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楚廉這兩日常常與清野在屋子裡說事兒,好像很忙的樣子。
中間只出現過一次,召集了所有伺候的人,在堂屋裡吩咐了些事兒,讓所有人謹言慎行。
蘇月七沒有楚廉黏着,倒真是清靜了兩日。
閒的無事她便想着去那梅園偷酒喝,只是每回都沒機會下手,只因每回都能遇到楚老爺子。
“小七也喜歡這梅林?”
“嗯,喜歡的。”更喜歡那香醇的梅花酒。
“小七如今這脾性,倒是與一個人很像。”楚老爺子笑着說。
“像誰?”
“小七的奶奶。”
“哦?奶奶是個怎樣的人?”
“自幼便古靈精怪得很,喜歡新鮮,對什麼都好奇,心地極善,對人極好,只可惜......走的太早。”
“老爺,起風了,回吧。”老林頭適時在身後提醒道。
“嗯。”楚老爺子應了聲,看了看蘇月七便轉身跟着老林頭往回走。
蘇月七看着楚老爺子的背影,目送他走遠。
人知將死,會是一種什麼感覺,是會想起往日最美好的時光,還是最遺憾的那些時光,抑或都是。她擡頭將風颳落的那些梅花瓣靜靜看着。
自那日後,蘇月七又將說故事的事兒撿了起來,只是地點改在了楚老爺子的屋裡。
只是楚老爺子的精神是越發不濟了,常常是一個故事剛講到三分之一,他便睡着了,於是她便只能停下,將其喚醒,扶他上牀躺了,自己輕聲退出門去。
她聽說過一句話,在一個人快要離世之前的那段日子,是會常常睡過去的,蘇月七想到這裡覺得有些揪心。雖說生老病死,是自然之事,只是臨到自己身邊之人,還是無法如此輕巧。
這幾日給楚老爺子講故事的當兒,她才反應過來,她還是蘇文文時看過的書,學過的東西,她都記得,她不記得的從來都是那些在她身邊存在過的人。
葛仲男,她的爸爸,葛母,韓羽都是從那些記憶碎片裡知道的,卻也不全。葛招娣,她的媽媽,還有一個合開了五家餐廳的男閨蜜鞠昊,都是後來她醒過來一一見過,卻也是不知他們和她之間具體接觸的事情。
不知,還能不能回得去,也不知臨到自己將死之日,這些記憶能否找得回來。
2
“小姐,用膳了。”
“嗯。”蘇月七這幾日對用膳提不起精神,因着原本總是三人一起用膳的,如今卻只剩她一人了。
楚廉常常在屋子裡處理事情,她大概知道是什麼事情,膳食都是送入房中用的,至於楚老爺子,這幾日都未曾再下過牀,東西更是沒吞進去過。
蘇月七還是照常每日去與楚老爺子講故事,只是他的意識越發糊塗了,常常將她認錯。且他醒着的時間亦是越發短了,以至於她一個故事講了這麼些時日,都沒講完。
“爺爺,您看今日這束梅花可好看。”蘇月七將新剪的這束梅花插進花瓶裡,將換下的那束交給了牧心。
“好看的,靈兒。”蘇月七調整梅花的手頓了頓。
蘇月七好奇便去套了一直跟着楚老爺子的仇奶奶的話,才得知楚老爺子口中的靈兒爲何人,沒想到竟挖出了一段三角戀。
原來靈兒是她奶奶,她歲聽胡管家提起過一些,卻沒來得及細問。她這才得知,她奶奶原是蘇家一個揹着奴籍的丫頭。
楚老爺子那時與蘇月七的爺爺相交甚密,一來二去見得多了,竟喜歡上了伺候月七爺爺的丫頭,但那時月七的爺爺與月七的奶奶已經有了感情。只能眼睜睜看着蘇月七的爺爺與家裡對抗,硬是娶了她奶奶進門。
“那片梅林,便是老爺在蘇夫人逝世後種下的。”仇奶奶說。
“再與我多講講,仇奶奶。”蘇月七央求道。
正在此時,門口卻突然立了個人,是楚廉身邊的一個侍從。
“月七小姐,老太爺醒了,正喚您過去一趟。”
“哦,我這就去。”蘇月七說着快步出了廚房。
“可知是何事?”路上蘇月七開口問道。
“小的不知,不過老太爺的精神倒是好了許多。”那侍從開心的回道。
蘇月七心下卻是一驚,莫不是......她趕緊加快腳步往木屋去。
3
“爺爺。”蘇月七鎮定一下,進門乖巧的喚着,與幾日不見的楚廉擦身而過。
他衝她一笑,看着像是沒休息好憔悴了許多。蘇月七微微轉身,看他走出了房門,將門關了起來,屋子裡就剩下她和楚老爺子。
“小七,你過來。”楚老爺子靠坐在牀頭,招手叫蘇月七。
蘇月七走近,在牀邊坐下。
“爺爺看着面色紅潤了許多。”蘇月七壓了壓心中的難過笑着說。
“我也感覺身子輕鬆了許多。”
“爺爺叫月七來可是有話要吩咐?”
“小七這幾日替我挑的這梅花,甚是好看。”
“爺爺喜歡就好。”
“你奶奶挑梅花的眼光亦是極好的。”
“爺爺可否與我說說奶奶的事?”
“靈兒她這一生坎坷,生你爹青山之時,正值廢除家奴制主張提出來,矛盾最是激烈的時候,你爺爺遭人報復,以一個莫須有的名頭抓了去,靈兒當時不想將我牽扯進去,於是自己隻身去了當時極力反對家奴制主張的議事長曾開爵的府上,自爆了自己異人的身份。對方以她做交換,放回了你爺爺。”
說着楚老爺子又咳嗽了幾聲,蘇月七替他倒了水,原想扶他躺下,他卻搖搖頭,繼續說。
“自那以後,便再無靈兒的一點消息,派人打聽,都說靈兒已死。後來曾開爵連續做了幾件籠絡人心之事,使他繼續留任議事長。而你爺爺自此一蹶不振,不問議事會之事。直到五年後的一天,有人將收集的曾開爵做的不光彩之事的證據偷偷送到我手上,我聯合幾個議事,將之公之於衆,曾開爵才競選落敗。”
“送信之人是奶奶嗎,她是不是並沒死?”蘇月七揪心的道。
“嗯,可惜我們反應過來之時,已經太晚了。曾開爵落敗後,一怒之下將靈兒殺害了,身敗名裂的他跟着也自殺了。”說完楚老爺子猛烈的咳了起來。
“爺爺,您先別說了,等身子好些再說。”蘇月七扶着楚老爺子躺下了。
“小七,你千萬別讓人知道你的那些事。”
“月七知道,月七聽爺爺的,雖然月七沒有啓殿紋,不可能會是異人。”
“月七若是有一天找到《鏡月秘事》,找到回去的方法,可會走?”
蘇月七看着楚老爺子半天都沒說話。
“若你打定主意要走,那便想辦法絕了廉兒的念頭,算老身臨死前最後求小七。”楚老爺子看了眼門口,將聲音壓得極低。
“好,我答應您。”蘇月七很快便答了楚老爺子。
“如此,我便放心了。”楚老爺子說着就閉上了眼睛。
4
那天以後,過了兩日,楚老爺子便走了。
楚廉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安排,葬禮要用的東西,倒是都及時送來了。
楚老爺子走前一直囑咐,葬禮不要悲,大家要心平氣和的送他。除了林爺爺和仇奶奶哭了幾回,整個葬禮還算得上是心平氣和。
下葬梅園的那日,趕來了個人。
“爺爺,清兒來晚了,沒能在塌前送您。”楚清一下子便跪在了墳前。
蘇月七看着來人,身材頎長,眉清目秀,與楚廉的樣貌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不得不佩服,這楚家的基因,是真的好。
感受到目光的注視,楚清轉頭也將蘇月七望着。
“月七,好久不見。”楚清淡淡的招呼。
“議事長。”蘇月七客氣的迴應。
“月七還是改不了口,你還是喚我清哥哥吧,就如喚廉弟一般。”
“是,議事長。”
楚清搖了搖頭,也不做多說,只轉身向楚廉:“廉弟,辛苦你了。”
“不會,議事長。”楚廉回道。
“我難得回來,我們還像小時候一樣相處。一家人,沒有議事長。”
“是,議事長。”衆人躬身答了。
5
待葬禮結束後,三人去了茶室。
喝着茶話了些家常,楚清雖一直說不要叫他作議事長,但中間仇奶奶來過一次,叫了聲大公子,楚清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蘇月七一直暗暗打量着這人,她總覺得那些親熱彆扭至極,且這楚清,多看得幾眼,好像沒有楚廉那般順眼了,儘管看起來都很俊。
用膳之時,楚清說着:“大家不要拘束,一起坐下用膳吧。”說着自己先坐了,才說道:“都坐吧。”
“是,議事長。”蘇月七和楚廉雙雙應道,這才坐下。等楚清動了筷子,纔跟着拿起筷子來。
用完膳,大家便各自回屋了,只留下楚廉和楚清單獨去了棋室。
蘇月七回到屋裡,收拾完上得塌來,忍不住小聲跟自己嘀咕:“彆扭,實在是彆扭。會是他嗎?”
棋室裡,楚廉與楚清面對面坐着正下棋。
“爺爺去世時可有留下些什麼?”
“議事長問的可是啓殿紋之事?”楚廉落下一子應道。
“嗯。”
“根本沒有這樣東西,爺爺讓議事長安心,只管做利於民之事,這民心便不會被這異人左右。”
“沒有啓殿紋?”
“沒有。”
“可有異人的消息?”
“沒有。”楚廉又落下一子。
“我倒是得到消息,說異人在月城出現了。”
“哦,不知這傳的是何人?楚廉身居月城,竟是不知。”
“消息沒有明確是誰。”
“千萬別同上次傳說鏡城、水城和花城出現了疑似《鏡月秘事》這樣的消息一樣纔是?”楚廉淡定說道,意指四個月前收到的那些消息,出動了楚府的人力一一去確認了,發現都是假的。
楚清面上有些掛不住。