聽說了柳兄的事情,覺得很不可思議,故此來這裡,看是否有機會見上一見。”說話間,秦韻還故意搖了搖手中的摺扇,做出一副瀟灑公子模樣來。
“恐怕要讓秦公子失望了,到現在爲止,小人還沒有找到探監的門路。”丁一一聽秦韻這麼說,多少放下了一些心防。
自家侄少爺的性子,是有許多事情都不會說出來的,沒準這位年輕的公子還真是侄少爺遊學時認識的朋友,對方既然好言相問,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實話實說。
“除了咱們這些想探監的人外,就沒有人能進這大牢裡面去?”秦韻繼續發問道。
哎!她對古代的監獄,特別是最頂級的監獄之一,刑部還是瞭解的太少了。就算想要查一些相關的資料,這也不是接上互聯網,就有一大堆資料涌到面前的時代。
偏偏在現代執行任務時,就沒這麼麻煩,有專門的技術人員爲他們提供技術支持。
“有倒是有,每天進去收糞水的啞巴老頭可以進去。”坐在旁邊的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也不知他是來探監的,還是什麼身份,聽到秦韻的問話,陰陽怪氣地道。
“收糞水的老頭?”秦韻聞言,心中一動,她還真想不到這個。
現代的監獄在怎麼着,衛生間總是有的,那糞水都是被自來水沖刷過的,還不時地消消毒,防止傳染疾病。
可古代,就沒有這麼好的條件了,沒有自來水,也沒有現代化的衛生間,總不能將大牢弄成一個糞坑吧。
那樣,這管理大牢的獄卒和官吏們首先就受不了。
“是呀,這啞巴老頭,在這裡收糞水也有一二十年的時間了吧,幾乎這附近的每個人都認識他,據說他天生聾啞,不會說話,就算進了大牢,也不怕他胡亂說些什麼,無妻無子,就靠幹這髒活謀生過日子。”
“哦,聽起來也是個可憐人呀,不過他年紀不小了,裡面的糞水想必是不少的,他一個人一天得收幾次,才能完事呀。”秦韻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樣道。
“一個人收不過來也的收呀,就多收幾次,一天一般是三次吧,早晨天亮之前一次,下午一次,還有晚上一個時辰後還有一次吧。”那中年人也是無聊,他倒不是來探監的,而是家距離這刑部大牢不遠。
閒着沒事,就上這裡轉轉,偶爾碰到幾個打聽消息的,還能給他點打賞之類的。
“哦,這樣呀。可惜,本公子玉樹臨風,變不成那個收糞水的老頭,只能另想法子了。”秦韻手中拿着扇子,有些遺憾地感嘆道。
說完之後,她又伸手拍了拍丁一的肩膀道:“兄弟,不要急,本公子也是出身官宦之家,明日,本公子就四處奔走,拖拖關係,一定設法見到柳兄。”
“那就多謝秦公子了。”丁一被秦韻說的雲山霧罩的,他也不知道這位秦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可對方既然這麼說了,不管有沒有用,可在這個時候,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
他最怕的是,自家侄少爺在裡面不知會不會受刑,那些刑部的官吏,有幾個是有真本事辦案的,三木之下的冤魂那是一抓一大把的。
雖聽說皇上已經下旨審理侄少爺的案子了,可和侄少爺通不上消息,他怎麼都爲侄少爺擔着心呢。
“不必如此客氣,先告辭了。”秦韻拱手告別。
然後邁着八字步,離開了刑部大牢門前,又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拐了個彎,看到巷道不遠處,有一個小乞丐躲在一家大門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這家大門上面有兩個大的紅燈籠,照亮了門前的路,也讓她看到了那個小乞丐。
這個小乞丐大概七八歲的樣子,頭髮亂糟糟的,臉髒兮兮的,這麼小的孩子,讓她想起了前世身爲孤兒的她。
她招招手道:“過來。”
那個小乞丐聞言,左右看了一眼,確信秦韻這樣的貴公子是在叫自己時,才抖抖索索地走了過來。
“伸手!”
那小乞丐看着她眼中似乎沒什麼惡意,戰戰兢兢地伸出雙手來。
她從懷中摸出二兩碎銀子,然後放到對方髒兮兮的手上,然後將對方的小手給攏在一起開口道:“問你一個問題,在前面牢房收糞水的那個啞巴老頭住在哪裡?你可知道?”
那個小乞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銀子,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面帶警惕地看着她。
這個小乞丐這樣的眼神落在她的眼中,她馬上就知道,自己找對人了,這個小乞丐絕對是與那個啞巴老頭是有關係的,如果是一個陌生人,自己只是問個路,就能得到二兩銀子,這小乞丐恐怕早就回答了。
可偏偏,他握着銀子,並沒有開口,這就說明,這小乞丐還在猜測她的用意,以決定到底是不是收這二兩銀子。
“放心,我沒有惡意,只是找他幫個小忙。”按照先前飯鋪那個男人的說法,再過不了多久,這收糞水的啞巴老頭就要出現了,按照她的計劃,她也沒有多少時間耽擱了。
“臭爺爺就住在那邊街道,這兩日,他病了。”這小乞丐終於開口道。
“那好,你在前面給我帶路吧。”秦韻直起腰來道。
這小乞丐又看了看她,然後才默默地走在她前面,帶着她去找人。
秦韻早就猜到,那個啞巴老頭既然是給刑部大牢倒糞水的,那住處就一定距離大牢不遠,爲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她現在在那飯鋪並沒有開口向飯鋪的人打聽消息。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小乞丐將他帶到一處破爛不堪的院門前時,她發現距離真的很近的。
這院子門外就停放着一輛倒糞水的車,老遠處,就散發着難聞的異味。
還不等她上前敲門,門就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口中還喊道:“小飛哥哥回來了?”
可擡眼一看,卻看到了衣飾光鮮的秦韻,不由地愣了一下,整個人也變的怯生生起來。
“他要找臭爺爺。”小飛是那個小乞丐的名字,這時,小乞丐也開口說話了。
“爺爺在裡面。”這個小姑娘主動讓開了門口,但還是有些敬畏地看着秦韻。
可能在他們的心目中,秦韻這種裝扮的貴人,看到他們時,都是很嫌棄的眼神,根本不會憐憫他們,反而會一腳將他們踹開。
秦韻原本以爲這個啞巴倒糞水的老頭,應該是一個人獨居的,可等進了院子之後,她突然發現她原本的猜想錯了。
這個不大的院子裡至少收攏了三四十個大小不一的孩子,最大的就是小飛這樣的,最小的,看起來就是兩三歲的樣子,這一羣孩子,男孩有,女孩也有,他們大概是聽到門響的聲音,跑了出來。
他們看到秦韻這樣一個陌生人進了院子,目光有的是懵懂好奇的,有的是敬畏的,還有的甚至是帶點仇視的。
秦韻這時有些後悔身邊竟然沒有帶任何吃的,或者糖果來,對上這一羣孩子的眼神。
她幾乎不用猜都知道,這些孩子能住在這裡,極有可能與那個倒糞水的啞巴老頭有關係。
儘管這麼多年,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變的冷硬許多,憐憫越來越少了,可看到這一幕,她還是不由地心神動盪了一些。
有個偉人說,這個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不是缺少善良,而是缺少維護善良的心性和智慧。
一個整日裡圍着糞水打轉的老頭,在沒有見到他之前,都可以想象到,他絕對沒有光鮮亮麗的外表,可當她進了院子,看到院子唯一的一堆火旁,那個佝僂着身子的蒼老身影時,她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想到了巴黎聖母院裡面的那個鐘樓怪人。
這個老頭不僅僅是聾啞的,他的長相也實在太難看了。
當然,除了長相實在太過另類之外,他從來不梳妝打扮估計也是一個原因。
這讓秦韻有些頭疼,她原本的計劃是,將這個倒糞水的老頭迷倒,按後借用對方的這一套裝備,裝扮成啞巴老頭的樣子,推着倒糞水的車混進刑部大牢探探情況。
可現在還有一院孩子,難不成都要將這些人都放倒。
最最主要的是她還發現,她雖然也懂一些啞語,可大明朝的聾啞人士可沒有普及聾啞教育,對方不會說話,是否會寫字,也不知道,兩人就算交流,也很困難。
頭痛呀!
真是計劃有時永遠比不上變化。可就讓她這麼放棄的話,她也不甘心呀。
就在她進一步思考對策時,那個步履蹣跚的啞巴老頭竟然向她走了過來,然後在他面前站定,手中拿着一根木柴,在地上寫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還真是峰迴路轉呀,沒想到她又猜錯了,這啞巴老頭竟然識字,秦韻見狀,從懷中摸出一支竹子做的簪子來,也蹲在地上寫道:“有點事想和你單獨談談。”
“你跟我來吧。”這啞巴老頭又寫道。
然後他率先進了院子最東邊的一間屋子。秦韻只好跟了進去。
雖說這只是一個平凡的老頭,可她覺得這個老頭也不簡單,心下還是提高了幾分警惕的。
進屋之後,倒是沒發生什麼異常,這老頭竟然用沙啞的聲音道:“說吧。”
先前見識了這老頭會寫字後,對對方能說話,她也見怪不怪了,只是覺得這老頭越發不簡單,一個人一兩個小時不說話可以,一兩天不說話,大概也可以憋住,可一兩年,十來年不說話,可真不是普通人能幹的事。
“我想借你的糞水車和行頭去刑部大牢轉一圈。”對方既然不是普通人,她也不再繞圈子,直接道。
“你要劫獄?”大概是對方很長時間沒開口說話了,這說話的聲調實在太難聽,太折磨人的耳朵了。
“不,我只是去看看裡面幾天前關進來的一個人好不好,對劫獄我沒興趣,就算我真能帶對方離開,他也不會跟我走的,劫獄那是蠢人做的事情。”
“你要看誰?”對方那蒼老醜陋的臉上一雙眼睛雖然不大,但眼神卻很犀利,這雙眼睛一點都看不出老態來。
“太原府柳直柳折眉。”面對這樣的人,與其欲蓋彌彰,還不如直言相告。
“庚子號房,那個新來的?”
“你也知道他?”秦韻訝異地發問,看來她真是小看了這個倒糞水的老頭。
“你用什麼來交換?”倒糞水的老頭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您老的條件是什麼?”
“老朽快要死了,唯一放不下都就是這些孩子。”
“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幫你找看這些孩子?”
“怎麼,不願意?”
“我應了。”自從穿越以來,她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的態度,遊離在這個朝代。
先前,虐虐方大公子夫妻兩是她找到的一個短期目標,可對如何在這時代生存,她真的還沒羅列好計劃。
養活幾十個孩子吃飯,她覺得依照她的本事應該問題不大,也算是給自己的生活找了一個目標吧。
她現在做什麼,都要花錢請人來辦,自己手底下沒有人手幹一些簡單的事情實在不太方便,有了這些孩子,在這個師命大如天的時代,選幾個好苗子重點培養,沒準將來還真能改變這些孩子的人生,甚至這個時代呢!
“那好,你是今晚要用的話,最好帶上小飛去,那裡面的人都認識小飛。”這啞巴老頭又道。
“你就這麼信任我說的話。”在一個信任缺失的年代生活過的人,實在不相信這時代的人會這麼信任一個連根底都不知的陌生人。
“我有一個兄弟是東廠的掌刑千戶,他會幫我看着這些孩子的。我想小姐你也絕不願在他的手底下過一遍。”
秦韻聞言,嘴角抽抽,這就是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她的易容竟然沒有瞞過對方的眼睛。
這倒糞老頭話音一落,卻有些難受地用手按着自己的胃部,那醜陋的額頭,有汗珠不斷滾落。
剛纔這老頭說他要死了,莫非是得了什麼腸胃上的重病,雖說她擅長醫術,可不擅長中醫呀。要是對方得了什麼腫瘤,癌症之類的,恐怕是真的沒救了。
估計最近在物色託孤的人選,結果自己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這裡有我一套更乾淨一點的衣裳,你先準備,我出去告訴小飛一聲,還有進門時,會經過哪些地方,會遇到什麼人,小飛都會在路上告訴你。”
這倒糞的老頭,並沒有詢問秦韻怎麼扮成自己,指着牀邊的一套打着補丁的衣袍道。
秦韻的易容自然不是蓋的,雖然她易容後,和這倒糞老頭只有四分像。
可這老頭,頭上一直帶着髒兮兮的帽子,這帽子遮住半邊臉,脖子裡她又圍着髒兮兮的布巾,將臉又遮住了一些。
對易容的人來說,扮醜其實是最好裝扮的,因爲太醜了,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專門盯着一個醜陋的,讓人看了就發嘔的人看。
更別說這個醜陋不堪的人還是個倒糞水的老頭,那味道,任何人都會退避三舍吧,這就給她提供了更好的掩護。
當她再一次出現在院子時,院子裡的孩子都睜大了眼,第一眼看上去,是真的很像。
不知這啞巴老頭對小飛說了什麼,這個小乞丐在短短的一段路上,很快地給她解說了一番簡單的進獄流程。
當他們兩人起拉着那輛骯髒的糞水車,走近了刑部大牢時,秦韻看到丁一還坐在那飯鋪的大堂。
因爲是熟人,每進一道門,那些獄卒們不願聞這種臭味,早就躲的遠遠的,一路放行,倒也讓她一路暢通無阻,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情況。
因爲事先小飛已經講解過一些基本的方位,她一路路過去,正要向庚子號房靠近時,卻見這時,過道那頭,有三個人迎面走了過來。
牢中的燈火雖然不怎麼明亮,可她還是一眼認出,走在最中間的正是柳折眉,他的身側走的是兩個獄卒。
這麼晚了,他們要把柳折眉帶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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